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作多情
凌昭很晚才回苍炎峰,守门小童告诉她,南知梨中午时分前来拜访过,声称给她送东西。
凌昭的情绪有些复杂。
莫非是因为自己不在洞府,所以她才会去寻温倚云?
但南知梨纠缠她十七年,怎会不知她出门的时间。往日反复强调过不能打扰她练剑,南知梨还是经常隐匿在玉漱泉边窥视,今日不但没有来,见她不在转头便跟别人走了。
月光如霜,将洞府前照得雪白一片,一只小小的包袱摆放在门口。
凌昭俯身将包袱捡起,柔亮青丝在月下反射出淡淡的微光,衬得精致无比的容颜如仙似神,仅是侧影便足够勾人魂魄。
若是南知梨躲在旁边偷看,必然忍不住心驰神往。
素手揭开包袱,装着的正是被南知梨偷走的贴身衣物。
凌昭一怔。
本想寻个时间去找南知梨要,没想到竟主动送了回来。
不过,里面似乎包着什么物品。
揭开布料,凌昭发现底下有封厚厚的“认罪书”,几乎怀疑自己深陷幻觉。
南知梨究竟想做甚?难不成一夜之间被人夺舍,转了脾性?比起认错,强词夺理地辩解“我只是太爱师姐才情不自禁”,更像她的风格。
信封上有几滴水渍,似乎是泪痕。配着“认罪书”三个大字,显得格外凄惨可怜,几乎能透过纸面看到南知梨双眼含泪的模样。
凌昭触摸水渍,敏锐发觉“泪滴”中蕴含着微弱的灵气。尽管灵气已经消散大半,她依旧能很轻易地分辨出它与普通水滴的不同之处。
这不可能是南知梨流的眼泪,除非她是灵泉成精。
好啊,不但不悔改,还学会骗人了。
凌昭怒极反笑,大步行至阵法中枢旁,掐动法诀调出南知梨在洞府前的影像。
“假使当初不那么高调,改变印象也不会如此艰难。”
“溜了溜了,还有正事。”
正事?迫不及待去找温倚云,就是她说的正事?
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捏在手中,凌昭却没有半分欣喜。一目十行地将认罪书看完,目光落在最后一段。
“……对天道发誓不再纠缠师姐凌昭……已移情别恋……绝无回转心意的可能……”
右手燃起一簇魔焰,将认罪书烧得干干净净。
火光将绝美的脸庞照得明灭不定,唇角挂着几分讥嘲。
她在魔界搅动风云时,南知梨尚未出生,以退为进的小计俩在她面前还不够看。
南知梨不知对天道发过多少次誓,发誓真心爱慕她,发誓定要成为能与她并肩的道侣,哪一个成真了?她对天道发誓就如家常便饭,若有某日没有发誓才是稀奇。
既然南知梨宣称不再纠缠,不如遂了她的意,自己也乐得清静一段时间。
凌昭笃定,不超过半月,南知梨便会忍不住毁诺来找她。
……
半月后。
与温倚云探讨完功法,南知梨神清气爽地走在大道上。
每次请教过师姐后修炼都会有所精进,学有所得的感觉令人着迷。以前怎么没发现修炼是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南师姐,又去找温师姐了?”
南知梨笑吟吟地走过去,与问话的女修勾肩搭背:“怎么叫我师姐,阿妍吃醋了?我是为了去请教功法才去的。你也知道,我和温师姐均是木属性灵根,她的指点对我十分有用。”
吕妍白了她一眼,道:“行行行,我这种记名弟子指点不了南师姐,不怪你另寻他人。”
南知梨无辜地道:“我不也是记名弟子么,叫师姐多见外。况且你的修炼进度在双灵根中是中上游,怎可妄自菲薄?”
吕妍叹气道:“双灵根总是比不过单灵根的。”语气惋惜,却没有嫉妒之意。毕竟她是南知梨为数不多的朋友,要真是嫉妒,也不会做了多年好友。
只是她卡在筑基初期已有三年时光,南知梨平日追着凌昭少有修炼,一夜之间便突破到筑基中期,令她羡慕不已。
南知梨语重心长地传授经验:“阿妍,你要是想寻人指点,脸皮必须得厚。遇见同属性的师兄师姐便积极上去询问,若是人家不愿回答,也不会亏了什么。多试几次,总有师兄师姐愿意帮忙。”
吕妍再次叹息,道:“我抹不下面子,被人拒绝后恐怕打坐时都无法静心。”
南知梨从来不觉得被拒绝是件丢脸的事,或者说,自入门以来,她便一直在被凌昭拒绝,已经锻炼出来了。
就连凌昭那样冷酷的魔修,在她不懈努力下都被占过不少便宜……咳咳,总之只要坚持,就有收获。
南知梨尽量不去想凌昭,可不知吕妍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内心,偏偏要提起:
“小梨子,你真的不喜欢凌昭大师姐了?其实我觉得她对你并非完全无情。”
“我已经变心了。”南知梨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吕妍坚持要说:“同样是温温柔柔的性子,温师姐较为心软,可能会勉强妥协。但大师姐的温柔极有原则,若是不愿,谁都无法强迫她。”
“或许你没有发现,初入宗门时大师姐连面都不让你见,现在只要闹得不过分,便允许你待在她身边。像上次金丹期师兄师姐带我们出门历练,你没有被分到大师姐手下,哭哭啼啼跟大师姐说了,第二日便改到了她那一组,你都忘了吗?”
南知梨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收紧。
“你真的不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大师姐已经心动,只是误以为对你无情而已。十几年都过来了,还差再多几年?”吕妍劝道。
鼻腔和胸腔像被棉花塞住般酸涩无比,南知梨故作轻松道:
“阿妍,作为我的挚友,你难道不该劝我及时止损么?何况温师姐也不比大师姐差到哪里去。瞧瞧,才相交半个月,她的洞府我便可以随意出入了。换作大师姐那边,上山都要被人拦着。”
吕妍表情略复杂,抱住南知梨歉意道:“……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感情不是修炼,苦苦求来的自然比不上开始就受到偏爱的。是她太想当然了。南知梨也是女孩子,等不到大师姐也会伤心,只是她不轻易展现罢了。
“好了好了,想那么多情情爱爱的作甚?你不是害怕与师兄师姐交流么?趁今日下午有时间,我带你去!”南知梨不由分说地拉起吕妍,朝着静思崖狂奔。
她们走后,矗立在山顶的凌昭直接将手中的书掷下悬崖。
原来南知梨根本不需要她,从头到尾是她自作多情。
近半个月玄天宗内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南知梨如今在追求温倚云师姐,且进展颇快。许多师弟师妹亲眼见证过两人同出同入,估计好事将成。
这些流言传到凌昭耳朵里,听得多了,不免有些怀疑真假,想要找南知梨确认一番。
可她们究竟不是道侣关系,甚至不算情侣,质问得名不正言不顺。
凌昭思来想去,抽时间去藏书阁待了三日,亲自总结抄写出一本适合木灵根的攻击技巧笔记。若记得没错,南知梨一向弱于攻击,强于逃跑,如果把短板补上,至少外出历练时不必被妖兽追得抱头鼠窜。
作为大师姐,关心师妹的修炼十分正常,送书的时候再不经意地提点一下,让南知梨不要将时间花费在无关之人身上。
计划如此,没想到亲自来找南知梨时,听到她在与好友谈话。
凌昭并不是想偷听,只是金丹修士神识较强,不小心听完了全程。
听到南知梨对好友信誓旦旦地说已经变心,觉得陪自己的这十七年都是白费,需要及时止损;还听到她夸赞温倚云对她好,抱怨自己苛刻。
凌昭从未想过,在南知梨心中,自己竟然比不过相处半月之人。
她曾去过许多苦寒之地,哪怕是魔界深处的九幽寒池,都不比南知梨嘴里说出的话语冰冷。
心口绵绵疼痛令凌昭脑海空白,浅灰色眼瞳逐渐转为黑色,狂躁杀意不知不觉逸散至外界,将空中飞舞的灵虫瞬间抹去意识,只余空壳跌落草丛。
就在她即将失控的霎那,经脉中传来剧烈疼痛,让沸腾的杀意为之一滞。
凌昭捂住胸口,唇角溢出黑血。
情之一字果真是害人的东西,实在不该贪恋毫分。
几道灵气挥出,将血迹与灵虫的尸体销毁,凌昭擦干唇角,御剑返回苍炎峰。
宗门闭关之地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契机已现,凭昔日魔修与跳脱徒儿,当真能挽救紫霄界么?
……
“所以说阿妍你要主动吧!明明常见到秦师姐,若是你鼓足勇气早些与她交谈,又何必等到今日才互换传讯符?”南知梨满脸恨铁不成钢。
吕妍脸颊微红地点头:“多谢你,小梨子。”
南知梨大度地挥挥手:“你回去好好修炼,我在外头闲逛会儿便回洞府。”
吕妍走远了,南知梨吐出一口气,没有御剑也没有用神行诀,凭借两条腿缓缓走在山谷中。
玄天宗是紫霄界的顶级宗门之一,占地面积很大,灵脉资源丰富。崇山峻岭、湖泊河流、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弟子达到筑基期便可挑选一座小山丘独自居住。
南知梨当时坚定选择了距离苍炎峰最近的山丘,导致她每次回洞府,不可避免地看见横亘在不远处的苍炎峰,而后不受控制地想起凌昭。
她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往前走。
理性上知道凌昭最后会因入魔而滥杀无辜,必须将实情提前告知宗主。
可感性上头时,却只能想到凌昭绝美的容颜和好闻的冷香。
南知梨洞府里的陈设都是从凌昭那儿顺来的,说是“顺”不太准确,凌昭不喜奢华,洞府布置得极为简单,得到的一些家具不合意便要焚毁。她见了厚着脸皮讨要回来,放在自己洞府里。
十七年过去,空荡荡的洞府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虽说都是凌昭看不上的东西,可对于南知梨来说是顶顶好的。除去感情因素,许多家具都是她喜欢的风格,居住得十分舒适。
不能多看,容易触景生情。
南知梨抬头一看,不知不觉走回了与吕妍碰面的那座山。
山谷忽然刮起大风,吹得她挡住脸。等风停后,南知梨眼尖地发现大树上挂着一本书。
“该不会又是话本吧?”她嘴里吐槽,身体很诚实地跃上树梢,将东西取走。
不抱希望地随手一翻,立即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凌昭的字迹么,怎会出现在此处?
南知梨不会认错的。
她曾经费尽心机骗来凌昭不用的笔记,彻夜寻找合适的字,将它们裁剪下来拼成一句话——
“凌昭喜欢南知梨。”
本来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但南知梨忍不住拿着拼接成的“情书”在凌昭面前炫耀,成功惹得冷静的大师姐恼羞成怒。
然后那张纸就被夺走烧毁,此后任凭南知梨如何花言巧语,凌昭再不肯将任何写过字的纸交到她手中。南知梨只得宝贝一样藏着破洞的笔记,不时便翻出来看。
迅速从储物袋中取出翻得卷边的笔记,将两本书排在一处。
没错!这本书肯定是凌昭抄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