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第 471 章
秋夜月明星稀, 乌蓝的夜幕上有闪闪的星子发着亮,眨啊眨的就如小眼睛。
此刻已无月华似水,月色冷清, 带着一丝寒意。
“七哥, 恭喜啊。”
顾得欢看了一眼许洹, 冲着他笑了笑:“是不是明日就要上朝监国了?”
许洹吃了一惊:“得欢, 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皇上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 你又半夜出现在深宫,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顾得欢的一双眸子灿灿, 仿佛星子落入她的双眸。
“得欢,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许洹连声赞叹:“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头都是晕的。”
顾得欢脚步轻快的朝前边走了过去, 长长的吐出了一口闷气:“我觉得应该和薛丽妃有关系,否则不可能皇上躺在交趾宫,而薛丽妃却没见了踪影。”
她跟着禁卫军过来的时候, 发现交趾宫前边围了一大群禁卫军, 手里都拿着刀枪, 明晃晃的闪着亮, 当时第一感觉就是薛丽妃造反了,后来转念一想这个应该不可能,薛丽妃只可能帮她儿子许柘来抢太子的位置, 绝对不会自己造反——难道她还想当女皇?
“薛丽妃应该是被关进慎刑司去了, 你难道没见到她?”许洹皱了皱眉:“对了, 你是怎么被关进慎刑司去的,谁下的命令?”
薛丽妃也被关进慎刑司了?顾得欢怔了怔,可能是她在八卦阵里睡得太舒服了, 以至于没有听到外边的响动。
“我完全是莫名其妙的被关进去的,今日快到中午,一队禁卫军到甜水儿胡同那边,说是奉了皇上旨意来抓捕我,我怕连累我阿娘,故此就老老实实跟着进了慎刑司。”
许洹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父皇他为何抓你?唉……禁卫军去抓你了,你不老老实实跟着走又能如何?”
顾得欢笑而不语。
若是没有顾敏和这一院子人,她快速跑到一个角落扔下八卦阵,想必那些禁卫军也抓不住自己,毕竟里边有吃有喝的,住上十年八年的也不成问题。
今日白天自己被抓,晚上永明帝就出了事,自己就被郭皇后放了出来,这里边好像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永明帝究竟是为了什么向自己下手,只有等郭皇后回坤宁宫才知道了。
许洹陪着顾得欢朝前边走,月亮下两个人的银子被拉得很长,有时候因着角度的问题,仿佛间重叠在一处。
看着地上的影子,许洹心中忽然有一点点的欢喜。
只有在今晚这个时候,他这才有了与她并肩而行的机会,周围没有别人,就他们两个。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心田里已经有一颗种子,但是他却不能让这颗种子肆意发芽和生长,他只能让那颗种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哪怕是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能让那颗种子破土而出。
在这宁静的秋夜里,能与她并肩走上一程,就已经足够,风清月白的晚上,看着一地银霜的月华,定然能回忆起今晚这一份心动,这一丝甜蜜,慢慢咀嚼,口里心里都是甜的。
走到坤宁宫,掌事姑姑见着两人进来,赶忙让人替他们准备房间。
“顾夫人也留宿在坤宁宫,连枝公士要不要与她住一间?”
听说顾敏居然也在坤宁宫,顾得欢赶忙去找她。
昏黄的灯影从窗纱透了过来,看起来顾敏还没睡觉,顾得欢推开房门,就见到这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一脸愁容坐在桌子旁边,一只手托腮,盯着水磨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房门响,屋子里的人都转过脸来。
槐花惊喜的叫喊出声:“夫人,姑娘回来了!”
顾敏猛然抬头,张大嘴望着顾得欢。
她呆呆的望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伸出了双手:“得欢,是你吗?真是你吗?”
“阿娘,当然是我啊,不是我又会是谁?”顾得欢微微一笑,走进了房间:“我已经被皇后娘娘救了出来。”
“阿弥陀佛,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多谢。”
顾敏赶紧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自从进宫到现在,她便心上心下没个安静的时候,特别是当她听到崔景行与她说,皇上听信了妖道的话,要辛末年三月十五日戌时生人去祭炉,顾敏又一次晕了过去。
她可怜的得欢,为何要遭遇到这样的不幸?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宁愿没有送她去禹州女学,那便不会有以后的事情,什么进京城来参加女学大比,得了皇后娘娘盛宠封了公士,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婶子,你别着急,我们会把得欢救出来的。”崔景行双目灼灼的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看到崔景行坚定的神情,顾敏的惊慌才减少了一分。
或许皇后娘娘与景行一起努力,能让得欢顺利脱身。
现在见着顾得欢就站在自己面前,顾敏惊喜得都快要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真是说话算话,她的得欢终于脱险了。
“娘,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的呢。”顾得欢扶着顾敏坐了下来:“咱们早些歇息罢,时候也不早了。”
送了顾得欢过来的许洹恋恋不舍的看着母女相拥的场面,脚下如有钉子扎着,一动也不动。
槐花与梨花走了过来,冲着许洹行了一礼:“魏王殿下请回罢,早些歇息。”
许洹这才陡然回过神来,与顾敏和顾得欢说了一句话以后,就仓促离开了那个房间。
走到为他准备的房间,许洹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晚的月亮真美,弯得像一个小小的银勾,虽说不及满月那般完美,可依旧还是有一种残缺的美。
靠着房门看了好半天的月亮,坤宁宫的宫女不敢催促他,只是站在门边候着,偷眼望望天空,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弯弯的月亮和几点稀疏的星子么?怎么魏王殿下看得那么认真呢?
看了好一阵子,许洹最终转身走进房间,身上的衣裳已经带了一点点凌晨的露水。
华清宫的寝殿此时被灯光照得如白昼一般,郭皇后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中,挺直脊背,关注的看着围在永明帝床榻前的那几个太医。
不管能不能治好他,至少薛丽妃是没有再回交趾宫的希望了,郭皇后捏紧了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后宫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争斗的日子平淡如水,可现在郭皇后忽然就尝到了宫斗的快乐,能不顾自己所谓的国母风范,将以前自己憎恨的人一脚踩到尘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
“娘娘。”
数位太医给永明帝把脉以后,脸色仓皇的跑到了郭皇后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皇上……极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郭皇后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
她原本咬牙切齿想要弄死永明帝将她的阿窈救出来,现在阿窈已经安全了,她又不想让永明帝死去,虽说她心里并没有他,但她也还是不愿见着他就这样死了。
一直吊着一口气,人活着,她的愧疚也不会这么深。
“皇上,薛丽妃给皇上吃的那丸药,还是二十年前配的,那个时候皇上龙精虎猛,吃这些药不过是添些乐趣,可现在皇上已经不比当年,更何况这两年身子眼见着虚了,还吃这种药便是催命之符。”
唯恐郭皇后将永明帝不治的罪过算到他们头上,只能拼命的说薛丽妃的不是:“薛丽妃真是狠毒无比,在这时候居然还给皇上服用这种药丸,臣等实在是回天无力,只恐尽力而为也没办法……”
郭皇后听着这话,心中百味陈杂,看起来永明帝是熬不过这一关了,但她又有些许轻松的感觉,若是永明帝驾崩,里边也有薛丽妃的手笔。有人分担她就感觉不一样了,方洵的药只不过是寻常的助兴药而已,郭皇后不断诫告自己要淡定,不必这般自责,毕竟这事情不是她一个人造成的。
“你们尽力而为罢,若是治不好,这也只是皇上的命。”郭皇后疲倦的挥了挥手:“去写方子熬药罢。”
蔡德康见着郭皇后一脸倦容,赶上来作揖:“娘娘,您去歇息一会儿吧,这时候已经是丑时了呢。”
郭皇后摆了摆手:“本宫怎么睡得着呢。”
她站起来走到床榻一侧,低头看着永明帝,心情复杂。
当初被迫与方洵分开之时,她的心就已经死了,父母毫不知情,只是以全家族的命运来劝她嫁给郑王:“你能嫁入皇室是你的荣光,是我们郭氏一族的荣光,你不要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来,谁不是盲婚哑嫁呢,皇上下旨赐婚,你还能抗旨不成?”
她在宝相寺听了一个晚上的琴,流了一个晚上的泪,最终还是穿着大红嫁衣出阁了。
那时候的永明帝是个不被人看重的皇子,她原以为会做一辈子郑王妃,与他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年,那些皇子们为了争太子之位斗得七零八落,最后郑王居然被扶上了皇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打破了。
还是郑王的时候,永明帝只有两个姬妾,一个月有十五日歇在她房中,可成了皇上以后他便大选美女入宫,每个月只留了初一十五两日给她。
从那一刻开始,郭皇后的心便凉了,原来永明帝心里从未有过她,只是为了演戏而已。
郭家为了扶郑王上位,也是用尽了他们能用到的力量,可是永明帝即位以后,就封了一个没有实职的爵位,之后便让她劝说郭家的人退出朝堂,回乡养老。
他甚至还觉得这是一种恩赐。
毕竟飞鸟尽良弓藏,永明帝还能让他们安安稳稳的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看着躺在那里的永明帝,郭皇后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掉在那床绣着金龙的被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