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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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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渚紫笋清香扑鼻,崔扶风小口小口品茶,脑子里迫切思量着应答之语,杯里茶水喝完,搁下杯时有了主意,笑道:“崔扶风性情与睿郎不同,激流勇进,狠绝强硬,学不来他的谦和宽容。”

    陶柏年哈哈大笑,“你倒不糊涂,眼下齐家情形,你若是齐大的性情,下奴都能骑你头上,更不说外头镜商。”

    崔扶风笑了笑,不附和也不反对。

    陶柏年接着又道:“齐大受人爱戴,美名在外,其实我是瞧不起的,一个制镜世家家主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制出绝美铜镜,为家族为镜工谋福利,是否被人畏惧被人厌恶,无需在意。”

    人活在世上,哪能不在意人言。

    崔扶风将齐明睿和陶柏年对比,齐明睿谦谦君子,行事端重雅正,无一不符合礼仪规矩,可她却觉得陶柏年的说法有道理。

    陶柏年扬眉看她,不可一世的骄傲与手握乾坤的自信,气势咄咄逼人。

    崔扶风极少见过这种神情,并非女儿家见的人不多,而是这是完全掌控自己命运才能有的气势,门第、样貌、经历等等许许多多外在的内在的因素迭加而成的气势。

    它让人不由自主臣服,屈膝。

    崔扶风垂下眼睑不去直视,思量着怎么说服陶柏年帮齐家。

    陶柏年默默看她,唇角越翘越高,忽地道:“当日崔二娘跟齐大法华寺桃林相遇时,某也在。”

    “啊?”崔扶风一头雾水,抬头愣望陶柏年片时方明白他说的何事,脸庞霎忽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气,身体哆嗦,嗓子都是抖的,“那日我跟睿郎见面,陶二郎一直在一旁看着?”

    陶柏年摊手:“非是某故意偷窥,只能说二位太过忘情。”

    崔扶风伸手抓起案面茶盏。

    “等等,柏年给你满上茶水。”陶柏年叫,嘻嘻笑,提起茶壶往茶杯里注茶,“热茶兜头泼来,柏年脸上茶水淋漓,崔二娘瞧着才快意。”

    崔扶风哪还泼得出去,死死捏着茶杯,半晌,扬脖,一口喝干。

    “多谢崔二娘手下留情。”陶柏年哈哈大笑,啧啧道:“桃林那种所在人来人往,实非约会好地方。”

    那之前,她跟齐明睿并无往来,齐明睿想见她,又哪有避人耳目的地方。

    想起自己跟齐明睿四目相望时,陶柏年就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着,崔扶风面上赤红更甚,几乎滴出血来。

    陶柏年目不转睛看着崔扶风,他与齐明睿并称湖州双璧,常常被人拿来比较,齐明睿声名比他好,他并无不服气,却着实不喜齐明睿性情,齐明睿脸上总带着温柔笑意,待人谦和,凡事多有尽让,不似凡人倒像神仙,飘飘渺渺,崔扶风是齐明睿喜欢的人,另是一番性情,好生有趣。

    陶柏年觉得往后日子不寂寞了,除了铜镜,他似乎可以小小地分出一些心思来琢磨这位齐家新任家主。

    崔扶风深吸气,眼下不是恼羞成怒的时候,陶柏年已知自己前来所为何事,还愿意接待,应是有希望说服他的,只是他滑不溜手闪躲挪腾,若单刀直入被拒绝了就没挽回余地了,还需得迂回曲折,从他在意的地方打动他。

    沉吟片时,想起陶柏年“镜痴”外号,崔扶风有了主意,笑道:“说来惭愧,扶风如今是制镜世家家主,对铜镜的了解却只是一知半解。”

    “想了解铜镜可不是一时半会之功。”陶柏年大笑,说起铜镜,滔滔不绝。

    铜镜材料中的青铜含锡量越高,质地越坚硬,制镜时要精确把握硬度、韧度、光亮度在工具不同部位各自的特殊要求,全靠细细琢磨和经验积攒,大唐各镜坊制镜时在青铜中添加了少量的铅,使铜液在灌铸时流畅性更好,不易阻塞,便是先人制镜时琢磨出来的。

    镜子形状有许多种,圆形、方形、菱型、六边形等;镜缘也各不相同,卷缘、宽缘、素宽缘、三角锯齿纹缘等;镜铭和镜背纹饰更是多种多样。

    小小铜镜凝聚了镜工无数心血。

    “镜子的学问这么多。”崔扶风惊叹。

    “每一面铜镜都是无价之宝,是上苍赐给人们的礼物。”陶柏年道,目光灼灼,兴致勃勃问:“你跟齐大在一起时不谈铜镜?”

    她跟齐明睿订亲后只见过寥寥数面,略略交谈几句,她甚至连提起儿时那次相遇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陶柏年眼中八卦之色,崔扶风难堪之余,一抹怅然浮起。

    ——她跟齐明睿居然是那样陌生。

    “你们不会是很少见面吧?”陶柏年一脸讶异,崔扶风不得不点头,陶柏年拍大腿,哈哈大笑,笑得东歪西倒,“情深一片,相思入骨,却还拘泥狗屁规矩不敢时常相见,好一个齐大,可怜呀可怜。”

    崔扶风怫然不悦,几欲拂袖离开。

    陶柏年笑了许久方住,凤眼笑出泪水,薄薄水雾弥漫,风情荡漾。

    崔扶风知道他为何能跟齐明睿并称湖州双璧了,磨了磨牙,不欲自己跟齐明睿私事为他人笑料,忙把话题引入自己想要的那方面,笑道:“湖州城数百年制镜之地,大大小小制镜人家无数,不知为何只有齐陶费三家成制镜世家大族?”

    “铜镜是商品,商品市场强食弱肉,优胜劣汰,数百年争斗下来,弱者消声匿迹,强者盘踞四方,就是如此奇妙。”陶柏年笑吟吟道。

    “睿郎出事,依陶二郎所见,湖州城制镜行业的格局会改变么?”崔扶风问。

    陶柏年眯眼看崔扶风,眼神别有意味。

    崔扶风有一股自己被剥光了裸露在他面前的胆怯,大袖里一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崔二娘心思玲珑,柏年佩服,你想说的柏年明白,齐家安然,陶齐费三家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可得太平。若齐家倾覆,余费陶两家争锋,将是一场恶战。”陶柏年呵呵一笑。

    “陶二郎明察秋毫。”崔扶风压下尴尬强笑。

    陶柏年蹙眉,西子捧心:“柏年容貌才智远在费易平之上,陶费相争,定是陶家胜出,崔二娘竟将柏年与费易平那厮等同,教人好不伤心。”

    崔扶风再没见过如此厚脸皮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亦且无比奸滑,用胡言乱语将她堵得无话可说,她若反驳则是瞧不起他,不反驳,便没有什么缘由可让他出手帮齐家。

    来前就知道要说服他不易,当下情形看来,何止不易,当真一丝一毫希望亦无,便是许以重利也不能够的。

    陶柏年在对面兴致盎然看着她,猫儿捉弄老鼠的眼神。

    崔扶风自嘲地笑了笑,今日前来,不过自取其辱,明知齐家倒了陶家诸般好处,陶柏年不可能帮齐家,自己却还异想天开,一时间身体似被烈火焚烧皮开肉绽,又似被推进冰窖血液凝结,冷热交替,不堪承受。

    再谈下去也是枉然,崔扶风起身,笑盈盈道:“是扶风莽撞了,打扰陶二郎,告辞。”

    “崔二娘慢走。”陶柏年热情道,并无挽留言语。

    陶石门外听壁脚,飞快闪到一边,崔扶风走远,陶柏年遥望相送,嗖地一下凑过陶柏年跟前,苦恼问:“二郎,你真的不帮崔二娘吗?”

    “帮齐家,陶家又没好处,我为什么要帮?”陶柏年斜眼瞥他。

    “崔二娘肯定会许给陶家重利啊。”陶石道。

    “齐家镜坊倒了,齐家铜镜的市场就是陶家的,这个得利,可比崔二娘能许给陶家的大得多。”陶柏年大笑。

    陶石担心起来,惟利是图,他家二郎眼里只有钱,美色如浮云,什么时候才能动心动情,成亲完成人生大事,为陶家生下下一任家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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