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四世情缘
苏清河抬眼去看，入眼的是一条繁华热闹的街市。
“这是六百年前的景象。”耳边，还传来妖帝的声音。
薄暮四合，华灯初上。
夜晚，熙攘的街道，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各式灯笼从街头挂满街尾，不难看出，这是花灯会。
灯会热闹之处，不少人围着猜灯谜，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其间一位少年身上。
少年一身青裳，摇着扇子，笑意盈盈，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灵动，整个人意气风发，那双眼睛仿佛有魔力，瞧一眼，便会被吸引。
那是六百年前的柳云洲，容貌与现在看去别无二致。
柳云洲对了一个又一个灯谜，赢来的花灯全都送给了围在他周身的姑娘们，这样聪明俊秀的少年郎，引来无数少女的追捧尖叫。
柳云洲停下脚步，驻足停在一个灯谜前许久，扇子支颐，沉思多时，还是没想出答案。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围在他身边的姑娘们也跟着一起急了。
就在这时，一男音穿透重重人群，从众人身后响起。
这声音，准确无误的说出答案。
柳云洲转身，见一书生打扮的俊秀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柳云洲一笑，胜负欲被激起，两人开始猜谜比拼。
直到摊主的所有花灯被赢走，两人这才罢手，可这期间，仍是没分出胜负。
灯谜结束，两人便相约斗酒。
斗酒期间，两人相谈甚欢，惺惺相惜，自此之后，便引为知交。
“不知兄台贵庚几何，我瞧着比你大，不如日后我为兄你为弟可好？”
柳云洲没正面答话，只粲然一笑，脆生生喊了声“哥哥”。
书生带柳云洲回了家，两人日日腻在一处吟诗作画斗酒品茗，日久天长，书生瞧柳云洲的眼神变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两人其间往来，一待就是数年，这期间，书生为柳云洲拒绝了媒人的数次提亲。
柳云洲才入世，同书生在一起，很是快活，却一直不明白两人之间究竟是何情谊。
还没等柳云洲想出个所以然，书生母亲见书生对柳云洲如此痴迷，便将柳云洲赶出了家。
柳云洲自在逍遥惯了，本就不受束缚，便决心离开，可离开之时方知，自己的心，好像在这日久天长的相处中被拴住了，栓在了那个呆头书生身上。
柳云洲开始正视两人关系，待想清楚之后便打算返回去找书生，可这时书生却不顾母亲劝阻离了家，追着心中之人去了。
两人无谓世俗眼光，继续日日在一起饮酒作画。
爱在心头，但谁都没先开口，两人默契十足，虽住在一起，但也发乎情止乎礼。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不过待了三年，书生就患了重病从此一病不起。
柳云洲回到妖界请求妖帝相救，可妖帝却以天命所归四字打发了柳云洲。
柳云洲无奈，只好用自己的妖丹替书生续命，尽管如此，却也只是吊着书生的最后一口气。
一日清晨醒来，书生在两人一起亲手种的桃树下，第一次吻了柳云洲，柳云洲被这个吻搅乱心湖，似乎潜藏在心底的爱意，在这一刻全被激发。
柳云洲哭了，泪流满面。
两人抱在一起，在桃树下吻了很久。
苏清河看着画面中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不自觉的并拢五指，心头说不清是何情绪，那书生的脸，与自己一模一样。
分开之后，书生强忍痛楚笑了笑，慢慢凑近柳云洲耳边柔声道：“这一世，是哥哥对你不起，不曾早些向你表明心意，若有来世，哥哥一定好好爱你。”
“小狐狸，别哭，下次见面，一定要笑啊……”这是书生对柳云洲说的最后一句话，书生死了，死在那棵桃树下，死在痛断肝肠的柳云洲怀里。
柳云洲忍痛将书生安葬，之后便独自回了妖族，一门心思钻研医术，下一世相遇，柳云洲发誓不会再让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怀里。
画面一转，来到了两百年后。
柳云洲再次找到书生的转世，这次的书生，成了山中一株刚修炼成形的桃花妖。
柳云洲高兴极了，这一世，两人同为妖，这次，再也没人能将两人分开。
毫无意外的，柳云洲主动接近花妖，从相遇相识相知再到相爱。
在没有任何人的见证和祝福下，两人偷偷成了亲。
苏清河瞧着飞速闪过的画面，两人的音容笑貌像根针一样，狠狠扎在了心底。
幸福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两人竟也不知不觉相守百年，这期间，两人恩爱非常，真真正正是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可惜好景不长，届时恰逢上古凶兽吞天噬地兽作乱，人妖两界被其搅得昏天暗地。
而花妖，也为保护柳云洲死在了那场动乱之中。
后来，妖帝与太华圣人宋恒和其师兄戚风一同镇压，才将这上古凶兽封印在一处山谷之中。
原来这就是三百多年前的吞天噬地兽之乱，苏清河没想到，自己竟能亲眼见证。
仿佛被抽光了浑身力气，看着悲痛欲绝日渐消沉的柳云洲，苏清河心上的那根针，又往深处扎了几分。
花妖入了轮回，尸身已消散于天地间，柳云洲回到书生墓前，守了百年，百年之后，算准时间，柳云洲再次踏入尘世，开始寻找花妖的转世。
功夫不负有心人，柳云洲终于找到了花妖转世，只是这次，柳云洲来晚了，花妖转世成为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
将军威震四方，早已功成名就，娶妻生子。
柳云洲心中悲痛不已，最后还是强忍痛苦，笑着前去与将军相遇。
这一世，柳云洲成了将军的马前卒。
跟着将军征战沙场，看着将军妻儿和乐，这一次，柳云洲一人忍下所有，再未表明任何心迹，只默默看着，等着。
那原本是自己的相公，是自己的爱人，可如今却只能看着他与别人恩爱白头。
柳云洲心中有悔有不甘，可那又怎样，错过了就错过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心中的爱意埋藏，等，一直等……
一次出征，柳云洲并未随军，在帐中等待将军归来的他，最终却等来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
这一次，柳云洲连替他安葬尸骨的权利都没有，看着跪在将军坟前的妻儿老小，柳云洲比任何一次都痛心。
前两世，虽最后不得善终，但也所求皆如愿，可唯独这一世，爱而不得，求而不能，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撕裂了他的心，压得他喘不过气。
苏清河看着痛不欲生的柳云洲，心已经被那根针扎得心血淋漓，苏清河不明白，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
柳云洲带走了将军生前的盔甲，在书生墓旁替他建了将军冢。
这一次，怕错过，柳云洲没守在将军冢旁，而是毅然决然的继续在尘世间行走，等待将军转世。
柳云洲带着目的，在这尘世游走，开始治病救人积累福报，柳云洲只愿将所有福报还在将军的转世身上。
冬去春来，寒暑交替，年复一年，世事变迁，万物更迭，等啊等啊，终于叫柳云洲寻到了将军转世。
将军转世在宜临苏家，他是苏家的大公子苏清河。
柳云洲自此在宜临落脚，默默守在苏清河身旁。
时间来到苏清河十二岁那年，魔界突袭抢夺归墟之草，柳云洲赶在容衍之前将苏清河从火海里救出。
自那以后，柳云洲拜投了神医山庄，时常在往来于神医山庄和宜临。
苏清河算是柳云洲默默陪着长大的，直到苏清河上苍云宗拜投，柳云洲在得知几人要去无双城时才离开。
时机已到，柳云洲去了无双城，毫无悬念的再一次与苏清河相遇。
苏清河瞧着画面里两人的过往，强揣着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凄楚一笑。
整整六百年，六百年啊！
可自己与他，却不过匆匆数月，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苏清河无措的抬起手，这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画面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书生，花妖，将军，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看着柳云洲与他们的种种过往，苏清河说不清心里的感觉，若非要说，那便是痛，无边无际的痛……
仿佛被抽干了浑身力气，苏清河后退数步靠在湿漉漉的石壁上，被这沉重的六百年压得喘不过气。
妖帝瞧着苏清河无奈叹惜，便抬手收了画面。
“现在你了解前因后果了，还觉得本君让你离开是拆散你们吗？”妖帝的声音里，满是痛惜，作为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了另一个男人如此执着，心里的苦意，却是无人能知的。
苏清河目光涣散，还没从那些过往的画面中抽身出来，只茫然的摇摇头，并未答话。
“你乃凡人，寿命不过区区百年，世事无常，这一世能陪云洲的日子掐着指头能数出来，每一次你死了，他都要受百年孤寂，百年折磨！”妖帝重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一次，便断了吧，绝了他的念，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苏清河喉咙上下一滚，眼睛红的吓人，像是被人凌迟，心被撕成一片一片。
妖帝拢了拢衣领，迈出步子来到苏清河跟前，痛惜道：“苏公子，算本君求你，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位无可奈何的老父亲吧！”
苏清河直起身，胡乱颔首：“我知道，我知道了……”
说完就踉跄着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