第8章 新戏
劳动模范，原本是个褒义词。但在曹昊的这种语境下，却充斥着满满恶意。
沈遐在内娱自出道以来，一直把自己的行程表排满通告。
业内在夸赞他是工作狂的同时，多半也会在背后议论——对各类邀约来者不拒，恐怕是想赚钱想疯了，而且不珍惜自己的羽毛。
早些年，沈遐在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去参加一个地方台小活动。
在现场记者提问环节，他被问到了这种犀利的问题：“沈遐，能否请您回答一下，为什么会前来参加这种活动呢？”
“以您的咖位而言，资金方面大概不会存在短缺的问题。所以恕我直言，这样与一众网红同台直播，真的不会令您自贬身价吗？”
提问者满口敬辞，却字里行间都不怀好意。
沈遐当时的回答，巧妙的转移了娱记抛出的难题。
“正如记者是一份行业，网红同样是一份行业。”
“我想，无论是什么职业，都理应得到我们最基本的尊重。”
现场一片掌声，而那位记者进退两难，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什么。
然而事后，这段视频被有心人大幅扩散，在网络上掀起了不小的舆论风波。
尤其是某些老牌娱评人，看不上沈遐这种新生代流量，还特地发文批判。
其中，一句故意内涵的话，曾被黑粉们奉为金句：“毕竟，我们沈遐顶流是个大劳模。”
至此，霞光们每每看见“劳模”这个词，心中就隐隐不适。
不远处的陆蕊，在听见曹昊那句话时，气得险些从沙发里跳起来。
但她也清楚，除了在社交平台上把曹昊全家问候一遍之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有这么个劳模在剧组，真是让我们其他人压力山大啊。”
曹昊继续阴阳怪气。
沈遐依旧半低着头，专注的听表演老师分析台词。
他目光落在剧本上，甚至不曾抬头看曹昊一眼。
被人干扰，表演老师皱起了眉。但碍于曹昊的身份，他也不好说什么。
“接下来看第十一幕，你饰演的这个角色，应该处于什么样的情绪状态……”
沈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随后在台词旁写下批注。
他手中握着一支黑色水笔，落下一行偏瘦的连笔字体，微曲的手指骨节分明。
表演老师本来就喜欢沈遐虚心的态度，此时在一旁曹昊的反向对比之下，越发看沈遐顺眼。
他干脆同沈遐一样，自动屏蔽周围的干扰，全神贯注的为对方解释疑惑。
曹昊看着面前两人你问我答、相谈甚欢，顿时感觉自己被当作了空气。
而且不远处那个叫陆蕊的编剧，还一副吃瓜的表情往这边看，更让他感觉掉面子。
“新来的编剧呢？”
曹昊捏起手机发语音，“劳模这么努力，你们把他的戏份给精进一下。”
陆蕊看着曹昊的背影，咬牙切齿。
她点开对话框，把曹昊的祖宗问候了十八代。
草丛里的小心心：【他简直就是傻b，一个纯种大傻b！】
看着前面几行数不清的敏感词，陆引感受到了他姐溢出屏幕的怒火。
ly：【我举双手同意。】
曹昊此人，一向和陆引不对付。
他与陆引同为北影人。
曹家拥有相关背景，曹昊的父亲，正是业界赫赫有名的大导演曹永德。而仗着自己的家世出身，曹昊是个活脱脱的二世祖。
曹家是北城的老牌家族，陆家则是后起之秀。
陆引看不惯曹昊那副做派，曹昊也看不惯陆引。
一来二去，这两人就杠上了。
从入学杠到毕业，从毕业杠到进娱乐圈。
最近的一次，是微博上有人黑陆引。
陆引把那几个营销号列了清单，又抓取了一下水军的ip信息，顺藤摸瓜查公司，发现背后是曹昊工作室搞的鬼。
陆引直接把证据给整理好，登大号甩在了微博上。
曹昊气急败坏的说陆引诬陷，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是陆引的粉丝们战斗力极强，把曹昊的粉丝怼的无话可说。
ly：【你刚才说你很闲要怪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草丛里的小心心：【我本来是剧本编纂团队的一把手。】
【但就在刚刚，两个副组长空降剧组，直接把我给架空了。你姐姐我这个总编剧名存实亡。】
参演这部偶像剧，曹昊本身就带资进组。
最初得知这一点时，陆蕊就颇有微词。但对方有人脉有资源，不但是男主角，也是投资方，话语权极高。
然而，只带资不够，曹昊还带了编剧进组。
【曹昊他已经是男主了，还嫌自己戏份不够吗？】
【他傻b，带来的那两个编剧也傻b，一进组就给我找事，天天和我唱反调。】
数小时前，总导演找陆蕊谈话，给她介绍了新来的两位编剧副组长，并着重表示要和谐相处，多多采纳他们的建议。
【说白了，就是让我放权呗，把编剧的决定权让给那个关系户。】
【也不知道这群傻b背后搞了什么小动作。】
陆蕊越想越气。
【我堂堂iwoa直博毕业，岂是他一个野鸡学院的编剧能比的？】
【说挤掉就把我挤掉，可把他能耐坏了。】
看亲姐被人欺负，陆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哪个导演？】
【新来的副编剧名字给我。】
草丛里的小心心：【没事，不用管我。】
【与人斗，其乐无穷。】
【现在成了被架空的空竿司令，我可不用像以前那样，事事都全面着想。再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可以放开了给他们找茬。】
ly：【……你开心就好。】
草丛里的小心心：【最重要的是，工作少了，我闲下来了，干正事的时间就多了。】
反正她当初进这个剧组，就是奔着自家爱豆追星来的。
【如果不是沈遐出演男二，我这个金牌编剧又岂会到这里大材小用？】
陆引明白，其实陆蕊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
她不希望陆引帮忙，是不希望动用家里的关系。
姐弟二人在对待自己的出身上，一直持有相反的观点。
陆蕊认为，陆家小姐的光环太过耀眼，对她而言是个累赘。
从求学到工作，她都尽量避免牵扯家里的人脉和资源，靠自己的努力，打拼自己的前路。
陆引则觉得，生在陆家，自带光环本就理所应当。
资源和人脉摆在这里，不用白不用。
他本身就足够优秀，光环于他不过锦上添花。
成长过程他顺风顺水，家庭条件也是他一路扬帆的助力。
先前得知陆蕊是沈遐粉丝时，陆引直接建议她，可以砸个项目做投资人。想看什么类型的节目，就直接买下来，邀请沈遐参与。
但陆蕊坚决表示拒绝，反而跑到人家剧组来当编剧。
陆引搞不懂她这种“大小姐隐藏身份体验生活”的奇怪心理，也不是一两天了。
不过，说到“大材小用”，沈遐来偶像剧当男二，才真的是大材小用。
以沈遐的热度和咖位，即便他本职不是演员，如果想要演戏，也会有不少剧本递过来，抢着让他做男主。
ly：【我其实没太想明白，沈遐他为什么偏偏来当男二，还来演这种偶像剧。】
陆蕊：【少看不起偶像剧，忘了你上次不留口德，造成了什么后果吗？】
陆引不想回忆。
但人类往往口是心非。
陆引嘴上说着不想，脑子里已经走马灯了一遍机场平地摔。他忽然意识到——飞去云佑，自己又会和沈遐同城了。
苍天保佑，云佑机场里不要出现沈遐的身影。
翌日。
和表演老师学习完毕，沈遐独自巩固了几遍台词后，收起了剧本。
小圆脸不知道在忙什么，完全找不见人。
沈遐习惯了每天在这个时候喝点东西，便自己出了门，去步行街找自助贩卖机。
走在路上，他低头看见了微信新消息。
teresa：【沈，下戏了吗？】
【你也进组快半个月了，感觉如何？】
沈遐：【不好说。】
【目前没什么不同的感受。】
teresa：【我这里有一份心理自评量表，你不介意填写一下吧？】
沈遐：【当然不介意。】
teresa：【那真是太令人开心了。】
【你可是我的珍贵病例，属于稀有样本。到时候撰写个案报告，就全靠你了。】
沈遐半开玩笑道：【放心，你的paper跑不了。】
沈遐当年认识teresa的时候，她还是个致力于研究疑难罕见问题的在读研究生。
沈遐的治疗过程，最开始并不顺利。咨询师屡次更换治疗方案，也不起成效。
teresa便鼓励他说，你的研究价值，是分分钟能发在四大核刊的程度，所以千万不要放弃治疗。
每每听到她说这些、联想到视频电话里teresa看向自己的眼神，沈遐眼前就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农大校园里，身穿白大褂的学生在狂追一头牛。
一边追，一边喊得声嘶力竭：“别跑啊，我的毕业设计！”
这些年，teresa从学术菜鸡变成了博士生导师，沈遐也从籍籍无名变得光芒万丈。
teresa有些感慨。
沈遐于她而言，当初那种专攻疑难的学术激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余韵尚存。与之相比，更多的是一种源自医者角度的希冀。
teresa：【真诚的希望有一天，我能把你的病历报告发在期刊上。】
因为我发的所有报告，都是治愈个案。
低着头回消息的沈遐，忽然感觉身侧刮来一阵风。
伴随着疾风而来的，是一片阴影。
奇怪的是，沈遐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要躲开。
随后，他怀里就砸来一个人。
是他那个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自此就绝不会错认的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