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米儿做个乖孩子
“妈，我陪您喝点。”
夜幕之下，安米站在清林市的跨江大桥上，将手里的啤酒倾倒而下。
河对岸的夜色绚丽繁华，显得桥上的人更加孤寂。
十年前的今天，她也是站在这里，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从桥上跳了下去。
冷风吹过来，她叹了口气，又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两口。
“妈，说实话，我挺恨您的。”安米垂下眼睛，“您倒是走的痛快，留下我……”
她望着水里摇曳的灯光自言自语，随即又冷笑一声，“算了，我知道您也不在意。”她捏着啤酒罐的手微微用力，仰头一饮而尽。
兜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上显示着“混蛋”打来的电话，安米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
“你去哪了？”
电话里传出一声咆哮，安米眼底透着深不见底的寒光，咬着牙不说话。
“你赶紧给老子把钱送过来，都他妈的输光了！”
安米的一只手攥成了拳，语气冷锐，“我哪来的钱？”
“别给老子耍花样，你打工挣的钱呢？”
“不是都给你输光了吗。”
“你个臭丫头，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输光了你不会再去挣啊，你妈不是给你留了个金坠子呢，先把那个拿过来，老子今天要翻盘……”
安米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挂了电话。
安米又打开一罐酒，苦涩的味道萦绕在嘴巴里，即便酒量不好，她也想知道喝醉是什么感觉。
她的父亲安复，是个有名的赌棍，她母亲王静就是被他逼得自杀，王静死后，他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安米跟着安复，饥一顿饱一顿，能活到现在，也实属运气。
安米抽出脖子上戴的一个小鱼样式的金坠子，拿在手里小心地摩挲，这是她妈妈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如今也被他惦记上了。
“妈～”安米看着手里的坠子，鼻子一酸。
“我准备考全国最好的大学，以后就能找一份工资很高的工作，走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回这个地方。”
“永远都不回来……”
第五罐啤酒很快就见了底，安米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漫无目地。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很重，昏昏沉沉的，身体压根不由自己控制，轻飘飘的，像是失去了地心引力一样。
地心引力？
安米脸上浮出一个淡漠的笑容，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记起来物理老师讲的知识。
夜色更加暗沉，天上的星星稀稀疏疏地亮着几颗。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行驶在路上，司机不停地从后视镜里小心观察着后座的男生。
“星海，董事长让你先在别墅住下，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方星海睁开眼睛，漠然的扫了一眼窗外，声音冷淡，“知道了。”
“转学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清林市一中，都是董事长亲自跟学校那边打的招呼，他们才同意的。”
方星海冷笑一声，“我妈想办的事，什么时候办不成过？”
司机倒吸一口凉气，这少爷也太难伺候了，母子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话做事都不留情面。
“其实，董事长她很关心……”
“靠边停车。”司机的话刚说一半，就被方星海不耐烦地打断。
司机诧异地问，“不去别墅了吗？星海，这么晚不安全啊，还是别出去了……”
“停车！”
寂静的公园，方星海坐在长椅上凝视着夜空，这个城市对他来说，陌生而冰凉。
从小他就跟着他妈东奔西跑，他习惯了奔波，也厌恶了奔波。
良久，耳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方星海瞥了一眼不远处，幽黑的眸底掠过一丝诧异。
一个清瘦的人影晃晃悠悠地往这边走，昏黄的路灯下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她似乎脚下不稳，偶尔还需要撑一下路旁的大树才能继续往前走。
方星海收回目光，知道此人大概是喝醉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了方星海的面前。
方星海转过头，视野里只有一双黑亮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目光诡异。
如此直白的探视，方星海无法忽视，冷锐地开口道，“有事吗？”
安米瞳孔募得睁大，一脸震惊，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方星海的脸。
方星海冷眸一闪，刚想喝止，没想到温热的触感让安米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感慨道：
“活的呀？”
方星海眼皮一跳，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米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膝，轻声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是鬼呢……”
带着几分失望，她神色忧郁地望向黑暗中，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鬼？
方星海皱了皱眉，看着女生，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衣牛仔裤，一双廉价的帆布鞋，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明明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打扮，却生生让那张白皙精巧的脸给衬出了高级的感觉。
方星海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默默注意这个女生到底想做什么。
安米把头埋进臂弯，方星海发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好像是……在哭？
方星海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现在这个场面，似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
方星海拿出纸巾递给安米，态度柔和了几分，“别哭了。”
方星海声音沉睿低缓，给人感觉莫名地心安。
安米抬起头，白皙的皮肤被泪水呼了一脸。
迷迷糊糊中，安米看见一个人，温暖的，安全的，让她可以放下防备的一个人。
安米没有动作，方星海只好把纸巾又拿近了一些，“别哭了，眼睛会肿的。”
安米紧绷的一根弦彻底崩裂，原本还压抑的情绪彻底失去了管理。
只有王静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安米直接扑上去保住了方星海，然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
“妈～”
方星海瞬间僵硬如石头，彻底呆愣在了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妈，我想你了～”
“妈，你怎么才来啊！”
“妈，安复那老东西把钱都输光了！”
“妈，他还要抢我的坠子，这可是你留给我的啊！”
“妈……”
安米哭的仿佛一个刚会撒娇打滚的孩子，控诉着自己的委屈。
方星海僵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悲催地自我审视，他是有什么特质跟“妈”搭边了？
他想要把胳膊拿出来，安米却抱的更紧了，一口一个妈叫的方星海懊悔不堪。
他多管的哪门子闲事啊！
方星海迫不得已轻声安抚，“你看清楚，我是个男人，不是你妈。”
听到此话，安米停止了哭号，瞪大眼睛看着方星海，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加哀怨的哭喊：
“妈，你为了不认米儿都变成男人了！”
“……”
这是什么脑回路，方星海错愕地看着自称米儿的女孩，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妈，你不要走好不好，米儿乖乖听话，米儿做个乖孩子，你不要走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方星海心中一动，此刻，居然与记忆里的场景重合。
“爸，你别走，你留下来陪陪小海好不好嘛～”
曾经有个小男孩也曾央求过别人。
“我不走，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方星海的语气稍微温柔了几分。
“不好，你肯定是骗我的，你又要丢下米儿走了。”
方星海竭力挤出一个微笑，“米儿，你先放开我，我们再好好说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