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王文轩是京城户部郎中家的庶子，中了进士后，姨娘母凭子贵，心气渐高，在后院和嫡母别起了苗头。
他爹见势头不好，走动关系给他谋了个芙蓉县县令的位置。
平生第一次当地方父母官，王文轩自认还是做的挺用心的。
芙蓉县城离京城不算远，来的路上没有耽搁也不着急，马车晃悠了十多天就到了。
县城虽小，民风还算淳朴，百姓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只是要想做出政绩来，却是难上加难。
芙蓉县是个上县，这地方很少遭灾，人口快有两万了。
山不高，河不大，雨水还算足，百姓少有饿死的，但也不富裕。
县里村子分散，山地荒地多，良田少，没有特别的出产，也没有大的商队过来。
管家王江进来禀报，桃花村村长李远山求见，说是种出了稀罕果子，请大人掌掌眼。
王文轩正吃午饭，脑子里过了一圈，实在想不起这位村长长啥样。
村长有事都是找下面的里长，文书，他一年也见不了两次。每年春耕秋收前，他会把各村村长召来县衙，勉励几句，提醒村长督促村人劳作，勿要误了农时。
芙蓉县县衙的鸣冤鼓一个月响不了两次。劝课农桑，征收粮税丁口税，发徭役修路，就是王文轩上任以来难得的大事了。
村长他只见到人了脸熟，有的话都没说上一句。
王江是从小跟着他，从京城来的，不是没啥见识的本地人。他也说稀罕，王文轩顿时起了兴趣。
远离京城，在这小县城里，日子过得没有一丝波澜，起了兴趣自然要见一见人。
吩咐把人带到花厅等候，王文轩慢条斯理的吃完饭，在院子里走一圈消食，慢慢踱步过去。
花厅里，李远山和老李头正坐立不安。
墙壁上浓淡相宜的山水画，花厅里梅兰竹菊的四扇联排屏风，几案上摆放的茶具，都显示着和农人的格格不入。
看见县令进门，两人脸上堆满笑，膝盖着地，正要磕头，王文轩一个眼神，王江忙上前扶起两人。
起来又是一顿作揖行礼，多谢大人，大人仁厚的说辞。
王文轩坐上主位，喝口茶水，笑道：“两位还请坐，上门做客无须多礼。不知桃花村村长今日找本县所为何事？”
李远山和老李头哪敢真把自己当客人，县令面前，不敢坐下。
小心翼翼的把两个背篓并排放在面前，打开竹盖道：“大人请看，这是我村李大头（老李头大名）种出来的西瓜，一家老老小小吃了半个月，不见有何不适。小民也尝过了，香甜可口，特来献给大人。”
王文轩走近一看，光滑的外皮，白绿相间的花纹，个头极大，确实是从未见过的果子。
让人拿刀来切开，王文轩心里想着，山野之间能有什么好吃的？香甜可口只是村里人平时少吃蜂蜜饴糖，有点甜味就是美味罢了，不过有好东西就献上却是不错的。
王文轩捋捋精心养护的胡须，满意道：“李村长有心了。”
王江是王文轩奶娘家的侄子，从小就进了王家跟在王文轩身边，兼任书童和小厮二职，现在是王文轩身边第一心腹管家。
眼见王文轩是真起了兴致，王江亲自接过刀，按李远山说的，先从中间切开，再分成一瓣瓣。瓜切开的一瞬间，红色的汁水就迸了出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香甜。
红色的瓜瓤，黑色的籽整整齐齐的排列其间。
边上的李远山已经控制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瓣瓣西瓜摆在几个瓷盘上，红黑白绿，每种颜色都是那么纯正，组合在一起，饶是王文轩自认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感叹，这瓜光是看着已是赏心悦目了。
老李头及时介绍：“这红色的瓤直接吃，黑色的籽吐出来，可以种。白色和绿色的瓜皮可以煮了吃。”
王文轩率先拿起一块，端详片刻，咬上一小口，压根不怀疑这瓜有毒。
一是方才李远山说，这老农家里老小吃了半个月，没有不适之处。一个小小村长，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骗他。
二是这瓜它长成这幅清爽的模样，就不可能有毒！
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考上了进士的，自认为也算是风流人士的读书人，颜控那是理所当然！皇帝选官都要长相周正呢！
先是一小口，接着一大口，籽吐在一边，甜甜甜，甜到心里去了。
王文轩快速吃完一瓣，连胡子上的汁水都来不及擦，惊喜的大笑起来：“好好好，真是好瓜，颜色姝丽，果肉细腻，汁水香甜，食之清爽回甘，本县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瓜。”
王江已经被惊住，他家大人这番夸赞，这是有多好吃啊？
李远山心里狂点头，想起昨天吃在嘴里的味道，又低头偷偷咽了咽口水。
只有老李头因这一个月吃得多了，表情自然无变化。
王文轩一边吩咐王江留下一半，剩下的一半送到后院夫人处，瓜籽记得拿回来，一边让丫鬟泡上茶来。
老李头忙道：“这瓜味道好，但不能多吃，尤其是小娃，吃多了容易闹肚子，切开了也别放超一个时辰。”
王江心下一喜，看来自己今日也有口福，尝尝这稀罕瓜了。
“来来来，两位请坐，速速讲来，这瓜是如何种得？”王文轩心里高兴，连请字都用上了。
老李头赶紧将给老和尚送水，老和尚赠瓜的故事讲了一遍，可能是讲的次数多了（每天晚上全家一起吃瓜，老李头都会应孙辈的要求，再讲一遍！之前给村长又讲了三遍。当然是去掉给李桃花刷存在感那段的版本。）老李头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了。
讲到老和尚那段时，王文轩还是满脸趣味，颇为向往，到那瓜是种在荒地里时，已是满脸正色。
再说到一个瓜的籽种了二亩地，得了三百多个瓜，个个这么大，且摘下来不磕碰，能放个十天半个月时，王文轩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看着西瓜就像是看着宝贝一样。
可不是宝贝？三百多个这么大个的瓜，可不是一亩地能有两千斤？
且这瓜的味道着实是好，比之前吃的所有的瓜果味道都好！最重要的是，种在荒地里还能长得这样好！
听这老农说的，一个爪籽就能出一棵苗苗，生长过程中还不需要多少水。
这老和尚哪里是给老农送瓜呀，这是给他送运道来了，该着他王文轩要升官啊！
这西瓜，不不不，应该叫翡翠红玉瓜，就是上天送给他的仙瓜。
给他治下的老农，不就是给他的么？
他又不会种地，老农种出来献给他，还省了中间出岔子，神仙就是想得周到！
王文轩心里美滋滋的，肯定是神仙看他这两年为官清正，特意送了个大机缘来。
果然，为官还是得经心些好！要不是他官声好，一个小村长敢来找他？
当下王文轩就吩咐套马车，他等不及要去看看。
桃花村老李头家，今日依然是李大山和李大石守着瓜田。
老李氏家里家外的忙活，剩余男丁去地里，李家媳妇们浆洗的浆洗，纺麻的纺麻。
李桃花在红薯地里溜达，寻思着过一阵子就可以再剪些红薯藤来插种。
老李氏时不时的看向院门口，李桃花知道村长和阿爷一早就各背了两个瓜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找销路。
对于老李头的生存智慧，李桃花从第一次听到仙风道骨的老和尚的故事时，就有了新的认识。
马车进村的时候，因着老李头家是村东头第一家，并没有惊动村里其他人。
李家媳妇们第一次见县令，纷纷行礼后回避。老李氏连忙吩咐李二石去地里把男人们找回来。王文轩走得匆忙没带水，正渴的不行，见老李氏端来了茶水，也不讲究，一大碗喝下去，立时就畅快了。
开水泡了野菊花放凉，温凉可口带着菊花的清香，夏天喝最合适。李桃花坚持这样喝香香的，家里其他人喝习惯了，倒也觉着不错。
由老李头领着，绕过后院直奔荒地。
长长的藤，宽大的翠绿叶子，点缀其间的是一个个大大的西瓜。按老李头的说法，这几天都可以摘了。
边上的地里也是一片片绿油油的叶子，长长的藤。应该就是另一种瓜了，只是不知道会是何种味道。不过按这李家老农的说法，再过一个月也该成熟了。
王江数了两遍，地里还有二百八十个瓜。王文轩按一个瓜一两银子全部买走，一共给了老李头三百两，其中二十两是作为县令对老李头献瓜的赏。
二百八十个瓜，王江这几天分次来拉走。
再次勉励了老李头一番，让老李头等另一种瓜成熟了，直接去县衙通知他。王文轩乐呵呵的带走几框瓜，急急忙忙赶回县衙。
他要连夜写奏折，明日一早就派人连奏折带瓜给皇上送去。京城王家也要送两个瓜回去，连带着如何种植也在信里写清楚。
县衙里的灯火燃了半夜才熄，同样半夜睡不着的，还有老李头家的大人们。
娃儿们早就吃完饭，洗漱完被打发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