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探病
一路淋雨进来，周时粤身上沾了一层湿气，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勉强平复好心情，再回想起刚才的行径，用落荒而逃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五年过去，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反观男人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周时粤就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也没纠结太久，匆匆洗完澡，简单护肤过后，她进入梦乡。
这一觉，终究是有些辗转反侧，以至于第二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周时粤去年从英国留学归来，学的是商科，但她没在华颂上班，机缘巧合下，被星探挖掘，成为一名珠宝模特，她天生对镜头感十足，表现优异，被黎润珠宝签下，成为御用模特。
黎润珠宝去年在香港挂牌上市，公司总部就在江城，周时粤后来得知，创始人黎舒和小姨交情匪浅，一来二去，周时粤也在自己老板面前打了个照面。
黎舒有三十五六岁，为人亲和，对她照顾有加，周时粤脸皮厚，直接喊人舒舒姐，当然，工作场合，也会注意分寸。
干这行，不用朝九晚五的坐班，忙起来是真忙，清闲的时候，也是真闲。
前阵子，她跟随摄影团队到国外连轴转一个多月，后面没什么重要的拍摄任务，所以，她这两个月断断续续都在休息。
眼下，查看通告，近期也没工作。
周末寻常，还是和以往一样过。
一
傍晚五点多，城市上方被一层火烧云笼罩，晚风和煦，带着秋日特定的温柔。
傅峥明刚刚出席一个商业剪彩活动，结束后，就往老宅赶。
每到周末，老太太都会叫他回来吃晚饭。
刚到庭院门口，就瞧见里头多了几辆私家车。
屋里头，老太太爽朗的笑声传来。
傅家子嗣单薄，穆秋容膝下一儿一女，说起来，也是波折不断，儿子儿媳车祸去世，女儿遇人不淑，婚后十多年发现丈夫出轨，离婚后一直没找。自个的老伴也早早过世，所以她特别喜欢热闹，注重人情往来，时不时就会邀请亲朋好友过来相聚，就怕家里冷清。
沙发上，坐着不少女眷，张莲心夹在一群雍容华贵的富太太中间，姿态都得低几分。
家里做餐饮生意，不是什么高门显贵，这几年虽挣了点小钱，但还不足往富豪圈里挤一挤。
得亏和傅家是远方亲戚，有了这层关系，上门拜访就变得轻易许多。
傅家在江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不管对家里生意有没有帮助，但在人前混个脸熟总是没有坏处的。
何况，上回老太太确实帮了一个忙，张莲心深知其中门道，所以今天特意带着儿子一块上门感谢。
她是脸上堆着笑，蒋洲白就快哭了。
一头黄毛被迫染回黑发不说，还要摆出一张笑脸迎合这群四十岁以上的女人，聊天无趣寡淡，想玩手机也不行，他妈会时刻盯紧他。
简直生无可恋。
这时，有人注意到是谁进来，率先出声打招呼，“傅先生回来啦，真是日理万机，星期天还要工作。”
然后，一群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老太太温声道：“他在家也闲不住，还不如出去瞎忙。”
傅峥明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打领带，下车时，他把外套摘下，这会儿就搁在臂弯处，领带被他随意扯了两下，没先前那么规整，倒显出几分洒脱不羁来。
他微微颔首，巡视一圈众人，算是打过招呼。
蒋洲白再傻也知道这人是谁，上回远远见过一面，这次离得近了，忍不住偷偷打量起来。
可触碰到男人的目光，他竟然犯怵起来，常年混迹商届的人，又身居高位，不可能没半点震慑力，神色亲和是真是假不好说，总之不会是真正的平易近人。
蒋洲白说白了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但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脊背不觉挺直，也没敢多看。
老宅养有两只比熊，刚才还在撒欢跑酷，这会儿都跑到傅峥明身边，还扒拉他大腿想要主人抱抱。
傅峥明把西装外套递给家政，抱起其中一只，正好，司机老唐从外面提了两盒手工点心进来，老太太爱吃，这是刚回来的路上买的。
老唐活了大半辈子，在傅家开车有三十来年，雇主待他不薄，他为人敦厚，时常挂着一张笑脸。
这些女眷他大部分都认识，今天还挺稀奇，来了个年轻帅小伙，不免多看了两眼。
他定睛一看，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想了半天，又记不起来，那估计就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快到饭点，老太太没有留人在家吃饭的习惯，女眷们心知肚明不好打扰，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六点一刻，准时开饭。
通常情况下，一般都有四个人在。
老太太不知道往门外看了多少回。
傅翎霜心领神悟，“妈，别看了，起元在外面和朋友聚会，今晚不会回来。”
她说的是自己的儿子傅起元，原本跟前夫何言坤姓，后来前夫出轨，老太太一怒之下，说什么也要把外孙的姓氏改掉。
傅起元嘴甜，最能逗老太太欢心，眼下不在，老太太都有点食之无味。
总得转移注意力。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催促孙子找对象，眼下也快27了，长相又不差，这么多年也没见找一个，老太太自然心急。
傅峥明没反驳，也不赞同，倒是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傅翎霜在旁边打圆场，“妈，你再这样，阿峥下次都不敢回来吃饭了。”
“你也是，就不打算再找一个？难道真打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完下半辈子？”
傅翎霜：“……”
这矛头突然转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感觉。
好在这顿饭还是无惊无险地吃到最后。
一
初秋的江城，气温有所降低，天色也跟着变化，沉闷得不行，乌云笼罩，阴雨绵绵了好几天，周时粤都有些不习惯，夜里着凉，第二天成功感冒咳嗽。
家政阿姨给她炖了雪梨汤，周时粤当时在餐厅喝汤，没多会儿，外头有汽车熄火声传来。
他们家有钱，连静过着豪门富太太的生活，这些年都没去工作，日常就是逛街美容打牌，今天回来挺早，没到下午三点就回来了。
难得，今天还是个晴天。
周时粤还挺诧异的，更诧异的是，母亲进门时，脸色还挺焦急，她下意识问道：“妈，出什么事了？”
连静喝了几口水，刚小跑进来，确实有点喘，“快收拾一下跟我出门，你傅奶奶昨天中午咳嗽得厉害，后面检查是食管上长了块息肉，做了胃镜切除，你闲着也是闲着，快跟我去探望老人家。”
一听说这事，连静牌都不打了，连忙回家。
听闻，周时粤都有些没缓过神来，一时之间忘记言语。
连静见她这副反应，还以为是不想去，“粤粤，你忘了你小时候老人家是怎么疼你的？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你……”
后面的话，被周时粤打断，“没，我先上楼换衣服，待会儿就去。”
今天是工作日，没到下班高峰期，不算拥堵，汽车一路畅通，半个小时左右就抵达老太太所在的军区医院。
病房里，老太太躺在床上，头发花白，面色憔悴，手上还打着吊针，虚弱得不行，唯一有精神气的，就数那双眼睛了，挺熠亮的。
一进门，连静就唏嘘不已，“老祖宗啊，这是受了多大的罪啊，现在好点没？”
“人上了年纪都这样，总会有点小病小痛，没什么大碍，”穆秋荣偏头，先注意后面那一道倩影，当即就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粤粤也来了，难为还记得我这个糟老太婆。”
后面半句，多少带着几分嗔怪的意思。
周时粤听得愧疚不已，“奶奶……”
语气都带有几分鼻音。
以前，她确实爱往傅家老宅跑，深受大人们疼爱，后来因为一些事，她单方面渐渐疏远了。
连静和以前一样，知道老人家大部分时候是自己在家，隔三差五就会过去拜访，有时也会叫上周时粤，但大多被拒绝。
她这几年又在外面留学，所以，见到老人家的次数挺少。
老太太都听出她语气有问题，“这是感冒了？”
周时粤点点头，“嗯，有些着凉，现在好多了。”
老太太说：“感冒就多喝热水，年轻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偶尔也要运动运动，不能老看手机。”
现在的年轻人，确实有爱刷手机这个通病。
周时粤从小体质就不太好，容易感冒发烧，这点老太太是知道的。
连静在旁边插话，“她呀，也就嘴上附和着，左耳进右耳出，没多久就忘了。”
母上大人就这点不好，喜欢拆她的台。
周时粤很无奈。
老太太又说：“我可不信，粤粤小时候多听话啊。”
说起这个，连静可就有一堆苦水要倒了，“容姨啊，我可不是骗你，上回我叫这丫头去相亲，她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爽约了，害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解释。”
话这么多，老太太只关注到一个点，满脸惊讶，“粤粤去相亲？”
“妈……”周时粤想拦都拦不住。
然后，连静就把女儿这一个多月的相亲经历大致叙述，周时粤插不上话，老太太塞了一个大大的红橙给她，所以她这会儿坐在旁边剥皮。
外头有敲门声响起，有护士推门进来，是要给老太太量体温测血压。
老人家手上还连着针管，坐久了想换个姿势，周时粤有所察觉，刚想去扶老人家，余光里，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五指修长，干净冷白。
伴随着低沉的嗓音，“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