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灵根
自丹药那事一出,萧净连院子都不出了,他整日窝在屋子,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萧之儒和淇棠二人不放心,偷偷看过一次,萧净似乎是在看书,他们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儿,便悄悄找了江越,想要他偷摸进去看看萧净到底在捣什么鬼。
听到这话的江越心如死灰,放过我好不好?
萧之儒看不见江越的抗拒,自顾自叮嘱,“切记,净儿屋里倘若有吃的喝的,不要擅动,他看的书也要仔细检查,我深知净儿的性子,他遇事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一次炼丹失败,难保他不会重燃斗志再尝试……”
江越:“……”
寄托着萧之儒夫妇二人希望的江越面无表情在深夜潜进萧净的屋子。
没有可疑的吃食,很好!
江越蹑手蹑脚摸到桌案旁,萧之儒提到的书就在上边,他小心拿起,打算离开,却在这时,他觉得脊背后窜起一股凉气。
“兄长?”
江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犹豫着慢慢回头,就见萧净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了,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江越:“……我不是。”说完一溜烟推门跑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萧净迷迷瞪瞪地低喃道,“莫非是我在做梦?江越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他挠挠下巴,“算了不管了,好困……”
不过片刻,萧净抱着被子睡得一脸满足。
毋管江越之后几日过得多煎熬,萧净是渐渐忘了炼丹的事情。
这日正到了他的生辰,一大早萧之儒夫妇二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自顾自用了早膳,溜达着往江越的院子去。
孰料江越也不在,他挠挠耳垂,招来侍女,“你可知江越去哪儿了?”
侍女也是一脸茫然,“大公子一早就出去了,离开时也未曾告诉奴婢去哪里。”
“好吧,”萧净晃晃脑袋,“既然都不在,那就算了,”他随手折了一根枝条,溜溜达达往“宝库”去,心里想的是江越生辰好像快到了,不如进去再去挑件礼物。
他轻车熟路打开门,手里的钥匙随手塞进怀里,前些日子他爹又打了一把钥匙给他。
这里他来得次数不少,但是里边的东西也不尽然都看过,心中思忖着江越的喜好,他打开灵器那间屋子,顺着架子一点一点看过去。
他爹肯定有收集癖!萧净撇撇嘴,随手拿起一把匕首颠了颠,“好像不太趁手。”
略嫌弃地扔在一边,萧净继续找,就在他走到一半时,眸色忽然一顿,角落一个小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萧净拿起小盒子,擦了擦表面的灰尘,露出原本的纹路。
“好像在哪里见过……”萧净眉头微蹙,盒子正面勾画的纹路是一条盘着的蛇,盒子粗制,并不是上好的木质,但上边的蛇却描刻生动,隐隐有游动之态。
他心中好奇,将盒子放在地上,试图打开。
盒子并未上锁,但是锁扣却不管怎么样都打不开,一会儿下来反倒给他忙出一身汗。
萧净对着盒子犯起了难,想了想又起身找到先前那把匕首,试图将锁扣撬开。
却不料手下一不注意轻重,直接将手指划了一道口子。
“嘶!”萧净疼得一哆嗦,伤口处鲜血滴答落在盒子上。
变故就在一瞬间,萧净一错眼就看见那盒子上的蛇竟然活了,径直朝他咬过来。
“……”萧净已经尽力闪躲了,奈何距离太近,只觉颈侧一疼,他瞬间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萧净慢慢睁眼。
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颈侧的剧痛还在,他吃痛地捂住脖子,迷茫地看向四周。
这里是哪儿?
四周像是笼上一层沉沉雾霭,目力所见堪堪数尺,他脚下是黏湿的土壤,偶见几棵翠色草芽,却是滴答滴答几颗露水掉在地上,下一刻变为血色。
萧净脊背后发冷,“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鼻间的血腥味儿浓重,引得他几欲作呕。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去看自己手掌,果然,伤口还在,不是幻觉。
可是这个认知却让他更加心慌,既然不是他做梦,那么这里会是哪里?萧府有宿阳设下的法阵,应当无人能在重重法阵下挟持他离开。
所以他应当还在萧府。
是那个盒子。
萧净闭眼又睁眼,大胆往前走,但是不管他怎么走,四周都还是雾蒙蒙一片,那股血腥味儿越来越浓,就好像笼罩在他四周。
“沙沙……”忽然细微的声音响起。
萧净猛地顿住脚步,他立时转身,就见背后悚然一条大蛇盘在不远处地上。
蛇头异常大,竖瞳是骇人的赤红。
萧净险些厥过去,救命!
前世他生活在北方,很少见过蛇,更遑论这么大的,瞧那样子,一口吞下他都不带有剩的。
萧净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恨不能拔腿就跑。
但不等他有所反应,那大蛇竟然开口说话了,“小小年纪胆子倒是大,竟然不怕本尊。”
萧净:“……”误会了,不是不跑,是腿软跑不动啊!
他眼睁睁看着大蛇蠕动庞大身躯,慢慢靠近,萧净彻底坚持不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色煞白,“您,您今日应该不饿吧?”
大蛇像是被他的话问得一滞,萧净趁机翻身起来,捡了条路就跑。
救命!
但是不管他是求四方神佛还是齐天大圣,都是枉然,身后的声音渐渐接近,忽觉一股大力袭来,直接将他卷起。
萧净闭眼,吾命休矣!
“轰!”一声巨响,卷住萧净的力气陡然消失,身上那股黏腻的触感也不见踪影,他猛地睁眼,就见眼前一片光亮,宿阳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萧净心弦一松,再度昏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之儒一脸急切。
他和宿阳找过来时,就见萧净躺在地上,呼吸几不可闻。他们匆忙抱着萧净离开,一路上萧净忽然满脸惊惧,忽然又面色煞白,气息更是忽而急促忽而停顿。
方才萧净一度气息全无,萧之儒吓得险些一脚踩空,江越勉强扶住他,三人脸色都难看得很。
本是预备给萧净过生辰,几人这才离开府,却没想到府里下人说萧净找不到了。
有了前车之鉴,萧之儒不敢耽搁,匆忙回府,但是和闻声赶来的江越宿阳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萧净的踪迹。
最后还是江越提醒,三人找到那儿去。
孰料看见的就是了无生息的萧净。
之后便是宿阳用尽法子,萧净都全无反应,他忽然想起那会儿躺在萧净身边的不起眼的小盒子,忙叫江越拿来。
果然,在上边他们发现了萧净的血迹。
宿阳死马当活马医,将盒子的锁扣强行破开,但是里边空无一物,不过萧净猛地醒来,虽然下一刻还是昏迷,但他气息好歹是恢复了。
“叔父,净儿的灵根……”江越惊讶地指着萧净的心口,“我感觉到两股灵力在冲撞。”
不光是江越,宿阳也感觉到了,他立刻让萧之儒和江越出去,然后飞快地在屋子四周设下法阵。
屋外淇棠也匆匆忙忙过来,一见萧之儒忙不迭问,“净儿又怎么了?”
萧之儒不欲他跟着担心,只道,“应当是灵根就要显现,里边有岚铮在,净儿会没事的。”这话也不知到底是说给淇棠听,但是说给自己,江越知道内情,下意识抓住萧之儒的手。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比萧之儒更担忧屋里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宿阳打开门出来,萧之儒第一时间过去,“净儿他……”
宿阳摇头,“他无事,就是……”他面上的表情很奇怪,萧之儒悬着心,“发生什么了?”
“嗷!”里间传来萧净的叫喊声,听着……竟有些悲愤。
萧之儒与淇棠对视一眼,忙不迭进去,然后就见萧净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爹娘呜呜……”
“这,这是怎么了?”淇棠来得晚,根本不知道萧净先前出了事情,她只当萧净是灵根出了岔子,小心翼翼摸摸萧净的脑袋,“无事无事,就算修炼不了也没什么。”
萧净摇头,“比不能修炼要更残忍。”他悲愤地抓住自己亲娘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双灵根……”
淇棠不明所以,“那不是挺好的。”
萧净呜咽一声,“也是单灵根。”
淇棠、萧之儒、江越:“?”
知道指望萧净这事今日是解释不清楚了,宿阳在一旁开口,“净儿身负双灵根,但是其中之一先天不足,他若要如常人一般,便要二者单独修炼,且不能使二者出现太大的差距,但……只有其中之一可以运用自如。”
“所以意思就是……”江越看了萧净一眼,“既要都修炼,但能用的只有其中之一?”
萧净又是一声悲呼,“打两份工,却只能拿一份工资!”
萧之儒、淇棠、宿阳、江越:“……”莫非刺激大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原本好好的生辰因萧净显现灵根一事搅乱了,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也没能接受现实,翌日抱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
江越站在屋外,思索再三还是没忍心敲门。
侍女站在门口,江越与她大眼瞪小眼,二人都有些尴尬。
“咳咳,”江越组织了下语言,小心问道,“昨夜净儿回来,是不是难受得吃不下饭?”
侍女滞了下,犹豫着开口,“应当是难受的,小公子吃了满满三碗饭,又用了一碗汤。”
江越:“……”胃口尚可,那就是没睡了,否则现在屋里怎会还没一点声音。他心道,想来是昨夜翻来覆去一夜,到今早才困得受不住了。
“净儿一夜未睡,现在就叫他多睡会儿,你们勿要打扰。”江越叹气,打算先行离开,要接受现实还是需要时间的,就容他低迷几日吧。
“额,”侍女在身后怯怯开口,“小公子昨夜睡得很好,不多时就打起了鼾,奴婢半夜去看了,也未曾踹被子,睡得很……安详。”
江越:“……”
等江越回到主院,萧之儒就凑上来问,“净儿是不是没有好好用膳?”
淇棠也忙不迭问,“昨夜一夜未睡?”
江越看看萧之儒,又看看淇棠,嗓子有些艰涩,“用了满满三碗饭,躺在榻上闭眼就睡了,甚至没有踹被子。”
萧之儒、淇棠:“……”
半晌,萧之儒不是很有底气道,“兴许打击有些大……”这话说完连他都觉得心虚。
不过既然萧净这么快就接受现实,也算好事一桩,他们也不必再跟着悬心,唯恐小兔崽子又出了什么岔子。
阖府的人念在萧净“打击甚重”,由着他胡吃海喝又睡得昏天暗地两三日。
到了第四日,淇棠就看不下去了,带着江越推开屋门,将萧净从榻上捞起来,小兔崽子睡得咂嘴,迷迷瞪瞪地认出眼前的人,老实地唤了声“娘亲”。
淇棠顿时就没了脾气。
“再过几日你和越儿就要随你叔父一起去剑意门,这几日你都不与爹娘说说话吗?”淇棠哀怨地盯着萧净看了眼,“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净儿就不想念娘亲么?”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萧净都要傻了,他娘这话术也太厉害了吧!
不过,等等……
萧净瞬间清醒了,“过几日就要去剑意门?!”他一脸惊恐,“这就要上班了?”
淇棠与江越一脸茫然,“上班?”
萧净来不及解释,抱着被子欲哭无泪,“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他碎碎念,“这么早就修炼会长不高的啊,而且剑意门那么远,连寒暑假都没有……”他悲从心中来,揪住淇棠的袖子,“娘你怎么舍得儿子去那么远啊……”
小兔崽子眼泪鼻涕乱飞,淇棠嘴角抽抽,不动声色拿了帕子拍在萧净脸上,上次就糊了她一身鼻涕,怎么又来?!
萧净的小脸被帕子盖了个完全,他的絮絮叨叨就成了唔唔声,看得江越直摇头。
这个样子怎么在剑意门待得住啊!
但是毋管萧净如何不愿,四日后去剑意门一事不可更改。
所以萧净这几日就又有了摆烂的理由,他整日跟在萧之儒夫妇身后,试图帮自己再争取点时间。
他可是早就打听清楚了,剑意门宗门规矩甚多,日日卯时就要起床温习功法,晚上戌时才能休息片刻,睡前还要默背门规,整一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而且还要防备来自同门的内卷。
江越时常嘴边挂着的“枕玉师兄”便是剑意门内卷第一名。
别人卯时起,他还要提前半个时辰,晚上戌时用饭时他还不忘告诫诸位师弟功法如何如何,听闻他将九百九十九条门规背得滚瓜烂熟,偶尔还会倒着背。
萧净闻之,面如死灰。
眼看小小年纪就要吃社畜的苦,他悲痛欲绝,怒吃三大碗饭,江越坐在旁边心惊肉跳,唯恐萧净下一刻将碗摔在他脑袋上。
阖府的人都知道,这段日子的小公子惹不得。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逼近,萧净宛若行尸走肉,他怀里抱着甜糕,没有感情地嚼了十几下,江越看得牙疼,试图去取他手里的碗,“甜食吃得多了你晚上又该牙疼了。”
萧净闻声慢慢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江越,江越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小心的问,“怎,怎么了?”
“我……这里疼。”萧净指着自己的心口,忽然抹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明日就要去剑意门了,我的逍遥日子都要到头了,现在你还不让我吃最后一块甜糕,呜呜……”
江越瞬间认输,“我的错。”
萧净一怔,而后嚎得更大声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
江越:“……”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还多嘴管萧净吃甜糕!
干嚎了半天也累了,萧净吸了吸鼻子,忽然将手里的甜糕扔给江越,江越一脸惊恐,犹如抱着烫手山芋,他实在怕萧净又整什么幺蛾子。
救命!
正当江越不知所措之时,萧净拍拍手里的糖渣,不经意道,“倘若剑意门觉得我朽木不可雕,将我驱逐出宗门……”
江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