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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怎样的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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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那人说要去清江边上散心。

    薛闻笛诸事缠身,并不能陪他一道去,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又落到了年纪最小的孙夷则头上。少年没有怨言,眼下多事之秋,他能多分担一些,师兄师姐便能轻松几分。

    只是他和钟有期的相处,始终不自在。

    一江清波浩荡奔流,大雨初晴,水光潋滟,孙夷则推着轮椅缓步而行,坐在上边的人轻声和他说道:“对不住,昨日是我唐突了,向你道歉。”

    “没事的。”

    孙夷则有点出神,回话的时候心不在焉,他还在想那幅画的事情,还在想画上那人,颊边那颗浅痣。但他不敢看向钟有期,那飘忽的眼神,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你在想什么?”

    钟有期笑问,孙夷则连忙摇头,可倏地,神情又凝重起来:“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帮上师兄师姐的忙,我都十四岁了,还是一事无成。”

    “你的薛大哥不教你吗?”钟有期问着,江边清风拂过他额边碎发,落入那双浅浅流光的眸子里,给那张病弱苍白的脸,无端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

    孙夷则有些沉默。

    钟有期莞尔:“哦,也对,他和你不是师出同门。”

    孙夷则仍是不言不语。

    “听说锁春谷非救世不得入世,谷内藏有封山大阵,邪魔外道不得入内,世间寻常人乃至仙道同盟都觅不得其入口。”

    钟有期眼底含笑,一直盯着孙夷则看,“你的薛大哥,有没有向你透露过锁春谷怎么进入?你就不好奇,那个所谓的仙道圣地究竟长什么样?”

    他这样毫不掩饰的好奇心,着实让孙夷则为难。

    少年难以辨认,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心直口快,纯粹探究欲旺盛,还是故意在套他的话,试探他的底线。

    孙夷则眼睫微垂,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世道艰难,不是议论各自出身的时候。”

    钟有期顿了顿,微微一笑,不再追问,转而瞥了眼他推着轮椅的手上:“你今天手上似乎有股很好闻的淡香。”

    孙夷则有一瞬的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是吗?我没注意。”

    “你们临渊子弟,都这么精致的吗?”

    钟有期的笑容,颇有些玩味。

    他不知道这浅香。

    孙夷则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那么,画像上的人,十有八/九不是他了。

    少年竟暗暗松了一口气,可这细微的表情落到了钟有期眼里,又换来一番探究:“你怎么看上去,好像有点,庆幸?”

    他看得很透,用庆幸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孙夷则察觉到这人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单纯。

    “随你怎么想吧。”

    少年真心不喜这般的试探,尤其这地方,还是他长大的临渊,师长同修都在,他没有任何忌惮的必要。

    钟有期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小楼知道他带大的弟弟有这样一面吗?你不是在他面前一直都很乖吗?”

    孙夷则闻言,更是不喜:“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小楼身边都是些什么人。”钟有期忽然放低了声音,“他可真是个有趣的人,有趣到让我,分外喜欢。”

    他稍稍咬重了“喜欢”二字,眼底闪过不明的情绪,孙夷则看不懂,试探着说道:“薛大哥性格很好,很受欢迎的,很多人都喜欢他。”

    “怎样喜欢呢?”

    钟有期又问。

    江上风大,盛夏时节,更是裹挟着濛濛水汽,孙夷则莫名觉得掌心很凉,从指节一直渗透到经脉,再从经脉蔓延至全身。

    他不得不松开轮椅,摩挲着手掌站得稍微远些,钟有期嗤笑:“这么快就不行了?你好弱啊。”

    孙夷则盯着他,心里有些许害怕:“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想试试你而已,不要紧张。”钟有期勾起嘴角,又开始重复之前的问题,“怎样喜欢呢?他又怎样喜欢你们呢?他会为了你豁出性命吗?还是为心疼你在江边受了风,着了凉?又或者——”

    对方越说,越是咄咄逼人,甚至武断地下了结论,“他不喜欢你,他只喜欢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孙夷则听不懂,他当真听不懂,着急去辩驳,去推翻对方这个荒谬的论断,“薛大哥侠肝义胆,他救下你,只能说明他人好!他,他救过很多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啊!”

    孙夷则说得太急了,一个不留神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抹嘴,袖子上就是一行淡红色的血水。

    他怒瞪着钟有期:“你,你不能要求他只喜欢你。”

    “呵。”钟有期哂笑,“小家伙,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有种喜欢,叫龙阳之好?”

    孙夷则头脑嗡嗡作响,他知道这个,史书上记载过的典故,但现在,钟有期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他脸色涨得通红,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一把抓住轮椅扶手,调转了方向:“不散步了,回去!”

    钟有期压抑地笑了一路,古怪渗人,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孙夷则的后背一直爬到头顶,惊得少年将他送到落脚处时,便落荒而逃。

    在逃跑路上,他又鬼使神差般的撞见了回来的薛闻笛。

    “小年。”

    对方像平常那样向他打招呼,可是孙夷则却糊涂了,他没有回话,飞奔离去。

    薛闻笛抬起的右手悬在半空,有些奇怪,但他没有问出口。

    之后,也许是从钟有期那里问出了些什么,薛闻笛主动找了过来:“小年,你在屋里吗?”

    他轻轻敲着门,但孙夷则窝在床上,薄被蒙过头,假装没有听见。

    薛闻笛是个断袖。

    孙夷则紧紧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

    临渊修习严苛,修仙之人又常讲究无欲无求,撇去离经叛道之人,多数临渊子弟都会选择了却尘缘,清净情根。孙夷则不是不懂事,他想,薛闻笛出自锁春谷,本来就不需要受临渊束缚,要是男女之爱,他便也能接受了,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

    这是孙夷则所能想到的,对他的薛大哥最不敬的一句话了。他知道薛闻笛很强大,强大到根本不需要他担心,可是,尘缘起,劫数应生,因果轮回,这肯定会影响修行的。

    孙夷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逃避,逃避掉一切可能的因果,他要变强,这是师父的期望。

    外边的敲门声渐渐止住了。

    “小年,是不是有期又说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你和薛大哥说说,我给你评评理,别闷在屋里啊。”

    孙夷则都听见了,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他在思绪混乱中,受到了挑拨,忘记去信任他的薛大哥,甚至忘记去核实真假。

    等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之后,薛闻笛又一次离开了临渊。

    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很多年后,孙夷则见到太多逢场作戏的人,笑里藏刀的人,谎话以假乱真的人,形形色色,各不相同。

    他终于可以看懂钟有期的眼神了。

    那个人在笑他,笑他多么单纯好骗,多么滑稽可笑。

    那个没有及时归还的锦囊被他藏在了木盒内,静静地躺在床下暗格里,不曾再见天日。

    “想来,这个锦囊对薛大哥十分重要,我应该及时归还的,可当时年少任性,错失时机。”

    孙夷则说到这儿,明显哽咽了一下,“如若那天,我能及时告知薛大哥,钟有期这个人有很大问题,也许后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波折了,是我不好。”

    十年后的剑道大会,孙夷则带着横雁出山,也随身带着那只雨燕。

    他想等到大会结束,便将那只雨燕放飞,希望它在这渺渺天地自在飞翔,说不定哪天,就能与转世的薛闻笛擦肩而过。

    但是他没有想到,第一眼见到的长宁剑派掌门身上,竟然也有那画像上一模一样的浅香。联系之前传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是薛思,是薛闻笛的授业恩师。

    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薛闻笛会随身携带锦囊,会在里边放上一幅师父的画像。

    孙夷则不再是十年前那个稚嫩的少年了,历经生离死别,薛闻笛哪怕喜欢一只猪,他都可以平静地接受。

    何况,薛思看上去,比那个姓钟的好多了。

    “薛大哥,钟有期果真是骗我,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啊?薛谷主这般风骨身姿,你应当好好待他才是。”

    薛闻笛听着孙夷则传信,不由地发笑:“这小子,怎么感觉像是我师兄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

    薛思默默拢住那只雨燕,放于袖中。

    薛闻笛歪头看他,忽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侧脸:“有道理。师父,我一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委屈。”

    薛思抿着唇,食指顶住他的额心,将他推远了点:“太沉了,你该去教师弟们练剑了。”

    “那,那再亲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

    薛闻笛只好怏怏松手:“那师父,我去了。”

    “嗯。”

    “我真去了?”

    “嗯。”

    “不挽留我一下?”

    薛闻笛还在眼巴巴地追问,薛思看了他一会儿,默默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晚上,床上等你。”

    薛闻笛一听,热血直往头上涌:“师父,我一定,一定好好教他们!”

    说着,他就急哄哄地往屋外跑去,正当薛思要松口气的时候,这人却又突然折了回来,一脸严肃地说道:“师父,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喜欢一只猪。”

    薛思哭笑不得:“知道了,那能不能请我的薛大侠动作快点,孩子们都等着急了。”

    薛闻笛又抱了他一下,才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薛思见他这回是真得走远了,才将袖中那只雨燕放在了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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