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吃过晚饭，顾欣和顾曦执意要送她来女学，两姐妹对于神秘的禹州女学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一路上都在羡慕顾得欢的好运气。
“姑姑真是舍得花钱。”顾曦叹着气：“我娘就不同了，她老是说女娃儿不用念书，银子给哥哥做学堂的束脩，还有多余就攒着准备给他娶媳妇。”
顾得欢只能安慰她：“你们没有来女学念书，可一样也识文断字，已经比很多姑娘要厉害了。”
“可是……”顾曦眼巴巴的望着顾得欢，一脸惆怅：“毕竟进了女学还是有所不同，就如欢姐姐你，在这里就结识了送漂亮衣裳和簪子给你的朋友。”
顾得欢略略有些尴尬：“我真不想让她送我的，礼尚往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还掉这份重情。”
“嗯，那倒是真的。”顾欣在旁边点头：“确实如此，不能总是收人的东西而没有回馈，长久以往就没有人和你做朋友了。”
“可不是吗？”顾得欢看了一眼顾欣，此刻的她似乎已经心情平复了许多，眼中的忧伤也没有那般浓厚。
可能是没有感情，所以也不会有太长久的悲伤。
但是平白无故被人欺负，确实咽不下这口气。
顾得欢朝前边默默的走了几步，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拉住了顾欣和顾曦的胳膊：“欣姐姐，阿曦，虽然你们不能念书，但是你们可以开始为自己攒嫁妆。”
“攒嫁妆？”两个人都惊住了：“什么意思？”
“今日那王家过来吵闹，不就是看扁咱们家，认为咱们很穷，配不上他家吗？若是我们劲往一处使，多挣些银子把家底弄厚实点，看谁家还敢小看我们？”
“嗯，那是。”
顾欣点了点头：“确实，家里贫寒被人瞧不起，我们要想点法子挣钱。”
顾曦的眼睛扫过前方黝黑的路面，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我明日起一定好好学刺绣，我要给自己攒嫁妆。”
“好，我们一起攒银子。”
“你们绣的东西可以交给我，我帮你们放到蒋氏绣庄去寄卖。”顾得欢想起了荷园里住着的蒋红英，或许可以通过她把顾欢顾曦的绣品价格卖高一点。
因为顾敏为了赌那一口气，绣品坚决不放到蒋氏绣庄去寄售，宁可花了银子送去苏州那边，而李云华和两位表姐妹的绣品只能在赶集的时候拿出去卖。卖不上价格不说，需求量也比较少——穷人家谁又肯花大价钱买绣了花的手帕香囊呢，除非是碰巧那种中产之家的姑娘婆子经过，看着喜欢就会买几样。
而且，因着舅母李云华总是说卖出的银子都要攒着给儿子念书娶亲，顾欣顾曦两姐妹都觉得没有动力，每日里绣不过一两个时辰就歇了工，没有积极性。
“真的吗？”顾欣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可以把绣品放去蒋氏绣庄寄售？”
“我和女学的蒋小姐去说说，她是蒋氏绣庄的千金，这个要求对她来说或许不是难事，只要你们的绣品精致。”顾得欢点了点头：“我也会去劝下舅母，准许你们给自己挣嫁妆，不要把所有的银子都交出去。”
顾欣笑了起来，抓紧了妹妹的手：“阿曦，咱们得给自己好好打算，明日开始便好好刺绣。”
“嗯。”顾曦点了点头：“一定。”
姐妹三人一边聊天一边朝前走，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这才见着禹州女学的大门。
在这时分，禹州女学就如暗夜里的一只怪兽，黑压压的蹲在那里，让人瞧着忽然生了几分畏惧。大门口垂着几盏灯笼，在地面上投下了暗黄的晕影，微风吹过，灯笼不断旋转着，里边的牛油蜡烛也跟着灯光明灭。
大门此刻关掉了一边，另外一半虚掩着，两个婆子在门后的小屋子里剥着瓜子闲磕牙。
“大婶，大婶！”
顾得欢探头进去，冲着小屋子里喊了两声，那两个婆子见到她，站起身：“你怎么才回来？”
“家里人说我第一次回来，想让我在家里多呆一会儿。”
“进来罢，下次早点。”
一个婆子皱着眉，似乎有点不开心，走过来把门打开。
顾得欢背着行李走了进去，那个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就是今年才来的那个顾得欢罢？”
“是。”
顾得欢心中暗道，或许因为整个女学就只有她穿着这样的粗布衣裳，识别度很高。
“魏山长刚刚才来过，说若是见着你回来，要你去她房间一趟。”
魏山长找她？
顾得欢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有何指教。
盛夏的夜晚，月色如水星光迷离，女学的青石道上有银色的轻纱，踏在这层轻纱之上，就如踩在心尖上一样，有一丝丝的疼。
也不知道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顾欣顾曦姐妹。
舅母重男轻女实在太厉害了，压榨两个女儿来供养儿子。
这些年来，舅母确实是过得辛苦，因为舅父没有寄过半分银子回来，家里全凭她和外祖父外祖母以及阿娘在支撑。阿娘虽说这三年里刺绣挣了些银子，可她却全部攒了起来给自己交了女学的费用，好在外祖父外祖母宽厚，否则换了别的人家早就有了间隙。
舅母李云华银子挣得少，可家里人多，四张嘴的吃穿用度皆来自她的双手，顾得欢估摸着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忿，但只因得自己回家的第一句话就堵了她的嘴，故此至今还不敢在当面有些抱怨。
只是她偶尔会提起闺女成亲以后便是别人家的人，指望不上，不该在她们身上多花什么钱，应该要把银子留了给家里的男子花，不能带到外姓人家去。
可能她是在说顾欢顾曦两姐妹到时候不会有什么嫁妆，也有可能她是想启发顾敏，不要把银子浪费在女儿身上，合该都给她的侄子用。
五十两银子，念书娶妻，自然是够够的。
然而顾敏却没有咂摸出这里头的意思，她依旧很执着的想要把顾得欢朝女学塞。
顾得欢觉得并不是因为顾敏思想新潮，可能是因为自己与她从小便相依为命，两个人是同甘共苦过来的，顾敏一心在为她体贴的小棉袄做打算。
再说了，舅母生了三个娃，不免就会偏心，而顾敏只有她。
独生子女的资源是最好的，没有人和她来争夺，顾敏再傻，也不会蠢到把的银子不给自己女儿花，却投资到侄子身上。
逢年过节的小意思会有那么一点点，可也仅限是那么一点点。
顾欢和顾曦姐妹俩没有她这样幸运，母亲重男轻女，家里又不阔绰，做父母的自然要把银子投资在最值得的那个孩子身上。
她朝后院走了过去，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顾欢和顾曦两姐妹的脸。
也不知道蒋小姐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顾得欢这时候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前世看小说的时候，那些女主自带光环，金手指一开所向无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已经在大周摸爬滚打六年了，却没能带领顾家走上致富之路。
自己真是弱鸡一只啊，同样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为何别人都那么厉害，自己还是985大学的高材生呢，居然还窝在女学念书，一事无成。
走到魏山长的房间时，顾得欢觉得气氛颇有些不对。
魏山长颇为罕见的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旁边几位娘子全部低头站着，好似刚刚才挨了一顿批。
“山长大人。”
她站在门口轻声喊了一句。
“你们出去罢。”魏山长挥了挥手，几位娘子退了下去，才走到门口的时候，魏山长又发话了：“黄娘子，你且留下来。”
“顾得欢，你才回来？”
魏山长眼睛里好像跳动着两簇小火苗，马上就有蔓延之势。
顾得欢挺直背站在那里，点了点头：“是，因为家中姐妹好久未见，不免多聊了一会儿，故此挨到这个时候。”
“你可知道你肩负的任务？难道不该早早回来看书练字写诗？”魏山长两只手放在书桌面上，手指骨节都有些发白。
“可是魏山长您并没有交代我早些回来呀，若是您先跟我说了，我肯定会早早就回来了。”顾得欢理直气壮，这可不是她的责任，谁叫山长大人没有和她说呢？她又不是魏山长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魏山长的脸上有些发白，一双眼睛盯紧了顾得欢，说话的语气都不是很好：“这个需要我来提醒吗？我早几日便告知于你，今年京城大比的日子提前了不少，你难道没有发现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吗？”
前世班主任的那些话又一次在这里听到了。
熟悉的用词，熟悉的语音语调。
高考之前一个月，班主任破天荒让他们看了一场足球比赛的最后五分钟，看完之后问他们有什么感想，班上同学都说中国男足踢球太垃圾了，若是想要看到他们走向世界，可能需要“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班主任板着脸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讲解员重复了一句话很多次……”
班上的同学异口同声道：“留给中国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是的，”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望着他们：“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声怒吼，班上的同学全部趴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