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杰克玫瑰
嫣红的唇瓣还未碰触那片柔软。
冷冽的少年嗓音就落在宋漪露的耳畔，宛如刺骨寒风。
“宋漪露，你玩够了吗？”
原来在他眼中，自己所作的一切只是一场玩乐。
宋漪露的心一寸寸地变冷，目光直直地盯着段昭燃，半晌才从牙齿缝里挤出字。
“行，我不玩了。”
语毕，她搭在他身上的手蓦地落下。
有冷风顺着窗稍吹拂进来，白色的栀子花瓣随风簌簌飘下，落在酒红色的瓷砖上，留下满目的白。
—
经过酒吧那一夜后，宋漪露照常上课吃饭、聚会逛街，一样也没落下。
谢北阳觉得她一点也没受影响，但又好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她像从前一样和他们一起通宵开派对。
觥筹交错，肆意狂欢。
那群狐朋狗友们围着她，纷纷欢呼。
“我们的公主殿下回来了！”
“这男人玩腻了，咱就换一个。”
“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我们帮你找。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好！”
宋漪露笑得粲然：“说好了啊，你们都得帮我找！”
她的眉眼如往昔般精致明艳，透着娇矜张扬的味道。
她还是大家熟悉的那个她。
是滨城二世祖圈子里最漂亮的“小妖精”。
宋漪露将喝干的酒瓶放倒在琉璃桌面，慵懒倦怠地仰头望向窗外的月亮。
那一刻，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段昭燃那张清癯冷俊的脸。
她轻扯嘴角，不禁自嘲。
她早该知道，妖精是得不到唐僧的。
无论是天上月，还是雾里花，都不曾属于她。
—
宋漪露觉得自己这阵子可能触犯了太岁，水逆到不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刷手机，准备去某高奢名牌的线上店买几件当季的新品包包。
少顷，她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宋漪露接起电话，宋行洲的声音如刺骨冷风钻进她的耳膜，令她心生恍惚，握着手机的指尖不由颤栗。
他说：“宋安安回来了。”
宋家失散多年的真千金，终于找到了。
直到宋漪露赶回燕山别墅见到宋安安。
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成绩优异、长相姣好的天之骄女。
只不过，此时宋安安穿着脏兮兮的花裙子，抱着手里的洋娃娃，嘴角噙着憨憨的笑容。
听说她六岁那年和父母在外走散后，被人贩子拐卖到了桐城的一家村户。
村户对她不好，经常打骂她。
有次宋安安发高烧，村户下田没有留意她，导致宋安安误食了药物，智力受损，从此只停留在孩童阶段。
宋漪露信步走到她的面前，宋安安抬起头，眨了眨乌黑干净的眼睛，朝宋漪露软软糯糯地开口。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要吃糖吗？”
她捧着王萍刚刚送给自己的水果糖，递给宋漪露。
她的眉眼稚嫩，像一个天真可爱的笨蛋美人。
宋漪露眉心微动，刚想接过宋安安手里的糖，王萍就急匆匆地跑过来。
她朝一旁的佣人斥责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带小姐去梳洗？！”
王萍淡淡地扫了眼宋漪露，面露不耐，很快就挪开视线带着宋安安离开。
宋行洲目睹全程，走到宋漪露的身边，低声安慰她。
“安安刚回来，母亲有些着急，你别放在心上。”
宋漪露摇摇头，王萍一直不喜欢她这个女儿。
如今亲女儿回来了，自然更不待见她。
宋行洲说：“爸让我们这几天有时间多待在家里，安安刚回来不熟悉环境，他让我们多陪她习惯新家的生活。”
宋漪露“嗯”了一声，没有回绝。
她原以为宋安安的归来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变化。
然而想象中的硝烟却一点也没吹起来。
宋安安保持着孩童的天真单纯，比宋漪露想象中更好相处。
只要宋漪露在家，她就会拉着她陪自己玩。
两人闲暇时就在别墅的院子里晒太阳，宋安安总是蹦蹦跳跳，时而捉蝴蝶，时而摘花朵送给宋漪露。
王萍给宋安安买了很多她喜欢的水果糖，宋安安也总想着宋漪露，留给她一起吃。
她俩相处融洽，宋家的日子也算过得平静。
这段时间宋漪露家里、学校两头跑，一切照旧。
但她再也没去过学校附近的酒吧和咖啡厅。
谢北阳见不着她，便屁颠颠地买来了她最爱吃的那家城西烧烤，拎着几袋烤串来陪她压马路。
深蓝色的夜幕下，许多大学生在这儿席地而坐，聚会喝酒、聊天侃地，丰富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谢北阳扫了眼四周涌动的人潮，感慨道：“我们公主殿下也下凡来体验人间的生活啊。”
“吃你的烤串。”宋漪露将一根骨肉相连塞到他的嘴边，眼底含笑。
她知道谢北阳是担心她最近过得不如意，想陪她散散心。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她笑闹，半晌就看见有个哥们儿喝大了，朝身边的朋友耍酒疯。
谢北阳笑道：“那天你在酒吧也喝成这样。我真是服了，十头牛都拉不回你，一个段昭燃就把你搞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宋漪露握着烤串的手一僵，沉默良久才问：“那天，是你一个人送我回宿舍的吗？”
谢北阳的眼神闪烁，半晌才全盘托出。
“那天你喝醉了，段昭燃将你抱去套房，我就先走了，但后来他又给我打了个电话。”
当时宋漪露喝醉酒，一点也不老实。
不肯安安静静地睡觉，还想自己跑出房间。
段昭燃不敢离开，就被她那么折腾，抱了好久。
最后他实在没辙，才把谢北阳叫来，将宋漪露托付给他，让他送她回宿舍。
原来，那夜真的不是梦。
不远处有学生手执吉他，悠扬的琴音落在夜色里，许多人纷纷围坐过去。
歌声随风飘进众人的耳间，那是一首香港老歌，叫做《初恋情人》。
“爱永远有些缺憾，不必找出那原因/爱永远有些悔恨，可知相识也是缘份/何妨让我依靠在你身边，缠绵梦里痴心永远。”
常道初恋终必分手。
暧昧很甜，梦境很美，但终有醒来的那天。
宋漪露吹着夜晚的风，只觉得这风轻柔又浓烈。
像是这首歌一般，带着悲伤的味道，久久未散。
—
翌日。
宋漪露像往常一样来到燕山别墅。
宋安安正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撅着小嘴，一脸蔫巴巴的样子。
宋漪露面露惑色，问她：“你怎么了？”
“姐姐，我今天想和蝴蝶玩，可它们都躲起来了。”
宋安安很喜欢蝴蝶，可今天院子里一只蝴蝶都没有，她有些怏怏不乐。
宋漪露想了想说：“我带你去捉蝴蝶吧。”
她想起别墅附近的田野小径有许多蝴蝶，便带着宋安安出门去了。
天边的晚霞绚烂，广袤的田野间草木葳蕤，有许多蝴蝶飞舞而过，画面美不胜收。
宋安安高兴地在田野间奔跑玩乐。
宋漪露见她玩得尽兴，自己也蹲到田野里研究起遍野的青青草木。
她思绪流转，突然就想起之前和段昭燃在植物园里看花、赏萤火虫的场景，微微失神。
等到她的思绪抽回，转眼间就发现宋安安不见了！
宋漪露眼皮一跳，赶紧四处寻找，可都没有找到宋安安的踪影。
心急如焚的她赶回家将这事告诉宋衡他们，登时遭到王萍的一记耳光。
“你是不是想让安安失踪，彻底代替她？！”
王萍发了疯地捶打拉扯宋漪露。
宋行洲倾身将她拦下，宋衡也拧起眉头：“够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安安！”
宋漪露不顾侧脸泛红的掌印，朝他们沉声道：“我继续去找。”
她迈开脚步，还未跑到别墅门口，管家就急匆匆地跑进来。
“安安小姐找到了！”
刚刚宋安安在田野间追蝴蝶迷了路，幸好有好心人遇见她，将她送回了燕山别墅。
见她安全回家，宋漪露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
可王萍没有给她喘气的机会。
“安安虽然回来了，但今天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王萍伸手指向宋漪露，眼里划过怨怼与愠怒，“只要她待在家里，就会害了我的安安。”
宋行洲的眉头紧蹙：“妈，露露也是你的女儿。”
“她才不是我的女儿！”
王萍破口大骂，“宋漪露，你现在就滚出我们家！”
宋行洲护在宋漪露的面前，眼神坚决。
“妈，你不能这么对露露。”
王萍注视宋行洲，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古怪。
她发现宋行洲总是护着宋漪露。
比起宋安安，他更疼爱这个妹妹，简直将她视若珍宝。
王萍眯了眯眼，语气冰冷如霜。
“儿子，她是不是早就勾引你了？”
“妈，你在说什么！”宋行洲怔忡。
宋衡也听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王萍怒气未消：“反正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草草了结！”
面对王萍的不依不挠，宋衡只能让宋行洲赶紧送宋漪露回学校避避风头。
从那天起，宋漪露没有再回过燕山别墅。
一切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虽显平和，但却暗潮涌动。
这天，宋漪露和舍友们一起上完植物生理学课。
四人踩着下课铃声走过学校的林荫道，就撞见眼前的一幕。
缪欢率先倒吸了口气，迅速和蒋贝贝、方星使了个眼色。
宋漪露见她们的眼神都怪怪的，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短发女生正和段昭燃相视而立。
女生将手里的情书递给段昭燃，羞答答地向他表白。
“昭燃同学，我喜欢你！”
缪欢她们面露担忧，悄悄地看向宋漪露。
自从她们知道宋漪露和段昭燃闹翻后，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他。
大伙谈“段”色变，拉起了一级警备。
然而宋漪露面色漠然，冷声道：“走吧。”
她置若罔闻地向前走，径直和段昭燃擦肩而过。
她一刻也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瞧见段昭燃向她投来的幽深眼神，也没有听见他拒绝那个女生的话。
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身上，直到那抹窈窕背影消失在绿荫遮蔽的拐角处。
—
日子一天天地过。
晴空云朗会有时，但狂风暴雨终将来临。
终于，宋漪露等到了她的最后审判。
她被宋衡和王萍召回家。
向来温和的宋衡神情肃穆地坐在别墅的客厅里，朝宋漪露低声开口。
“露露，我们商量后决定送你出国。”
他的声音艰涩，语调里带着几分不忍。
他养了宋漪露这么多年，早就对这个女儿有着深厚的感情。
而王萍不同，她对于宋漪露的情感一直建立在宋安安上。
她将宋漪露视为宋安安的替身，如今宋安安回来了，自然没有必要再留她。
王萍掀起眼皮睨向宋漪露，就像看着路边厌弃的小猫小狗。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早早地离开我们家，以后都别再回来。”
宋漪露的咬肌收紧，按捺下心头的郁气。
“想让我出国可以，但我有条件。”
“你说。”宋衡面露关切，王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宋漪露动了动红唇：“我要去英国留学。”
英国拥有举世闻名的爱丁堡皇家植物园，能在那儿进行植物研究是宋漪露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她的毕生夙愿。
宋漪露慢条斯理地说：“我出国之后你们每个月要为我提供学费和生活费，吃穿用度不能少。”
王萍冷嗤一声：“你以为你去度假呢，我们还得供着你？”
“王女士，您也不想在新闻上看到宋氏集团抛弃养女的报道吧？”
王萍瞠目：“你竟敢威胁我们？！”
宋漪露眉眼倦淡，轻扯唇角。
“我们也算母女一场，你应该也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对吧？”
王萍气得咬牙，半晌都憋不出一句话。
宋衡面色凝重，沉默良久后才抬起眸子。
“露露，你放心，宋家绝不会亏待你。”
“谢谢。”宋漪露站起身子，一步步地朝大门走去。
踏出别墅的这道门，她就与往昔的一切全部割舍，不复相见。
—
不久后，宋漪露办好了出国手续。
她把一切处理很低调，知道她要退学的人并不多。
除了她的三个舍友外，只有谢北阳他们几个玩了很久的朋友知道她的事情。
离开的那天，滨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宋漪露没有让任何人来送行。
她拉着诺大的行李箱，走过机场大厅，恍然间却看见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
她的脚步停滞，澄澈的杏眼瞪圆。
竟是段昭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