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矜贵小公子5
四月的盛京,夜里寒气依然很重。
乔临裹着被子,睡得不太安稳。
他是浅眠的体质,周围一丁点儿响动,都容易惊醒,更别说这样提前带着心事入睡了。
紧闭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玄二的身影出现在窗外,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小公子皱着眉,把身上的薄被又往上扯了扯。
玄二贴心的帮他关好窗户,没有了冷气流的入侵,乔临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乔临感觉自己像被梦魇住了一半,不管怎么折腾,都难以动弹半分,一股灼热的气流一直在他周围盘旋,时不时还被什么东西咬一口白皙的耳廓。
“是,是谁?”乔临在梦里询问。
“是你夫君呀。”那声音笑盈盈的,多情又轻挑。
乔临心想,戚寒书才不会这样对他,这样是他,那也肯定是自己在做梦。
那人好似能看透他的心思,“是呀,你在梦里,所以不用有负担。”
他的手似有魔力,牵引着乔临在梦里不断沉浮。
迤逦梦境,一夜无痕。
清晨,乔临睁开眼,双目无神的望着床顶,眼角还有些湿润。
身体感觉很清爽,那点儿轻微的不适,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会玩,不愧是皇家出品。
没想到景煜真这么好钓,这么看来,他对景煜和乔太傅的关系,应该是估计错误了。
如果景煜真的意属他老师,并有过那么一段求而不得的岁月,那现在乔蕴之都已经被他囚禁了起来,那没道理还来找他儿子当代餐啊。
看来,景煜和乔太傅之间的关系,还有能探索的空间。
接下来大半个月,乔临过得开心极了。
景煜可真是个体贴至极的‘梦姑’,每隔两天就来‘梦里’跟他缠绵。
偏偏那黑心的心里打着坏主意,所以每次下手都很温柔,加上宫廷秘药药效强大,完全不会给他身体留下太重的痕迹。
而且景煜到底是新帝,每日都要上朝,他一半在乔临这儿待到四更天就走,所以一晚上的次数也不会过多。
这样的日子,简直太美妙了……
乔临过得惬意,甚至感觉皇帝才是伺候他的那个,而他是皇帝的恩客。
因为日子过得舒适,乔临近来的气色也不错,脸上总是带着温润的浅淡笑意,倒是玄二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起来。
玄二一天给乔临送七八次水,见他的次数,倒是比扫洒家丁和送饭的婆子更多。
这日玄二又给他送了第三次水,看着乔临净完手,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了,“公子最近有什么好事?”
乔临想着,这是景煜身边的人,自己也得验验,让景煜对他更满意才是。
于是他笑了笑,撑开窗户,看着外面因为天气回暖,而焕然一新的院子,语调轻松道,“近日总有美梦,梦里……所期盼的人和事,皆顺我心。”
玄二的表情更复杂了,乔临就当没看见。
玄二心中有些不忍心——主子待他,确实是温柔顺从,但那都是假象,是为了将他捧上高处,再把他狠狠扯下来。
至于所盼之人,那更是伪装了。
主子不是他所盼之人,是算计他的人……
这傻公子,其实倒也没做错什么,怎的就落到被主子这般玩弄的地步。
且让他这美梦再长久一点吧,这样糊涂的活着,也许更快乐些。
玄二虽是这样想,但她也明白,以主子的恶劣德行,是不会让他一直快活着的……他就喜欢见人痛苦。
乔临在窗边擦干了手,随手将擦手的手帕丢了出去。
他是糊涂的快活着吗?
不,他比这局中所有人都清醒。
又过了几日,戚寒书来了他的小院儿。
要说这戚寒书,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不就喝醉了释放了一次自己心中的恶意,把不该睡的人折腾了一夜吗?他这心境也差劲了,竟然直接逃避了一个月。
而戚寒书来时,乔临正倚在廊桥下的柱子边上,用小花小草编花环。
乔临面上已经没有了上次见他时的喜意,当然,也没有被他折辱时的黯然,他从新焕发出生机,只是那生机内敛,不再外露。
但戚寒书偏偏看不得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那晚的失控,只折磨着他一个人。
“你在做什么?”戚寒书悄悄靠近,用平静的声音伪装他一腔的愤慨。
乔临愣了一下,居然很快就接受了戚寒书这平和的态度。
他也很平静,指了指院子里一棵杏树,“给那小家伙编个花环。”
戚寒书朝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视力很好,轻易看见某枝不高不低的树枝上,站着一只呆萌的小鸟儿,两脚缩在蓬松的羽毛下,歪着头,用那两颗豆豆眼,好奇的看着下方的人类。
似乎是只画眉。
乔临敲了敲木地板,又从随身的布袋里摸出一把瓜子来,那画眉就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一边吃瓜子儿,还一边用小脑袋去蹭蹭乔临的手指,通人性得很。
戚寒书便看见,乔临脸上多了一抹柔和的笑意,像那万年的冰雪,都遭遇了一场极致浪漫的春潮。
其实以前的乔临也是很鲜活的,但戚寒书如今,却怎么都想不起他曾经的模样……反倒是现在冰雪一般的性子,莫名深刻的留在了心底。
是为什么变了?
变得冷淡了……
戚寒书忍不住在心里计较一件事儿,那就是,乔临是单单对他一个人这么冷漠,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如果只对他冷漠,那又是为什么?
他在景煜面前,总冷淡不起来吧,不然他凭什么去勾人天子。
戚寒书越想越不高兴,看着乔临的目光,又冷了几分,“起来,整日在这人侍弄个畜生,你真当自己是来享福的?”
乔临也觉得奇怪,戚寒书都把自己扔这里自生自灭,他竟还觉得自己是在享福?
……好吧,从另类角度来看,他确实挺享着清福的。
他自然不会这样说,只是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戚寒书上前,把他从地板上拖起来,鸟儿被戚寒书的动作惊吓到,蹦跳着离这两人远远的,又在远处歪着脑袋打量戚寒书。
小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是很敏锐的,若是往日,它早就飞下来,在乔临身边捣乱了,而今天却等到乔临用瓜子引诱它才下来。
它喜欢这个人类的气息,让它觉得很舒服。但它不喜欢戚寒书,他给小鸟儿的感觉就是危险。
戚寒书没管那只畜生,跟乔临一样,都是惹人嫌的玩意儿……
“做什么?”乔临被扯得踉跄了一下。
戚寒书只觉得他矫揉造作……明明是个大男人,成日里也没消耗什么力气,搞得这么弱不禁风的,也不知心里打着什么歪主意。
大约是想着能倒在他怀里吧?
戚寒书心中冷笑,却又忍不住幻想,如果他真的要摔倒,自己还是会扶住他的,这点面子,他愿意施舍。
可惜,乔临没有倒在他怀里,他只是差点摔倒,但正如戚寒书想的那样,毕竟是个男人,哪怕夜夜笙歌,也不事锻炼,但到底没有到娇弱的程度。
他还很健康,不会因为被人拉扯一下就摔倒。
戚寒书忽略了心下那一丁点的遗憾,脸色突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说,“明日需要回门。”
“回门?”乔临笑了一下,他还能回哪门子的门?
戚寒书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乔临……一个月了,依然没能想明白。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乔临很温柔,虽然心底很厌烦,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好的。
但那时候每天都是在强忍着反感与乔临相处,他总是无不恶意的想,早点换回去吧,换回去了,他就可以撕破脸皮了,倒是这个骄横跋扈的小公子怕是会被自己的恶劣吓哭吧。
后来这一天终于来了,戚寒书在乔临面前表露出对他的嫌恶,在乔临被抓起来前,他奉旨前往舒家,验明乔临真正的血脉身份。
他对乔临说,你根本不是舒家的种,你根本不配嫁入我家,你身上流的血都是脏的,是要被诛灭的血脉。
小公子真的哭了,哭得真丑,不停问他‘是真的吗’、‘真的是乔家吗’,但自始至终,小公子却没有辱骂过他,他本就是不太会骂人的性子,他见过他打骂下人,那词汇匮乏得,让戚寒书觉得鄙夷……没什么学识,也没什么力气,责罚个下人,都根本起不到立威的效果。
一个小废物……
戚寒书又觉得十分无趣,乔临这样的反应,无法满足他的恶趣味。
再后来,天牢再见他,戚寒书依然没有收敛自己的恶劣态度,乔临却完全变了,变得安静了。
戚寒书本以为,这是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所以感到害怕了,可再相处下来,才发现不是的,他冷清得像一捧根本不为任何人停留得月光……
可就在戚寒书觉得,乔临也许也很无辜时,他转头又爬上了景煜的床。
哈,他先前那些怜惜,变成了一个笑话,于是他在知道乔临算计着嫁给他后,终于失控了。
他想,对于乔临,他再也无法以平常心态面对了。
不是之前的厌恶,不是之前的怜惜,他恨他。
他恨他将他拉入一个不正常的状态里。
恨他在他心里扎了一颗拔不掉的小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