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重生
“魏无羡死了。大快人心!”
乱葬岗大围剿刚刚结束,未及第二日,这个消息便插翅一般飞遍了整个修真界,比之当初战火蔓延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之间,无论是世家名门,还是山野散修,人人都在议论此次由四大玄门世家联率、大小百家参与混战的围剿行动。
“好好好,果然是大快人心!手刃这夷陵老祖的是哪位名士英豪?”
“还能是谁。他师弟小江宗主江澄呗,云梦江氏、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清河聂氏四大家族打头阵,大义灭亲,把魏无羡那老巢‘乱葬岗’一锅端了。”
“我得说句公道话:杀得好。”
立即有人抚掌亮声应和:“不错,杀得好!要不是云梦江氏收养他栽培他,他魏婴这辈子就是个混迹乡野市井的庸徒……还谈什么别的。原先的江宗主可是把他当亲儿子在养,他倒好,公然叛逃,与百家为敌,丢尽了云梦江氏的脸,还害得江家几乎满门惨死。什么叫忘恩负义白眼狼?这就是!”
“江澄居然就让这厮嚣张了这么久,换了是我,当初魏某人宣布判出云梦江氏的时候就直接清理门户,否则他也没机会做出后来那些丧心病狂之事。对这种人,还讲什么同门同修青梅竹马的情面。”
“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啊?魏婴不是因为自己修炼邪术遭受反噬、受手下鬼将撕咬蚕食而死的吗?听说活活被咬碎成了齑粉呢。”
“哈哈哈哈……这就叫现世报。我早就想说了,他养的那批鬼将就像一群没拴好的疯狗到处咬人,最后咬死自己,活该!”
乱葬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人并不关心,世人总是只愿意相信他们所相信的东西。
江澄坐在角落了,整个人十分的推翻,眉头紧锁,听着这些人大声的咒骂魏无羡,心中只有无边的凄凉,如果此时此刻,魏无羡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是毫不留情的咒骂他的吧,不管闲事能死吗?阴虎符那些人想要就给他们,管他们是为奸为恶,还是杀人放火,管他魏无羡什么事,这世间那么多的事情,就算他不管,也会有别人去管,为什么要强出风头,这下好了,人也不知道死到哪去了,就连尸体也同前世一般被恶鬼分食,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世人都说是他杀了魏无羡,不过是因为,围剿乱葬岗的人根本就没有见到魏无羡的影子,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被浓郁的阴煞之气包裹的伏魔洞,伏魔洞中,恶鬼哀嚎,进入其中,他们所有人的神识都陷入了混沌之中,体内的灵力更是被压制的死死的,连最简单的挥剑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混沌之中,他循着清心铃的声音,隐约听到魏无羡的声音,“江澄,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好好照顾师姐……”
“阴虎符,本就不该留存于世……”
后面魏无羡还说了什么,他根本听不清楚,等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冲天的火光,火光之中,是残余的温家众人,温情清冷的面容,冷然的看着一群拿着仙剑的百家修士,而外面围着的众家弟子,一边看着温家众人被大火所焚,灰飞烟灭,一边高呼这除魔卫道,剿灭温狗。
魏无羡死后,乱葬岗被洗劫一空,兰陵金氏拿走了随便,他也只得到了陈情,蓝忘机没有出现,蓝曦晨也没在,蓝家负责的是一个年长的老者,蓝家的弟子也只有在杀走尸的时候动用灵力,其它时候,都好似旁观者一般。
江澄的心死了,抚摸着陈情,好似又回到了前世,魏无羡身死的那十多年,姐姐去世,他独自一人艰难的支撑着云梦江氏,执着的四处寻找魏无羡,那些年,仿佛只有仇恨才能让他支撑下去,每每遍寻魏无羡而无果的时候,他总会用抓回来的修习邪道的人泄愤,他恨那些人修习魏无羡的邪术,又恨他们都不是魏无羡,既然不是魏无羡,他们有什么资格去修炼诡道?
世人皆知他寻了十三年魏无羡,是为了将他挫骨扬灰,可谁又知道,他只是想找到他,把他带回莲花坞,就像小时候,爹将魏无羡带回来一样,莲花坞是他的家,就算他死了,也总是要回家的。
他想见他,却又不知道再次见到魏无羡之后自己要怎么办。
十三年,对于世人来说,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时光,可是那十三年,对于他来说,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这些人,说魏无羡有移山倒海之能,有翻天覆地之力,可他知道,魏无羡若是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会被仙门百家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怎么会在费尽心力毁掉阴虎符之后一心求死。
谁愿意放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去走那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的独木桥,选择?上天何时给过魏无羡选择的机会?十多岁少年想要在温氏的追杀下活下来,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还要努力的复兴江氏,为了保护江家的人,他早就把自己逼上了绝境,也未曾给过自己回头机会。
江澄梦灌了一口酒,拿起佩剑想要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蓝忘机,他面容憔悴、惨白如纸,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的灰尘,眼神冰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往日一身白衣、不染尘埃的蓝忘机完全搭不上边,浑身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白光一闪,那群讨论的正热闹的人便如同瞬间被拔去了舌头,所有不堪的咒骂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避尘收回,蓝忘机看着那些人,一字一字的说道,“再敢谈论魏无羡,杀。”
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开,江澄看的出,他的脚步虚浮,想来是灵力过度虚耗导致的。
这个时候才来,不觉得晚吗?蓝忘机,魏无羡真的死了,不仅尸骨无存,更是连渣子都不剩,乱葬岗上只有满是疮痍。
“那人是谁?”
“好像是蓝氏双璧蓝忘机……”
“不许谈论魏无羡,看来这蓝忘机也必是恨极了夷陵老祖……”
“那时自然,听说这两人在射日之争的时候就不对付,大打出手了好几次……”
“你说这蓝忘机和魏无羡谁厉害?”
“这哪说的准,以后还是别再蓝忘机面前提及魏无羡,我看他刚才那样子,是真的想杀人……”
“那可不是,我的头发都被削掉了……”
夷陵老祖魏无羡已身死乱葬岗,但事成之后,却无法召唤他的残魂。
他的魂魄,也许是在被万鬼吞噬之时一同被分食了,又也许是逃逸了。
若是前者,自然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然而,仙门百家见识过魏无羡打开杀届的人,始终忌惮着魏无羡,只怕他来日元神复位,夺舍重生,届时,玄门百家甚至整个人间必将迎来更加丧心病狂的报复和诅咒,陷入暗无天日和腥风血雨之中。
因此,将一百二十座镇山石兽压在乱葬岗顶后,各大家族开始进行频繁的召魂仪式,同时严查夺舍,搜集各地异象,全力警戒。
第一年,风平浪静。
第二年,风平浪静。
第三年,风平浪静。
……
第十三年,依然风平浪静。
至此,终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也许魏无羡也没那么了不起,也许他真的神魂俱灭了。
纵使曾经翻手为云覆手雨,也终归有一日成为被翻覆的那一个。
十三年了,岁月变迁之中,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江澄在第十三年的时候去了莫家庄,见到了莫玄羽,那个擦粉涂脂又有些疯癫的少年,他被下人追着打,身上的衣服也短了一截,显然,在莫家庄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莫玄羽看到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蹭的一下就跑开了,虽然魏无羡见到他也会跑,可是江澄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
魏无羡,你还不回来了?江澄看着远处,心底一遍遍的问自己,魏无羡,你到底还要我等多久,难道真的不回来了吗?
第十三年,很快就过去了,江澄也亲自盯了莫玄羽大半年,依旧没有等到魏无羡,转身去了清河。
赤峰尊聂明玦因为修炼刀法走火入魔,在兰陵的一次清谈会上爆体而亡,如今聂家的家主是聂怀桑,依旧是那个一问三不知,时常会在清谈会上看到他抱着金光瑶的衣袖哭诉着求助,但是,江澄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伪装。
曾经他是戏中人,而如今却是看戏的人,江澄觉得,知道的太多果然不是一件好事,而知道太多人的结局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是魏无羡,不相管那些破事,只要他在乎的人好好的就行了,所以,聂明玦死不死,金光善怎么死,他都不关心,甚至,就连莫玄羽在金陵台上被人欺负,他也未曾想过要帮忙。
“江宗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清河”聂怀桑摇着扇子,笑眼盈盈的看着江澄。
“夜猎,路过,便来看看你。”
“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一次在清河多住几天,我这里别的没有,好酒好菜可不少,当初魏兄可是最喜欢喝酒了……”聂怀桑一时开心,话音落地,整个人脸色都变了,“那个,我不是……”
完了完了,他怎么能在江宗主面前提及魏无羡呢,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好,”江澄没去看聂怀桑,只是应了一句。
当初姑苏听学的时候,魏无羡可没少带着他们胡闹,深夜喝酒还曾被蓝忘机抓包,好一顿惩罚,当时年少只觉的丢人,可如今想想,只觉的年少种种,竟是那般美好,其实那个时候他也没少闯祸,只是,没有魏无羡多,而魏无羡本就爱瞎胡闹,每次要受罚,他总是一力承担,自然也就成了所有人眼中最能闯祸的人,原来,他一直都被魏无羡袒护、庇佑着。
第十六年,莫家庄之中,年轻的少年再一次被毒打之后,一个人蜷缩着身体回到居住的柴房,少年发丝凌乱,双目赤红,唇角的血渍和脂粉融合在一起,发出暗红的色泽。
躺了一会,少年突然坐起身,赤红的双目一动不动的盯着漆黑的夜色,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然后朝着自己的手臂上划去,鲜血猛然间涌出,滴落在破旧的瓷碗中,滴答滴答,说不出的诡异……
少年在墙角的老鼠洞里面掏了半天,找出一个皱巴巴的画着图案的泛黄的纸张,嘴里轻声念叨着,“欺负我,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的……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
少年一边愤怒的咒骂这,一边用沾了血的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直到最后一笔完成,少年的胸腔中发出一丝笑意,沙哑而尖锐……
“以血为媒,以手画就;肉身献灵,回归大地,再次恭候夷陵老祖……魏无羡……”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口洒落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落在那个早已经昏迷的少年的脸上,涂满脂粉的脸看不清少年的面容,却可以看到少年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好吵,”少年眉头紧锁,微微侧头,去听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少年费力的睁开眼,却被耀眼的阳光刺痛,只能微微眯着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事物,只听一声巨响,一群人破门而入,一道惊雷炸在耳边:“你装什么死?!”
少年被这当胸一脚踹得几欲吐血,后脑着地仰面朝天,朦胧间想:敢踹本老祖,胆子不小。
他不知多少年没听到活人说话了,何况还是这么响亮的叫骂,头昏眼花,耳朵嗡嗡作响,回荡着一个声音:“也不想想,你现在住的是谁家的地、吃的是谁家的米、花的是谁家的钱!拿你几样东西怎么了?本来就该都是我的!”
除了这个年轻的公鸭嗓,四周还有翻箱倒柜、摔天砸地的哐当之声。他双眼渐渐清明起来。
视线中,浮出一个昏暗的屋顶,一张眉梢倒吊眼珠发绿的脸孔,正在他上方唾沫横飞:“你还敢去告状!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去告,你以为这家里真的有人会为你做主?”
一旁围过来两个家仆模样的壮汉,道:“公子,都砸完了!”
公子道:“怎么这么快?”家仆道:“这破屋子,东西本来没有多少。”
公子大为满意,食指恨不得把他的鼻子戳进脑门里:“有胆子去告状,现在装死给谁看?好像谁稀罕你这些破铜烂铁废纸片似的,我都给你砸干净了,看你今后拿什么告状!去过几年仙门很了不起?还不是一条丧家犬一样被人赶回来!”
魏无羡半死不活地思索:
本人作古多年,真的不是装。
这谁?
这哪?
他什么时候干过夺别人舍这种事情?
这名公子人也踹了,屋也砸了,出够了气,带着两名家仆大摇大摆迈出门去,哐的关上门,高声命令:“看牢了,这个月别让他出来丢人现眼!”
待到人走远了,一阵寂静,魏无羡便想坐起来。
然而肢体不听使唤,又躺了回去。他只得翻了个身,看着陌生的环境和这满地狼藉,一阵头晕。
歇了好一会,有被自己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一张白得出奇的面孔出现在镜中,两坨大红不均匀也不对称地坨在面颊一左一右,只要伸出一条鲜红的长舌,活活就是个吊死鬼。他扔开镜子,一抹脸,抹下一手白|粉。
万幸,这具身体并非天生样貌清奇,只是品味清奇。一个大男人,居然涂了满脸的胭脂粉黛,还涂得如此之丑,噫,如何能忍!
坐起了身,这才注意到,身下有一个圆环咒阵。
环阵猩红,圆形不规,还湿漉漉的散发着腥气,阵中绘着一些扭曲狂乱的咒文,被他的身体抹去了少许。图形和文字邪气中透着阴森。
这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阵法,他自然了如指掌。他不是夺了别人的舍——而是被人“献舍”了!
而设置献舍阵法的人愿望无一例外,都是复仇,召唤来的邪灵都完美地以残忍血腥的方式为他们实现了愿望。
他怎么就被划分成“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了?
棘手的是,一旦邪灵被发阵者请上了身,便默认双方达成契约,邪灵必须为之实现愿望。否则诅咒就会反噬,附身者将元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举手察看,果然,两腕都交错着数道伤痕。扯开衣带,黑衣之下,胸膛、腹部也有利器划过的痕迹。伤口的血虽已止住,可这不是普通的伤。如果不为身主完成愿望,这些伤口便无法愈合。拖得越久越严重。超过期限,就会让接收这具身体的他,连人带魂,活活地被撕裂。
魏无羡再三确认,心中连说了数十声“岂有此理!”,终于能勉强扶墙起身。
要他帮忙复仇,好得要告诉他愿望是什么,这让他如何报仇,小打小闹倒还好,若是要杀人满门,难不成他也要照做不误?
那样,还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