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从碧拒回去之后, 阮颂和从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花在工作室里的时间更长一些。
韩其向来很少在她面前谈工作,但这回却专门找了机会, 将现在他的情况简单说给她听。
阮颂听了, 只沉默了一下, 再抬起头,脸上已是温软的笑意。
“我知道的,小七爷。”
“都可以。”
“都好。”
只是她说这么说,但仍然能感觉到她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他心里便知道她的确不是对他毫无感情, 虽然要花点时间耐着性子哄一哄, 却又在另一面慢慢放了心甚至有些隐晦的愉快。
他从不吝啬给阮颂的东西,但阮颂并不喜欢金银珠宝, 问得几次, 她想了一会, 只说就要珍珠吧。
从此, 各种各样的珍珠,只要是好的,他都尽数捧到她手心。
渐渐,阮颂好像真的被打动了, 对他也渐渐重新亲近起来。
对他甚至比以前更好, 无论他回家多晚, 总有温度刚刚好的醒酒茶和一盅汤等着他。
而且, 只要他一回来,就算阮颂已经躺下,还是会爬起来,给他拿衣服和浴巾。他说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去做就好了,阮颂只说, 这哪里能一样。
她的温柔和细致,仿佛温暖的春风,无微不至浸润着他。
她更像个温暖的太阳。
玉雕的万老师结束最后两节课之后,新老师阮颂说不喜欢,在她的坚持下开始自己闭门捣鼓,同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有一天晚上已经后半夜很晚了,韩其没有回来,东姐有些不放心,然后悄悄用了备用钥匙开门想看看情况,刚刚打开,就看见阮颂面无表情在前面看着她,似乎就等着她来一般,那一晚,阮颂罕见地发了大脾气,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消息都是长腿的,大家这时都隐隐听说了小七爷的联姻传闻,对阿颂的心情非常理解,这之后,众人看她的眼神愈发同情也复杂,但与此同时,在她工作的时候便不会有任何人去打扰了。
韩其听了东姐的电话,沉默了一会,说以后只要阮颂在家,便由着她去。
发过脾气之后,阮颂很快就平静下来,就跟没有这件事一样,她在工作室雕刻了一堆又一堆的废料,千挑百选,终于做好了一个漂亮的送子观音。
然后又亲手编了一条红绳,将送子观音串起来,放在盒子里,这是准备送给莲齐孩子的礼物。
东西做好了,阮颂便闲散下来,有时候在书房找一本书,有时候一张图,一看就是半天。
一周后的某天,韩其出差回来很早,他回来问清阮颂在哪里,就先去了书房,一直等她合上书笑着抬头看他,他忽然问她要不要新学些什么有意思的课,音乐、运动什么的都可以。
阮颂有些奇怪问道:“可是我马上就要开学了啊。”
韩其沉默片刻,斟酌了一下,缓缓道:“你的入学会暂时停一下。”他顿了顿,再加上一句,“不会太久。”
“那是多久?”
韩其无法回答她具体的时间。
阮颂看着他,他站在那里,巨大的阴影投在她身上,她咬住唇,终于忍不住一下站起来,向外走去。
鲁克卧在书房门口,见阮颂起身,跟往常一样摇头晃脑站起来,想要跟上去,见阮颂不搭理它,转头就向韩其嗷嗷叫了一声。
再看了看韩其,又看了看阮颂,追着阮颂跑了过去。
阮颂走了好一会,韩其才垂眸走出来到二楼的阳台上。庭院里,阮颂已经不住鲁克的厚脸皮殷勤,蹲下来摸他的头了,她蹲在地上,长裙散在草地上,阳光照在她身上,像是让她开出了花。
这时电话一声一声地响起来,他伸手接了电话,低低应了几句,刚刚挂断,电话又响了,这回是苏明敏,她说自己正在临池咖啡厅,问韩其有没有时间。
见韩其没回话,她便笑:“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好不容易请来了袁叔叔他们,不知道一会有没有这个荣幸来参观一下你的凤凰花别墅。”在他和苏成达关系缓和后,在苏成达的牵线中,和这几个手握实权的叔伯们正在一一沟通,争取尽快完成新的资产重组。
韩其接着电话,再抬头,那草地上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他微微一怔,回头再看,她正赤足牵着狗走到了廊下,仰起头,看正在阳台的他。
看见他的低头,她别过了头牵狗离开。
那天晚上,他回来的很早,阮颂坐在餐厅吃完晚餐,她看着韩其回来,立刻打了招呼便先上了楼。
韩其上去的时候,发现她正拿杯子倒水喝,然后面部表情吃了一颗药,他心里微微一紧,走过去,伸出手来让她给他看。阮颂猝不及防微微一愣,还是缓缓伸出手去,将手里的药瓶放在了他手心。
韩其看了上面的介绍,面色一时无比难看。
这是调理月事促进月经周期的药物。
他看着那药,目光沉沉,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阮颂总是说身体不适,大姨妈迟迟不会结束,周期紊乱,他喉结微微滚动,垂下的眼睑中,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恼怒还是难受更多一些。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第二天,阮颂就被送去了老宅居住。完全翻新的老宅明亮光洁又带着古典味道,很是清净。
阮颂走的时候摸了摸鲁克,没有带上它。
和她一起送过来的,是她唯一要求的那些韩其送给她的漂亮的各种各样的珍珠。一颗颗,紫色的,墨色的,莹白的,微粉的。
放在手心,华丽漂亮极了。
刚刚回来的宋加洛知道这件事,见韩其心情恶劣,便举了自己父亲的例子给韩其。
“不就是没有主动联系你吗?这有什么,女人不能太惯,惯了就开始试探你的底线。”
见韩其并没有听进去,宋加洛又拿自己的例子道:“女人作妖通常都是因为心存妄想,一旦觉得她应该得到的和实际得到的不匹配,就会生怨生愤,这时候,你要是再去哄着她,只会让事情更糟糕。相信我,以我多年的经验,冷一冷,对你、对她都好。”
他话还没说完,韩其凉凉道:“难怪你现在还单身。”然后电话挂了,叫售货小姐将两串新到的珍珠新品全部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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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颂到了韩家老宅的这几天,没有做别的,每日都在学习化妆,画好了就拍照,然后慢慢的修,修好了再传到自己的社交平台上,这是她最近的新乐趣,乐此不疲。
她的昵称虽用的化名,信息很有限,但是仅仅是因为照片和背景,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的粉丝。里面也有不少觉得是小网红p图炒作或者是某个新出道的素人在造势。
阮颂限制评论,关闭私信,只很懒懒的早晚定时发布照片,点赞量一路飙升。
然后第六天,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是苏明敏和她的铁杆小跟班——宋加洛的弟弟宋加风,两人都说是来找韩其的。
韩其不在,阮颂正在后院剥莲子。
老宅的管家现在是张姐,张姐知道苏明敏的身份,又拿不准苏明敏的来意,却又拦不住她,立刻让人悄悄去问阮颂,阮颂说,请她进来吧。
苏明敏进来后,她收拾剥好的莲子,修长洁白的手指映照碧色骨瓷,站了起来,客气请他们坐。
苏明敏看了她好一会,阮颂站在那里,纤细的腰身上是微阔的衣领,掐腰的裙摆到了小腿,这是今年春天某品牌的最新款,甚至还没有在南迈上市。她没有化妆,但足够漂亮,年轻的脸皮肤吹弹可破。和网络p过的照片别无二致。
在阳光下看她,和在碧拒旋转餐厅的柔和灯光下看起来,愈发显得明丽动人。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细的红绳,上面隐隐挂着玉坠,而玉坠旁边,是一抹让人遐想连篇的红。
苏明敏越看,目光越沉,她忽然想到了韩其,他的脖子上也带着一根红绳,隐隐是一个佛像玉雕。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缓缓蔓延,苏明敏忽然笑着向宋加风说了一句想要看阮颂脖子上那块玉。
阮颂这个小小的玉坠是从小在身上的,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自然不肯给。
还没容得阮颂再说别的话,苏明敏身旁的宋加风就直接发了难,他冷笑道:“也不知道拎清自己的身份,你身上的哪一样东西是你自己的,说到底都是敏敏姐的。”说罢跟狗一样冲上来问她要,见阮颂不给竟然直接上了手,阮颂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脖子红了一圈。
他殷勤拿着那玉坠给苏明敏看。
苏明敏含笑看了他一眼表示谢谢,宋加风顿时来劲儿了。
苏明敏淡淡看了几眼,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玉水色很好,但早碎了一半也不值钱了,并不是韩其最近拍卖的来的那块昂贵的,便随手抛回了给宋加风:“还给人家吧。”然后宋加风也有样学样抛了过去,但他力气着实不小,那玉坠正好进了前面的莲池。
咚的一声入水声。
“抱歉啊。真是不小心。”他嘻嘻笑着,转头笑着看向苏明敏,就像等待主人奖赏的小狗。
阮颂捂着脖子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们,脱掉鞋子,然后直接向莲池子走过去,水很深,踩下去后,水一下没过了她的腰,脚下是软糯的泥,一直到了脚踝和小腿,间或有不明的东西在脚下乱动。冰冷刺骨。
她屏住呼吸,弯腰下去一点一点摸,几番抬头起伏后,已是一身狼狈。
宋加风站在草地上还在笑:“真像条落水狗。敏敏姐,你看。”
苏明敏蹙眉看阮颂:“一块破玉值得你这样,是做给谁看呢。小七爷又不在。”
阮颂沉默的摸着,过了好久,她手里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然后捡了起来,却只是一个小小碎瓷片。
她看了看,扔掉碎片,继续弯腰探下身躯。
前院的张姐急的满头是汗,急急再打了电话又跑过去,又叫不动阮颂,便立刻叫了几个人下去跟着一起摸。
一刻钟后,前院突然响起尖锐的汽车刹车声,车辆停下不到五分钟,一身正装的韩其出现在后院。他似乎正从某个宴会上赶回来,走进来的时候,浑身冷冽,苏明敏似乎有些意外,下意识退了一步,有些心虚道:“小七爷,你回来了,那个,她东西掉了在找呢。”
韩其看也没有看她,他几步走过去站在岸边,叫里面那个狼狈的少女:“阿颂,你出来。”
浑身湿漉漉的阮颂抬起头,看见了韩其,水顺着她的脸落下去,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眼睛里仿佛带了些许微茫的光。
“我的玉坠掉了。”她的脸色苍白,脖子上那一圈红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她说,“就掉在这里。他们扔的。”
宋加风立刻看了韩其一眼道:“别乱说,不是我扔的……也不是明敏姐扔的。”
韩其恍若未闻,只死死看着她站在水中,几乎忍耐般:“听见没有,我要你现在出来。”
有一瞬的茫然,阮颂没动。
她沉默了一下,声音因为刺骨的水有些颤抖:“小七爷,可以等等吗,我马上就可以找到了,只有这里没找了。”
韩其伸手扯了扯领带,像是因为她的不听话,声音带了一缕压不住的情绪:“最后说一次,现在出来。”
他旁边的苏明敏在后面跟着说:“刚刚我也叫她出来呢。她就是不听。”她说:“小七爷不知道,这位小姐脾气大着呢。”
韩其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袖中拳收紧,眼中的戾气叠生:“阮颂。”
明明早就预料到的,但阮颂的心还是像被针-刺了一下。
她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其他几个帮手也在水下的人呆呆站着,也不知道是要继续还是跟着出来。
阮颂低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水池,然后顺着粗大的荷叶经脉林立的水道走了过来,像一只湿漉漉的猫一样爬上来,毫不掩饰她的一切,她的衣衫全部湿透了,微卷的头发沾了泥水,脆弱苍白,就像易碎的瓷器。
脚底有钝钝的痛,许是哪里划破了。因为例假带来的隐隐腹痛卷过身体,指尖冰凉,她咬住了唇,不吭声。
韩其立刻上前一步,阮颂轻轻退了一步,自己身上全是脏兮兮的水和泥。
她的抗拒如此明显,韩其看着她,眼神晦暗,乌云压城一般可怖。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几乎不想她在自己面前多停一秒似的压住了所有的声音:“先回房间去。”
外套很快被水浸透,上面还残留着有淡淡的酒味被淤泥味道压住,连带韩其身上淡淡的沐浴品香味,这味道在不久前也停留在她身上,提醒着她,那一场场欢愉只是欢愉。
“听话。”他说。
她伸手拢住衣襟,手上的泥在上面烙下了几根手指印,脏脏的水顺着布料的纹理缓缓蔓延。
她说:“好。”
她走了两步,站定回头,看见宋加风正在极力为苏明敏说着什么,苏明敏没说话,脸上没有方才的高傲,反而有一丝慌乱和怔怔,而背对着她的韩其,最终只是伸手拍了拍苏明敏的肩膀,他说:“知道了。下次不能这样。”
短短一句话,如同一根针扎进心底。
她曾经以为她于韩其,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她认识他十年。十八岁跟他,求他庇护。
在软塌上他的呼吸他的双手他唇齿的温柔,他的索求无度和他的目光,总是让她生出那些额外的念头和从不曾示人的晦暗心思。
如果之前她还可以用假象去感触那一分微薄的暖意,从屏山火车站回来,他们有过彼此那样靠近的时光。
但现在,是万万不能了。
她想,不管是他怎么样的考虑,她都不再在意了。
脖子上的勒住的触感似乎还在,她伸手摸上去,上面的勒痕微微发疼,这疼从颈动脉沿着四肢百骸渐渐蔓延。
她慢慢回过头向前面走去。
下次不能这样?哪里还有什么下次,她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只有这一个。
她走过客厅,松开手,韩其的外套掉在地上,她赤足从上面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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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例假期间沾了冷水的缘故,后半夜醒来后,她疼得厉害,冷汗涔涔,弯着腰抱着膝盖躺在床上。
门外面小客厅亲自守着的是张姐和另一个老人吴妈,大概以为她睡着了,此时正在低声聊天。
张姐说:“我看这位苏明敏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看今天要不是七爷及时赶回来,谁知道她还会怎么样?”
吴妈不平:“怎么样?这是韩家,不是苏家。”
张姐说:“哎,你是不知道,苏成达除了咱们老爷,谁能压得住。现在小七爷需要他支持,他倒好,反而想要捡个便宜女婿。”
吴妈叹气:“以后阿颂小姐怎么办?”
张姐也叹气:“嗐,阿颂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一直在七爷身边,七爷也不一定要娶她的。只能有一步看一步了。”
吴妈道:“我说这样还不如给钱让人家走算了。”
张姐似乎心有余悸般摇头:“走?你是不知道上次——”声音顿住,没说了。
阮颂闭着眼,肚子里面如同有一把刀在搅动,疼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的身体向来不算差,日常一些小病也挨过去就是了,但是每次的例假却是尽量不能沾凉水的,偏偏她今日还直接下了水。
她想要喝一口热水,便捂住肚子硬撑着自己起来,刚刚到了水壶前,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痛,忍不住一下蹲下去,连同桌上的水壶一并扯了下来,摔了个粉碎,惊的外面的人一下子跑了进来,吴妈咋咋呼呼魂飞天外:“哎哟,阿颂小姐,你这是搞什么嘛。”
阮颂蹲在地上勉强笑了一下:“我有点渴。”
“渴了你叫我,管家也在的,你不能这么自己来。”
阮颂重新被扶上了床,喝了热水,想起一件事:“他们找到我的东西了吗?”
张姐说话还是直接,叹气道:“阿颂,你还是先睡一觉,明天让他们再好好看看。只是那么大的池子,东西也小,只能尽量了。”
吴妈道:“就是,阿颂小姐,你要是喜欢,七爷肯定会送你新的,更好的。”
张姐立刻给了她一个眼色。
阮颂沉默了一下:“更好的么……不用了。”
张姐给她掖了掖被子,她并不是个温柔的人,现在也极力柔和轻声问:“要不要给小七爷电话?他之前还在问呢。”
“问就说我睡着了吧。”
她说罢缓缓侧身躺下去,松开了捂住肚子的手,闭上了眼睛,任由刺骨的痛惊动四肢百骸,这一次大概是因为之前药物的联合作用,从来没有这么痛,几乎让手指痉挛,让记忆中模糊的字迹和只言片语在痛楚中铭刻的更清晰,指尖在薄被中一笔一画。
记住那些零碎而又格外清晰的词组。
“八月。屏山。上洋。大雪。”
大约受了凉,第二天她就发了烧,烧的晕晕乎乎,像是喝了酒,双颊酡红。疲劳让她不想动,只是睡觉,从早到晚。韩其行色匆匆来了两三次,她都只装作睡着了,并不理会。
第三天,韩其又叫人送了一串新的南珠过来,颗颗莹润无暇,比之前的还要漂亮,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仿佛还带着海腥味。自从知道她喜欢珍珠,珍珠就没断过。
但若是她心情不好,送来的又不一样。
而这一次的,格外不同,向来是韩其也知道那日阮颂的委屈,所以这是他的台阶。
吴妈殷切替她试,说戴上去正好遮住脖子上的红痕。阮颂将南珠扯下来,复而又看了看,这回依旧收了,单独封装起来。
吴妈立刻笑起来,连声说好。
第四天,身体刚刚好,她就安排从老宅挪走了,到了一栋新的别墅。
老宅里的老人一个都没跟过来,小水和东姐从之前的别墅区安排过来。小水想来受了告诫绝口不提之前搬家的事情,只对她说,这片区西南部很近的一片风景区可美了,叫春舞川。
她知道的。
春舞是音用,在当地古语意思是沉默的蛇,但春舞川最出名并不是蛇,而是因为大片大片的红树林,在清凉的海水中,树根如同蛇一般,盘根错节,故而得名。
春舞川外有古码头,后来因为城市建设渐渐废弃。
在春舞川的红树林中,有交错纵横的木栈道,向前一直延伸到海里,听说在七八月幽暗的夜晚,会有大片大片星子一样的萤火虫。
韩其曾说到时候有时间他会带她去看。
她那时乖巧点头,但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萤火虫。腐草为萤,这是从腐烂和死亡中飞出来的东西,就像她一样。残酷的环境让它们饥不择食。人总是格外讨厌自己的同类。
新的别墅有让人惊叹的试衣间,鳞次栉比的箱包鞋款,也有各种各样的首饰包括玉坠。
这些新的衣服首饰,对她毫无吸引力,这些昂贵高定的长裙,虽然漂亮,但并不实用。
她只是沉默的一颗一颗,将那些莹润华丽的珍珠拆解下来,一袋一袋封装。
大概是惩罚她的任性和沉默,最近几乎半个月,韩其都没有出现过。
小水性子活泼又年轻气盛,禁不住诈和套话,她哥哥安现在已算韩其的心腹之一,得到的消息更多些,很快阮颂就从侧面知道了一些新的关于她的传言。
外面有人在宴会上当着韩其和他那位还没过明路的“未婚妻”的面问他新女朋友的事,苏明敏笑着代韩其回答:“又不是养不起,反正我们家是男的,不吃亏,当养个玩的。”
小水气恼恼跟着阮颂学完,这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有些发慌,连忙找补:“其实也不是说的这么难听。”她补充,“其实我听说小七爷根本就没怎么理她。”
阮颂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拍了拍她的胳膊道:“没关系的。”
小水吐了吐舌头,懊恼地悄悄揪了自己一把,怎么一不小心又说出来了。她心里越想越觉得亏心,便给哥哥发了消息说了这件事。
这天晚上,好像已经半夜一点了,一般情况这时候韩其不过来,就不会过来了。
阮颂正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围栏上看黑漆漆的院子,忽然听见远远有汽车的声音,她立刻从阳台跳下来,快速跑进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寂静的夜里,她隐隐听见管家的声音,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听见门开的声音。
房间里面多了一个人,但过了好一会,韩其没说话,她微微睁开一道缝,薄薄的月光下,男人双手插兜站在她床前,片刻后他从兜里似乎摸出一样东西。
然后在床边蹲了下来。
并不是很久,却感觉之前这样的情景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他温热了的一只手伸进被子,温暖的手触碰在她冰冷的脚上,极轻一下,他收了回来。
声音还带着夜里的凉和淡淡的酒意:“别装睡了。”
阮颂自然不肯承认,却还是睁开了眼睛,她的笑只要愿意,总是极美的:“是你弄醒我了。”她的声音倦倦的,仿佛真的是才刚刚醒来,猫儿一样揉了揉眼睛。
好像之前和他生气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片段,她的态度是温柔的也是亲近的。
韩其极轻笑了一声,带着淡淡的酒气,他仍然半蹲在床边。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手心。
阮颂一看着手掌上面的东西,呼吸有些迟滞:“你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她将那枚玉坠捉在手里,上面半截断裂的痕迹仍在,是她的那一枚,是真的。
“在它掉的地方。那水太冷,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他将脸埋在她手心,轻轻吻了一下,从未有过的说,“阿颂,很快的,都会解决。再忍忍。你就只需要乖乖的,就够了。”
他的手缓缓蔓延。
阮颂一瞬瞪大了眼睛。
“韩其。”她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他欺身上来,吻了吻她的唇:“还在生我的气吗?”
床微微陷落,再往后的床尾柔软层叠的被褥之下是一袋袋封装好珍珠粒。
阮颂立刻向前拉住了他的衣襟,让他靠前。
他靠近了她,脑子里没来由的忽然想起了一句老话,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就在这时,他的手摸到了什么东西,轻轻一拉,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出一根细长的红丝线,缠绕在她腰间。
“这是什么?”他问。
阮颂问:“好看吗?”
“给我看的?”他问。
阮颂笑容模糊不清:“嗯。”
韩其忽道:“可这样看不清楚——”
衣衫无声委地。
在极为情动的时候,她依旧带着淡淡的笑,那模样在月光下如同一尾盛放的花,他肖想了那么久,情难自禁而又小心翼翼,终于再一次将她捧在手中。
那一晚,他格外温柔。月色缱绻。
“韩其,你会娶她吗。”她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忽然抵住他的额头,用很轻的声音问他。
韩其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最后没有隐瞒她:“按照进度,两个月后我会和苏家订婚。但……也许不会,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再一次说:“以后不用见苏明敏。她保证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她移开了目光,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玉坠在手心咯得生疼,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停住,只剩她脸上恍惚而又极淡的笑,随着身体喟叹一般:“好。”
身体和情绪好像一时分开,又一时在一起。
夜色旖旎,她在低低的喘气声中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韩其沉沉睡去以后,她睁开了眼睛,用手指点开了他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她知道。
找到最上面的存图的云端,从上面一张一张开始小心翼翼删除她和韩其的为数不多的照片和零星几张合照。
接着点进预先留存的木马链接,在老宅时的网络学习没有白费,现成的木马链接里面,这是最彻底的,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粉碎而后覆盖,未来将再无回收找回可能。
韩其的拍照技术并不好,留下的好几张照片有他一时兴起的,都有些模糊和失真,有她吃饭的,发呆的,雕刻的,学习的。
最新的是在她的社交网络的照片下载下来的。
更早的是他和她在碧据时,那两个游客姑娘拍的,照片里她一边一个,站在中间,微微眯着眼睛笑。
最早最早一张是她当初还在上学时候的,照片居高临下的位置拍摄的,她站在一丛花树旁,垫着脚尖在够上面挂着的书包,明媚,青春,却又淡然。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阮颂有些疑惑,就在这时,身后的韩其翻身抱住了她,他的头埋在她肩上。
阮颂手一抖,直接删掉了这最后一张照片。
至此,他的手机,将再无她半点痕迹。
第二天早上,韩其醒来的时候,下意识一翻身挥手,身旁的被窝是凉的,他一下坐了起来,先走到了窗边,围墙安保系统和电子门禁都是关闭的,他微微松了口气,简单收拾后下楼,漂亮的餐厅里摆着一束花,是早上新摘的,上面还带着露水。
阮颂正在餐厅前面忙碌,看见他下来,她抿嘴笑:“先洗手,吃早饭。”
韩其看着她穿着一件漂亮的很显腰身的窄裙,拴着围裙,更显出婀娜的身段,有些意外,平时阮颂从来不会喜欢这个类型的衣服。
留意到他的目光,她有些郝颜般:“好看吗?”
韩其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阮颂立刻笑着说:“只要你觉得好看就行。”
早餐都是他平日吃的比较多的品类,阮颂的手艺的确不错,对佐料火候的分寸感很强,一入口,便觉得唇齿生香,恰到好处。
吃完了早餐,她一边收拾一边问:“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韩其听了本来迟疑了一下,看见她等待的目光,又回答道:“都可以。”
这一天韩其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错,宋加洛中午找他吃饭的时候也察觉到了,知道最新情况后,便开始往自己脸上自信贴金。
“我说什么来着?没有什么是一觉解决不了的。女人就是不能惯着,你看你那天在老宅那么一出,回去又被事情耽误了两天——在她眼里肯定是冷了她两天,接着又被换了地方,就终于知道你的底线了,所以现在开始收敛反而死心来讨好你了。”
韩其道:“阿颂不一样。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宋加洛摇头:“no no no,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冷一冷,更好,就像这个。”他伸手端起冰过的咖啡,喝了一口,露出享受的表情。
韩其正要说话,就看见手机进了消息,是阮颂的。
两个很萌的表情后,她说想回原来的别墅工作室将给莲齐孩子的玉菩萨带过来。
韩其立刻回复说自己会派人去取了送过来。
阮颂又说,春舞川那边听说很漂亮,她今天没事,下午想和小水出去看看。
韩其想了想,又回复说下午时机可能不太合适,改天他亲自带她去。
阮颂隔了一会,发了个快哭的表情。
最后她又说,那晚上她做饭想亲自出去买菜,可以吗?就在附近,让保镖一起。
韩其手指在手机点了一下,他已经拒绝了阮颂两次,这一个要求实在不好再拒绝了。
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态度和因为拒绝发过来的表情,他实在不能再说别的。
他顿了顿,回了消息:“快去快回。”
他发完消息,抬起头,看见宋加洛正含笑看着他:“我觉得你现在的表情,真跟个查岗的小媳妇似的。”
韩其道:“闭嘴。”
宋加洛促狭笑:“还能骂人,看来交流挺不错的,听我的,没错吧。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她心在你这,就必然会顾着你,想着你,顺着你。”他颇有感慨,“但是一旦她们知道,你能为她们做到什么程度,她们就会按照那个程度要求你时时刻刻,所以小七,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对她付出这么多,切不能让她知道、把你看得太白了。”
韩其看着手机,上面一个移动的红点正在缓缓移动,看去的方向是准备去最近的那个集-合生鲜超市,他移开了目光,道:“所以,你就是因为被看白了,才又被分手了?”
宋加洛:“韩其,你真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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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晚上,史密斯临时到访,要和南部玉石行业的几个商界翘楚进行紧急会议,因为屏山的玉石供应出了一点问题。
视频会议中,那个沉默挂着屏山的图片后面的男人说:“要我现在增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啊,这玉石都是一个地方一个坑,说是老坑,那是越老越少,以前开的多现在就少。”
有人便立刻问:“那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齐先生解决的吗?”
齐霄笑了笑:“不敢不敢。”
另一人道:“齐霄,都是自己人,你就说吧。”
另一个压了大价钱的大佬便说:“是啊,你这一天一个价,我们的工期都卡住,再拖下去交不了货真得赔,你就给个痛快你要什么,你说,只要我有,我都给你想办法。”
齐霄问:“都可以?”
大佬点头:“是,如果你现在要我老婆,我也不眨眼。豁出去了。”
齐霄无奈说:“这么慷慨?李老板。不过我要李大姐来干什么……真不是我不做事,是最近的时局又紧张,现在闹得厉害,难免涨价。”
大佬一听有戏,道:“说到底你就是嫌我家那位老——行,年轻的多得很,对了,咱小七爷身边就有,如果可以……”
韩其淡淡看了那人一眼,打断了他:“不可以。”
他的直接让场上气氛微冷,还好史密斯这时姗姗来迟从掉线中恢复,重新梳理开始了会议流程,接下来照例是一通各自的难处和价值陈述会。
只是临下线的时候,其他人都退了,他注意到屏山那位齐霄一直还在,韩其看不到画像后面那张脸,但直觉告诉他,对方一直在看着他,他伸手关上摄像头,然后很快对面也下线了。
韩其结束了会议,阖上电脑一瞬,注意到办公桌旁边放着的相架里面的阮颂,这才猛然想起今晚要回去用餐的,他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竟不知不觉开了这么久的会。
他立刻给阮颂电话,电话刚刚接通,那边便传来她轻松的声音:“喂。”
他的声音顿时情不自禁跟着一软:“喂。抱歉。”
阮颂微笑的声音传来:“说什么呢。不用向我抱歉。”电话那边似乎问了一下时间,然后向他笑,“饿坏了吧,你现在回来,汤刚刚晾到温,喝起来正正好。”
韩其忍不住笑,好像刚刚所有的烦乱都一扫而空:“好。”
不知从哪天开始,阿颂每天都会亲自给他准备早餐和晚餐,从屏山刚刚回来那一段时间赖床的习惯被她迅速改掉了,她总是温柔的,笑着的,好像真的将心定下来的那种平静和闲适,更会想着法子让他高兴。
有一天晚上,他在餐厅吃晚饭,阮颂脱下围裙,跑到了餐厅旁边的客厅一角,掀开琴盖,用不太熟练但勉强流畅的曲调给他弹琴,她弹的是入门的致爱丽丝。说不上多么好听。
但那一刻,看着她从钢琴后面抬起头,他只觉得整个曲调都缓慢了下来,他静静看着她,隔着华丽低调的客厅,心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没来由让他想起她在翰泰的毕业典礼上,用西语吟诵的一首诗的模样。
“有些身体像花,
有些像匕首,
有些像溪流;
但是所有这些,早晚
会变成灼痕在别的身体里放大;
由于火焰从石头变成人。
只是人总向各方乱撞,
恣意梦想,
与风竞相,
直到有天灼痕消失,
他们变回任谁路上看到的石头。 ”
一曲已毕,他从恍惚中回神,这才看到阮颂走到了他面前,她问:“我弹的怎么样?”
韩其笑说:“很好。”
他的阿颂总是这么温柔,这么动人,就像一只被驯服的金丝雀,在经历了老宅这样的事情,她也真的离不开他。
他看着她,看着她温柔的唇边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他心里一动,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轻轻仰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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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来自西班牙塞尔路达 有些身体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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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蓄意的甜蜜,敬欲来的风雨。
有一部分原来修改前内容,本章留言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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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我这么勤奋的面子上,求个现言预收(其他频道的都不涨……)
文名:蜜雪冰城小可爱(校园/甜文/不长,但需要预收,嘭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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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蜜雪跟着父亲工作调动到边陲小镇上上学的第一天,看见校外有人打群架,外面的人一脸血,中间的人嗷嗷叫,最后面还躺着一个,她一时好心报了警以后推开人群走到最里面。
地上本来半躺的人看着姜蜜雪走近,手腕一酸凄凄惨惨倒在地上。
姜蜜雪:“你们太过分了,要出人命的。”
贺连城:“你们太过分了,把我打成这样。”
浑身是伤的众人看着始武力值爆表又不要脸的作俑者:……
从这天开始,原本西隅一中的校霸变成了一个柔弱可欺学渣。
“小雪,和我一起走吧,我觉得今天二强多看了我一眼。”
“小雪,早上可以等我一下吗?三壮又在校门口等我。”
“小雪,你可以给我讲讲题吗?他们都不看我。”
直到姜蜜雪被两个流氓堵在巷子里那天,看着单手拎起一根木棍侧脸走过来的少年,蹬墙凌空翻后,一脚踹翻了领头羊,然后一手将她圈入怀中。
姜蜜雪瑟瑟发抖:“……你不是说你身娇体弱易退到吗?”
少年亮晶晶的眼睛带笑斜睨她:“是啊,不信你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