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第 464 章
秋日的阳光不算特别耀眼, 和煦而温暖，坤宁宫的正殿上一地碎金，碎金里的日影随着秋风不住晃动, 晃得坐在紫檀座椅上的郭皇后心神不宁。
“娘娘, 国师来了。”
长喜姑姑飞快的跑了进来, 气喘吁吁。
安煜然依旧是蓝色道袍, 脊背挺得笔直的迈进了坤宁宫。
“国师！”郭皇后忍不住站起身来，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上什么雍容华贵, 心中慌乱得只想拖着国师来卜上一卦, 看看皇上现在意欲何为。
“皇后娘娘安好。”
安煜然心中暗暗说了一句奇怪, 他虽然没见过几次郭皇后，但在他印象里，郭皇后一直是庄重温婉的模样, 为何今日会这般惊慌？
“国师请坐。”郭皇后指了指座椅，喘了一口粗气：“今日劳烦国师，是有一事相求。”
“娘娘有事便说, 切莫用相求两字。”安煜然朝郭皇后稽首：“贫道若能帮得上忙, 万分乐意。”
郭皇后用帕子印了印自己的额角, 稳了稳心神, 这才缓缓开口：“国师，本宫听闻皇上要找辛末年三月十五日戌时出生之人，就是不知道皇上这般做是何用意, 还请国师帮我不卜一卦。”
安煜然微微吃惊：“此乃连枝公主生辰。”
郭皇后大吃一惊, 怎么国师竟然知道阿窈的生辰？
“国师, 还请切勿泄露给皇上！”郭皇后脸色苍白的看着安煜然：“国师，你是如何知道连枝公主生辰的？”
她今年确实在三月十五给顾得欢办了生辰宴，可国师并不在被邀之列啊。
“娘娘, 去年连枝公主与宁德侯府二公子来三清观，贫道曾为他们合过八字。”
郭皇后盯住安煜然，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国师，皇上为何要寻辛末年三月十五戌时生人，还说要捉去关押到慎刑司，你能否替本宫算一算，究竟是想作甚？”
安煜然恭敬回答：“娘娘，这个不必算贫道也能猜到几分。”
要寻一个生辰八字相符合之人，多半是要行道术，联想到华清宫中的那两个帮助永明帝炼丹的道人，安煜然觉得一定是他们在搞鬼。
永明帝自两年之前就开始炼丹，企图炼出长生不老之药，可是他并未掌握炼丹要旨，一直独自摸索，历经两年丹药都未能炼成。后来他听闻有人推荐了两位擅长炼丹的道士进了华清宫，自此之后永明帝就再也没召他进过宫，只是呆在华清宫与那两个道士潜心研究炼丹之术。
眼见着一年就快要到了，可丹药还未炼成，估计这两个道士是被永明帝逼着，不得不用道家正宗所唾弃的邪术。
生祭。
生祭其实不是一件陌生之事，是由牲祭转化而来，古时盖房子的时候必然要杀鸡或者杀牛祭祀，用畜生的血来祭奉上苍，希望保佑家中一帆风顺多子多福，后来渐渐的，这牲祭就变了味道，在帝王修建皇陵时牲祭用到的东西已经变成了人，在挖地基之前杀几个活人用他们的鲜血献祭，于是牲祭便变成了生祭。
道家做法也素来有牲祭之说，宰黑狗杀黑母鸡之类都是牲祭的一种，黑狗血与污秽之物都是降妖的宝物，而道家实在太大，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分出了不少的派系，其中炼丹一系里又出了两派，一派是正正规规炼丹，数年未成都有可能，而还有一派则是用邪术来炼制丹药，期间就有一项便是用活人生祭。
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献祭，必须要符合阴阳五行，还得与炼丹炉的材质与摆放位置相符合，这要经过精细的推算才能得出符合的生辰八字。
永明帝要寻辛末年三月十五戌时生人，定然是那两个道士搞鬼，就是不知道这个生辰八字是巧合还是他们有意为之。
见着安煜然的脸色渐渐严肃，郭皇后更是心上心下：“国师，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娘娘，贫道觉得皇上应该是准备用生祭的法子来炼丹。”
“生祭？”郭皇后没听得太懂：“国师能否说得更清楚些？愿闻其详。”
安煜然把生祭的意思告知了郭皇后以后，眼见着她的脸色渐渐的就变白了。
“真狠，他真是狠啊……”郭皇后喃喃自语：“他分明知道阿窈就是本宫的命，可却毫不在意！”
她想到了八月十五的那个晚上，听信那个道士的妖言，居然要将阿窈当做妖孽处置掉，若不是国师及时赶到，或许阿窈便在劫难逃。
“娘娘，这只是贫道的猜测，未必会是如此，而且皇上也不一定就知道连枝公主的时辰，故此他也不一定会找到她，即便查出来连枝公主是这个时辰的生人，皇上也不一定会拿她去生祭。”
“不，他会的。”郭皇后缓缓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心中只有自己。”
她猛的站起来，脸色苍白：“长喜，你得快些去甜水儿胡同一趟，让阿窈赶紧和景行一起去西北……不，不行，他肯定会派人追到西北去的，还是让她赶紧躲起来，躲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比较好。”
安煜然想起了他给顾得欢的八卦袋。
以顾得欢的聪明，即便阿柳不在她身边，若是有人去捉拿她，她应该也会拿出八卦袋避祸吧？
“娘娘，我这就去。”
长喜姑姑今日忙得像个陀螺，到处转个不停，但是她没有丝毫怨言，赶紧拔腿就朝坤宁宫外边跑，才跑到门口，就见着一身盛装，被槐花与梨花搀扶着过来的顾敏。
“顾夫人，你怎么进宫来了？”
见着顾敏苍白的脸孔，长喜姑姑心中一沉，连枝公主肯定是出事了。
顾敏双腿一软，几乎要摔倒，幸得有槐花与梨花牢牢拉住了她：“夫人，到坤宁宫了，您别着急。”
“姑姑，我的得欢……”
顾敏眼泪珠子哗啦啦的朝下掉。
“顾夫人，您别着急，赶紧跟我进去觐见皇后娘娘。”
长喜姑姑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不好，匆匆忙忙又折回了正殿。
“长喜？”郭皇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娘娘，顾夫人求见。”长喜姑姑双手交握，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一双眼睛只敢看着水磨大理石地面。
“什么？顾夫人……进宫来了？”
郭皇后猛然身子一抖，眼睛失神的望向宫殿门口，一颗心忽然悬了起来。
顾敏被两个丫鬟扶着，一步一步挪了进来，刚刚迈过正殿的门槛，她就猛的扑倒在了地上。
“娘娘，求娘娘救救我的得欢！”
顾敏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一想到禁卫军将顾得欢抓走的那情景，她便眼前一片发黑：“娘娘，得欢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喊出了这句话以后，顾敏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
槐花跪在顾敏身边，和梨花一道想要将顾敏搀扶起来，可这时候的顾敏身子居然很沉，她们两人又是跪在地上使不上劲，正殿上站着的几个大宫女赶忙走过去帮着将顾敏扶到了美人榻上躺下。
“你们来个人把事情说清楚。”郭皇后心急如焚，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娘娘，方才来了一队穿着盔甲的将军把公主抓走了。”槐花毕竟年纪比梨花大了一岁，人也要稳重些，此时顾不上守着顾敏掉眼泪，赶忙走过来告知郭皇后刚刚甜水儿胡同里发生的事情：“听公主与那些人说话，他们好像是要把公主关到一个叫慎刑司的地方。”
郭皇后一听就全明白了。
慎刑司，那是宫中审讯的机构，那些来抓阿窈的人肯定便是禁卫军。
“求娘娘想个法子将我们家公主救出来。”槐花跪到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我们家公主素来遵纪守法，没有触犯大周律令，与崔二公子一道前去胡地，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何还要被无缘无故关到牢房里去呢？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郭皇后坐在那里，身子都凉了半截。
“长喜，你先让人将她们带下去，然后打发一个人去太医院来给顾夫人把脉。”郭皇后有些疲乏，挥手把正殿上伺候的宫人都遣到了门外。
“是。”
宫人们都恭恭敬敬走了出去，长喜姑姑把门关上，站在了门口，眼睛透过窗纱朝外边看了看，一切都很安静。
“国师，”郭皇后咬了咬牙：“你能不能帮本宫算算皇上的阳寿几何？”
安煜然睁大了眼睛：“娘娘，你这话里头的意思……”
“本宫想要看看皇上到底还能折腾多久！”郭皇后的话里充满了幽怨与气愤，一双眼睛赤红，似乎有些癫狂之意：“若这世间真的能炼成长生不老的金丹，那早就轮不到他做皇上了，为何他一定要这般执迷不悟？阿窈是本宫的命，本宫绝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本宫就是赔了自己这条命，也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娘娘，皇上的阳寿贫道不能算。”安煜然笑着向郭皇后摆了摆手：“娘娘不必这般焦急，贫道这就去华清宫问问皇上到底是何意图，若真是有生祭的想法，贫道会尽力劝服皇上不要这般听信妖人所言。”
听了这话，郭皇后这才缓过神来。
她眼神渐渐恢复了正常，黑白分明清澈闪亮：“那就有劳国师了。”
安煜然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问郭皇后要了笔墨在纸上写了几句话，等着墨汁干了以后便将那张纸折成了一只鸟。
伸手点了点，那只折纸小鸟居然成了活的。
“去罢，”安煜然对着鸟儿说了一句：“去宁德侯府找崔二公子报个信。”
郭皇后与长喜姑姑睁圆了双眼，目瞪口呆的看着安煜然打开一扇窗户，那只鸟拍着翅膀从窗户里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