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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雨燕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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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孙夷则他们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临渊清波城下。

    只见一条波澜壮阔的清江自群山深处奔涌而出,激荡险滩,延至滩涂,漫向天际,云水交融。春夏可见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秋冬便是落木萧萧,风声犹如山呼海啸,颇为震撼。

    渡过这条江,便是清波城,城内最高处,便是临渊正殿——至阳殿。

    孙夷则站在渡口,眺望着远处那高高屹立的大殿,思绪万千。

    短短数日,却如隔三秋。

    孙夷则对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没有几分把握,他只能凭着一腔孤勇,勇往直前。

    “小年,今后的路你能一个人走吗?”

    “能的,师父。”

    孙夷则不知怎地,忽然回忆起十年前,师父乘舟远去的背影。

    江天一色,那身月白天青的剑袍被晚风卷入滔滔江水中,霞光万里,离人不曾回头。

    孙夷则只回忆了那么片刻,就吩咐师弟们准备渡江。

    清波城外有守城结界,不允许御剑而行,只能由江边渡船而过。临渊这般行事,只因当年遭到魔都重创,城内死伤惨重,因此对进出清波城的每个人的身份都严加把关,门内弟子也不例外。如此严苛的盘查之下,竟还有魔都卧底潜伏至今,也难怪孙夷则心中不宁。

    “大师兄,都和船家说好了,我们现在登船?”

    一个师弟跑了过来,孙夷则点点头,便转过身。

    就在此时,一只白色蝴蝶翩然而至,落在了他肩头那尾素色鲤鱼上,年轻的师弟很是稀奇,笑着:“大师兄,有只蝴蝶在你肩上!”

    “嗯?”

    孙夷则偏头,那只蝴蝶却又轻轻飞起,钻入他的袖中。

    点点灵气绕过他的指节,很快安静下来,凝聚于掌心,最后融入他的血脉。

    孙夷则心头一动,是薛思?薛谷主?

    “它飞走了,真可惜。”师弟笑笑,“还以为它想跟着我们一道渡江呢。”

    “有缘自会再见的。”孙夷则也笑了,催促道,“快走吧,晚上风大,船上颠簸,到时候就得吃苦头了。”

    “好。”

    对方点点头,便并肩一起上了船。

    船家常年在码头摆渡,对这一带水路甚为熟悉,尤其见着他们穿着临渊剑袍,总是热情地和他们聊着话。许是快到家了,几个师弟与他聊了几句,很快就热闹起来。但孙夷则说是要去船头望风,便持剑站在了外边。

    江风拂面,思绪流转,孙夷则从随身携带的佩囊中翻出一只陈旧的草编雨燕。

    很小很小,只有他小半个巴掌那么大,草色退尽,一眼看过去都是衰败,都是苍凉。

    这是薛闻笛留给他的最后一只雨燕。

    “小年,你以后有事,就用这只雨燕找我。”

    十年前,薛闻笛将他留在临渊,交给他这只燕子。

    “我施了术,任何人都不会发现它,你可以放心让它传信给我,我收到便来。”

    那时候,薛闻笛要远赴苍州,与那边的正道同盟会合,围剿魔都右路,自己当时年少,修为尚浅,不能与他同去,二人短暂一别。

    孙夷则至今都记得那是个倾盆大雨的夏日午后,薛闻笛披蓑戴笠,站在檐下与他说话。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串珠似的滚落下来,连成条条水线,砸在他脚边,溅起无数泥水。

    那天风雨实在太大了,大到满心凄苦不能言,大到十四岁的孙夷则以为薛闻笛再也不会回来。

    那张爱笑的脸藏在乌云密布下的斗笠之中,直到现在,孙夷则都没有办法清晰地回忆起,那天薛闻笛的神情。

    但是现在,他得做点什么。

    孙夷则面对着浩荡江水,将那只雨燕握于掌心,低声呢喃,而后松开五指,见它乘风而去,扶摇九万里,直奔岁寒峰。

    “薛谷主,换成是你的话,你一定会是那个能在雨夜与薛大哥并肩同行的人吧。”

    不,您一定,能够保护他。

    孙夷则眼神一暗,他不记得那年那天那雨中薛闻笛的神情了,但他非常深刻地记得,那年夏季的雨格外大,磅礴汹涌,绵延数日。

    数日后,薛闻笛从雨中背回一个受伤的男人。

    再之后,他的薛大哥身死灯灭,那个男人也消失了。

    孙夷则始终认为,那人与薛闻笛的死脱不了干系,他必须让薛思知道这件事,哪怕有可能,会让薛闻笛伤心。

    清波城近在眼前,孙夷则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入船中。

    那雨燕飞呀飞呀,直到飞入长宁剑派阔气的山门,寻着熟悉的气息,落到竹屋窗前。

    但薛思师徒二人并不在屋内,而是在授剑台。

    授剑台,顾名思义,就是授予佩剑的地方。一般自诩正统的清流门派都会在授剑仪式前进行复杂的准备工作,但薛思不一样,他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统统都撤了,只留下薛闻笛做个见证人,台中央立个鼎炉,插上三炷香,就宣布开始授剑。这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站在台下的傅及等人,都有点发愣,这真得是他们喝茶能喝一整天的师父?

    “此次诸位表现尚佳,予以授剑褒奖。”

    薛思话也少,甚至没有向傅及他们解释,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授剑,细节就更不用谈了,一切迅速得仿佛只是他本人一时起意,或许等到明天这兴头过了,又不记得今天干了些什么。

    “无缨,上前来。”

    薛思唤道,傅及应声上前两步。

    只见薛闻笛托着一方紫檀木匣走到他面前,单手打开,一把清辉卓越之名剑跃然于眼前。

    “此剑长约三尺八寸,重约两斤一两,覆以波光水纹,蓝石为眼,剑鸣如水击萤石,泠泠作响,名曰度波。”

    薛思言毕,将度波取出,郑重交到傅及手上,意味深长地叮嘱道,“无缨,你心性纯正,为师希望你无论何种境地,皆能守住本心,度尽劫波,恩仇尽付。”

    “是,师父。”

    傅及虽感此剑沉重,肩上之责又好似多了几分,但心中仍是欢喜不已,那种被师长交托信任的满足感,让他愉悦。

    “层澜。”

    薛思又唤施未。

    对方倒没那么快活,反而心生怯意:“师父,我也有啊?我觉着我好像没为大家做什么特别的贡献。”

    “尸潮之中,你能杀出重围,修出剑气,实属不易。”

    薛思解释着,傅及笑了:“那我看到的那道金光,真得是三师弟的剑气?”

    “嗯。”

    薛思颔首,薛闻笛便又打开了一方剑匣。

    匣中剑器凝光,相较于度波,更有种锋芒尽显的气势。

    “此剑长约三尺六寸,重则一斤七两,锋芒锐利,剑出邪破,赐名破夜。”

    薛思平静地注视着施未,对方欲言又止,像是在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心事,又像是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接下了剑,站到了傅及后头。

    “至于你们两个。”薛思顿了顿,看向曹若愚与张何,“改日再说吧。”

    “啊?师父,我们俩没有吗?”曹若愚眼巴巴地看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薛思没有答应,而是告诉他们,今后由薛闻笛负责传授剑道之事,说完,便回去了。

    傅及赶忙溜到薛闻笛身边,急切问着:“大师兄,切磋吗?校练场见?”

    对方深吸一口气,深感养儿不易,笑笑:“好,但是你得等我一下,我回去将横雁取来。”

    回到岁寒峰之后,薛闻笛就给他的爱剑来了个大清洗,现在横雁还孤苦伶仃地挂在院子里,风吹日晒。作为剑主,薛闻笛最后那点良知,大概就在现在了。

    傅及点点头:“好,那大师兄我在校练场等你。”

    “嗯。”

    薛闻笛应声而走。

    曹若愚颇感无奈:“二师兄,你哪天要是练剑练傻了,我可怎么拯救你?”

    “这就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

    施未搭了腔,一反常态地勾住傅及的肩,“走,我陪你练几场。”

    “啊?”

    曹若愚惊得嘴巴都没合上,“三师兄,你也傻了?”

    “找打吧你?”

    施未回头瞪了他一眼,曹若愚追了过去:“无聊也是无聊,我要去看看你们的新剑。”

    “行啊。”

    几人吵吵嚷嚷着就走了。

    薛闻笛赶到竹屋,发现薛思站在窗前,手里不知道捧着个什么东西,但走近些,发现气息有点熟悉,再近一点,才看清对方掌心的雨燕。

    “这不是我给小年的吗?”薛闻笛摸摸下巴,端详着,“这孩子还留着呢?他是要给我报平安?”

    “你记性还不错。”薛思莞尔,“不过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

    “嗯?”薛闻笛就奇怪了,“他怎么传信给你?”

    “还没听,要一起听听看吗?”

    薛思问他,薛闻笛当即从窗户外边翻了进来,硬是给薛思挤得往后退了两步,对方无奈:“下次可以请我的薛大侠走门吗?”

    “来不及走门,你的薛大侠忙着照顾孩子呢。”薛闻笛一把抱住他,头一歪,趴在他肩膀上,“快点,听完了我就要去教师弟们练剑了。”

    薛思笑着:“好。”

    末了,他忽然也偏了头,和薛闻笛靠在一起,嗔怪着,“胆大妄为。”

    “胆大妄为,为所欲为。”

    “嗯?下不为例。”

    “哦。”

    薛闻笛见好就收,又抱紧了几分,开始听孙夷则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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