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解离
萧陌逐刚下飞机的时候，就接到了孙翠萍的电话。
她看着不停闪烁的屏幕，没接。
直到打车回到萧家，一路上孙翠萍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还发消息，不停地道歉、嘘寒问暖，像个关怀备至的好妈妈。
打铁的时候要先在火里烧，再放到水里淬。人也是这样，你对她一会冷一会热，她也就成了铁石心肠。
出租车开到萧家别墅，还没停，萧陌逐就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站在门外。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母亲。
孙翠萍裹着飞毛的大红色羽绒服，瘦了很多，眼窝凹陷，看得出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她一看到萧陌逐，眼泪都出来了，立即殷勤地跑来帮她提行李。
孙翠萍这么做的时候，萧陌逐真的会感到一丝亲情的滋味。
为什么他们不可以一直装下去呢？
萧陌逐没有阻拦，就让孙翠萍拿着行李跟在后面，进了大门。
还好临近春节，佣人都放假了，不然萧陌逐不会放她进来。要是让萧广他们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狂风暴雨。
尽管如此，到了里门，萧陌逐停下脚步，仍然不让她进去。
孙翠萍满脸的皱纹里露出一丝难堪，几乎哀求着说：“陌陌，妈妈好冷，你让妈妈先进去缓一会好吗。”
她说着用冰冷的手握住萧陌逐，仿佛想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萧陌逐抽出手，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她。
在她眼里，孙翠萍就像个npc，她的言语、行为、目的都像编好了程序一样，完全可以猜到。
萧陌逐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问她到底有没有找过梁斟，有没有都和她无关。萧陌逐连指责都懒得，她彻底对一切都不在乎了。
萧陌逐觉得自己也只是个npc，她仿佛飘在空中，漠然地看着自己机械地拿过行李，对孙翠萍说：“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孙翠萍才惊奇地发现，这个女儿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油盐不进，看着她的目光冷得像是陌生人。
“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回来找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跟那个男的走……”孙翠萍哭起来。
她说过吗？萧陌逐恍惚，然后依稀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她怕孙翠萍被骗后会轻生，又或者不敢回来而选择在外面流浪，所以告诉她，无论怎么样都可以回来依靠她。
她不该是那么善良温情的人，可是她知道那种被逼到无路可走的绝望，不想让任何人遭受。
但是现在，萧陌逐才发现自己多好笑，把所有人都想得和自己一样，遇到事情只想去死。
像孙翠萍这么惜命的，只会绞尽脑汁地活下去，哪怕像现在这样没脸没皮地蹲守在前夫家。
有时候萧陌逐真羡慕她的生命力，怎么就没遗传到自己身上呢。
她发呆的时候，孙翠萍一直自言自语，“我不也是想过好日子吗？我知道你烦我，不想看到我，我就走远点，以后混好了还能来接你，你以为我忍心看你天天在萧家受气吗？”
看看，她到现在还能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萧陌逐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像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她像空气，又或者是幽灵，总之不再是她自己，感觉到世界正在和自己切分剥离。
“那句话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你真会回来。我后悔了，我收回了。”
萧陌逐拿着行李进门，然后把门关上反锁，把一切隔绝在外。
孙翠萍在外面撒泼打滚，哭天抢地地砸门：“你就让你妈饿死冻死在外面吧！天下哪有这么狠心的女儿啊！”
萧陌逐打了个寒颤，上楼回到房间打开空调，就听不见了。
萧陌逐在温暖的房间里玩了会手机，外面天都黑了。她倒水的时候发现外面好像隐隐有雪光，撩开窗帘看了会，终于还是绕到能看到门外的那侧窗户。
孙翠萍竟然还没走，不知道在哪买了个盒饭，坐那吃得津津有味。
萧陌逐真挺服的，她自己饿到现在都不想吃东西。但凡她妈这种虐谁都不自虐的性子能遗传给她一点该多好呢。
萧陌逐看着孙翠萍吃完，还挺有素质知道去丢垃圾桶。结果没走两步摔倒了，在地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萧陌逐看她爬了几下都起不来，如果真在这冻死了会很麻烦，这才下楼出去把她拉起来。
孙翠萍踉踉跄跄被她毫不温柔地架进门。
萧陌逐把她带进来以后就不管了，拿手机给她叫车。还好孙翠萍还不算太蠢，跟男人跑的时候没把房子卖了。虽然是个几十年的二手老破小，好歹是个容身之所。
时间有点晚了，又下着雪，半天叫不到车。萧陌逐有些烦躁，余光忽然瞥见孙翠萍在茶几上翻着什么。
她立即放下手机，走过去冷声质问:“你在干嘛？”
孙翠萍讪讪停手，萧陌逐这才发现茶几上有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面满是闪烁的碎钻，是梁斟做衣服用的。
“真是有钱，钻石就这样摆在这里。”孙翠萍感叹。
“你拿了吗？”萧陌逐第一反应，冰冷地问。
真是知母莫若女，孙翠萍抽了抽嘴角，讪笑道：“就两颗……”
无法言说的耻辱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萧陌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母亲，看到了自己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卑贱。
“放回去！”
“发现不了的……”
“放回去！！”萧陌逐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手机砰的一声砸在孙翠萍脚边。
孙翠萍吓得一抖，老老实实地放了回去，又有些拉不下脸。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比你爸还暴躁！你才多点大就这样，以后怎么搞？也就我惯着你……”
她哪有以后？她哪有以后！
萧陌逐止不住地咯咯冷笑起来，眼泪从抽搐的脸上抖落下来。
“你才发现吗，我早就疯了。谁让你和他生我的？你是什么样，他是什么样，你们能生出个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
萧陌逐一把扯住孙翠萍，不管不顾地往门外拖。孙翠萍实在被她这副疯样吓住了，竟然一点没敢挣扎。
萧陌逐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出去，重重甩上门。
她想吃药，她需要吃药！
萧陌逐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翻找，然后才想起来药早就被她扔掉了。
萧陌逐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忽然有点委屈。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她自己也对自己这么狠。她真的坏透了，对自己都这么坏，凭什么还想别人能对她好呢？
萧陌逐跪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太痛了，太痛了。她说不出来是哪里疼，但就是疼得已经痉挛了。
萧陌逐不住地急促喘息着，手脚开始麻痹，胸口一阵阵刺痛。
人在这种时候，思维真的会变得极其狭窄。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她的身体里好像正在爆发着一场混战。
等到一切终于平息之后，那种无法言喻的痛苦终于减轻了点，却又化作一种更实在深刻的锐痛。
萧陌逐低下头，视线清晰起来，看见自己手上的东西。
鲜血慢慢涌出来，仿佛驱散了心底咆哮的恶龙，怨气和恼怒也都随之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