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第 379 章
一阵簌簌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丫鬟跟着那报信的婆子过来了，看了看站在外边的福伯，疑惑的问了一句：“你是我们家姨娘的兄长？”
福伯拱了拱手：“千真万确, 我姓江, 我妹妹个子高高的, 右边眼角有一颗痣。”
两个婆子“哎呀”一声：“对得上, 他就是三姨娘的哥哥！”
“那……好罢，你且跟我来。”
婆子打开后门, 福伯将捏在手里的小银锞子放到那婆子手里, 心中还有些小惆怅, 这银锞子少说也有半两哩，就这么给了看门的，实在是太浪费了。
一路上那个丫鬟问东问西, 十分好奇，好在福伯事先做了准备，想好了进秦国公府该怎么说话, 倒也掩饰过去了。
丫鬟带着福伯去了三姨娘院子里, 指了指门口站着的那个妇人：“看看你还认识我们家姨娘不？”
听说娘家兄长来看望他, 三姨娘激动得心都要从喉咙口蹦了出来, 打发丫鬟过去将人接进来，三姨娘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还是没忍住, 挨着冻也站了出来, 在门口张望着, 只盼着快些见着来人。
这个院子里还住着大姨娘和二姨娘，两人穿了斗篷，正准备约着到院子里逛逛, 见到三姨娘站在门口，不免有些好奇。
“妹妹在这里等谁不成？”
三姨娘见着两个人带了丫鬟出来，赶紧行礼：“两位姐姐可是要去园子里逛逛？”
这么冷的天气还要出去，只怕是想炫耀她们新做的斗篷罢。
“是呀，这雪后初晴的景色可最是好看。”大姨娘瞥了三姨娘一眼，见她只穿了一件棉袄棉裙，笑着道：“怎么妹妹不穿新制的斗篷呢？”
府中今冬做衣裳，大姨娘和二姨娘得了秦国公的赏赐，给每人多添了一件绒面镶毛边的斗篷，唯独只有三姨娘没有——去年府中四小姐私奔，对外说是暴病身亡了，可依旧让三姨娘吃了个连坐的苦头，月例银子被扣了一年，府中衣裳添置什么的，都低了一个分位，每季的衣裳都少做了一件。
今年冬天姨娘们都添了斗篷，独独漏掉了三姨娘。
三姨娘看着大姨娘的笑脸，明白她这是在挖苦自己，也不欲与她争辩，只是微微笑着奉承了大姨娘一句：“姐姐最得国公爷喜欢，吃穿用度上自然与妹妹不同。”
听到她这般说，大姨娘骄傲的抬起了头，旁边二姨娘见着大姨娘这般神气，心里却是忿忿不平，在旁边不免刺了一句：“这个最是好像用得不对罢？这斗篷我们两人都有，唯独漏下一个你，怎么说也是你最不得宠。”
“是是是，是妹妹最不得宠，两位姐姐都是最得宠的。”
三姨娘赶紧应承着，得不得宠有什么关系呢，她都要出府了，以后再也不用见着这些人鄙视的嘴脸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大姨娘与二姨娘居然因着谁最受秦国公宠爱站在门口争了起来。
“你也能说是最得宠的？你生了儿子吗？”大姨娘一手撑腰，两道吊梢眉都快飞到了鬓角里去：“国公爷不是最宠我，能让我生出儿子来吗？”
她讥笑的看了二姨娘一眼：“你不一直在求神拜佛的想生个儿子吗？可是这么多年了却还只是生了三个女儿，你说国公爷会最宠你吗？”
二姨娘哪甘示弱，声音抬高了几分：“我至少生了三个，你才一个，神气什么？国公爷不过是被你灌醉酒才进了你的房间！你看平素国公爷不在夫人房中时，进谁的房子次数最多？还好意思说是你最得宠的！”
两个人闹闹嚷嚷的声音实在有些大，三姨娘皱了皱眉，朝门外走了一步。
这样争吵的场面她已经习惯，可一想到今日要出府，她便嫌这声音太聒噪了，有几分刺耳的感觉。
以后再也不用听她们这些无谓的争吵，可以放放心心的一个人生活，女儿偶尔来看她几次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正在思量间，就见自己的贴身丫鬟领着一个男子过来：“姨娘，你哥来看你了。”
三姨娘望着福伯，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虽然她不认识福伯，以前从未见过，可她知道福伯是来接她出去了，就如溺水之人看到了一块浮木，感动得眼泪汪汪。
“哥哥。”
三姨娘哽咽着喊了一声。
福伯见着眼角那颗痣，便知那是三姨娘，赶忙上前一步：“妹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这句话甫才出口，就像触动了三姨娘心底某处，她顷刻间嚎啕大哭起来：“哥，你们将我卖进秦国公府之时，我日思夜想着你们能快些度过难关赎我出去，这一盼便盼了二十年！二十年你们杳无音信，把我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她情真意切的哭喊着，让福伯有片刻的错愕，好像自己就是她亲生的哥哥一般。
“妹子，是我对不住你，前些年一直没攒够银子，攒够了以后不马上过来接你了吗？咱老娘死的时候都不肯闭眼，抓着我的手喊着千万要把你赎出来，以后你是旁着哥哥住还是另外嫁人，都随便你！”
三姨娘哭哭啼啼的擦了擦眼泪：“先出去罢，哥哥，这事情以后从长计议。”
大姨娘与二姨娘此时已经停止了争吵，看着三姨娘兄妹相见，两人都很惊讶。
“妹妹，你要跟你哥走？”大姨娘赶紧挽留她：“你哥看着也不是个富裕人，身上穿的衣裳都不是绸缎的，你跟着出府去受穷吗？”
“可不是吗？在府中穿金戴银的不好，要出去穿粗布衣裳吃糠咽菜吗？”二姨娘这时候也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上来挽着三姨娘的胳膊，细声细气的劝说她：“留下来罢，咱们姐妹三人住在一起多热闹啊。”
三姨娘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福伯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她：“妹子，你想出府不？想出府我这就去找府中掌事的夫人替你赎身。”
“想，我想和哥哥一块儿走。”
“那你带我去找掌事夫人吧。”福伯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一个丫鬟，四个女人围着他，叽叽喳喳的他可受不了。
三姨娘想了想：“小梅，你先去找尤妈妈，让她带了我哥去找大夫人罢。”
说完这话，朝丫鬟手里塞了一块银子：“务必拜托尤妈妈在大夫人面前帮忙说说。”
无论如何她要离开秦国公府，她片刻都不想呆在这里。
“好的，我这就带姨娘的哥哥去找尤妈妈。”丫鬟接了银子在手，眼泪汪汪的看着大姨娘：“要是姨娘不嫌弃，把奴婢一起带出府罢，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姨娘。”
三姨娘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若是大夫人允许，那我自然是愿意的。”
小梅伺候了她好几年，从十二岁分到她身边来做事，现在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去年女儿跟一个穷书生私奔，她每日以泪洗面，都是小梅安慰她，若不是小梅在身边，她还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熬过去呢。
小梅带着福伯去找了尤妈妈，把三姨娘给的银子塞给了她，然后说明来意。
尤妈妈掂量了一下银子，分量还可以，应该有二两左右，当下便眉开眼笑的点头答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便是。”
“妈妈，我还想跟着三姨娘出府……”小梅犹犹豫豫道：“还请妈妈多多美言几句。”
“你当年是十两银子卖进来的罢？”尤妈妈想了想：“按着夫人那性子，只怕是不见银子不会撒手，你也晓得，咱们府里有赎身出去的，什么东西都不能带走，夫人派人会把箱笼都搜得干干净净的呢。”
小梅难过的低下头，咬住了嘴唇。
“不打紧，小梅姑娘，我这里应该还能匀出十两银子来，”福伯见着小梅那难过的模样，不由得也有几分恻隐之心：“就算我先借给你，等你出去以后做刺绣针黹什么的慢慢还我罢。”
闻得福伯这句话，小梅大喜，当下便跪在地上朝福伯磕了一个响头：“小梅感激大伯的大恩大德。”
这事儿安排妥当以后，尤妈妈便带了福伯去找谢大夫人，听闻要给三姨娘赎身，谢大夫人倒也没说多话，只让人去将三姨娘喊了出来：“这事情得问过她自己愿不愿意。”
三姨娘算是个美人，右眼角那颗痣不仅没有破相，反而让她看上去更标致了些，若非生得美，当年秦国公也不会花一百两银子将她买来做姨娘了。
这些年来，虽说三姨娘没有得盛宠，可在三个姨娘里算是拔尖的，即便是大姨娘生了个儿子也没办法和三姨娘比——三姨娘生的四小姐，秦国公居然亲自发话，养在自己名下，虽比不得自己生的两个嫡女，可毕竟要比那些庶女的待遇好了不少。
秦国公还不止一次与她说过，到时候要给谢芳若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他甚至还自己相看了正二品三房的庶子，眉开眼笑的说那位公子和谢芳若实在相配。
谢大夫人一肚子怨气，只是说不出口。
她配么？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
养在她名下，占着半个嫡女的名头，府中还有些人暗戳戳的在说她比自己生的谢芳容更美，气得她都快说不出话来。
府中其余的庶女都没有资格去京城女学，而谢芳若却可以跟着谢芳容一道去念书，谢大夫人心中实在不爽，一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也配和自己的芳容平起平坐，两个人乘同一辆马车出去，同一辆马车回来？
她算什么东西！
本来还想着等到女儿的亲事定了以后，再设计这个四丫头，让她吃了哑巴亏以后再随意将她嫁个小官小吏，这样既不损了秦国公府的面子，又能出了自己心中一口恶气，可万万没想到谢芳若居然自己和人私奔了。
谢大夫人心中实在是欢喜，可明面上还得做出唏嘘不已的样儿跟秦国公道：“唉，都是妾身管教不严，竟让她生了这般心思。”
秦国公好半日都没出声，最后才怅怅然说了一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罢，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
他爱屋及乌，心中怜惜三姨娘，于是也怜惜他们的孩子，没想到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丫头居然自己跑掉了，实在是啪啪啪的打他的脸，虽然心中有些难受，可秦国公还是要做出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出来——他女儿多着呢，又不少这一个。
因谢芳若这事儿，秦国公对三姨娘又比原来要稍微上心了些。
她就这一个女儿，却不言不语的跑掉了，打击实在太大，秦国公暗地里塞了些银子给三姨娘做安慰，让她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奈何三姨娘却一直提不起精神，对什么事都看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