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第 236 章
顾含章要去陵水赴任, 这是一件大事。
等了那么久的委任状，总算是盼来了，顾含章拿着那份牛皮纸封装着的委任状, 有些坐立不安。
他很想马上就走马赴任, 可又想等着顾敏成亲以后再动身。
去了陵水可没这么自由自在, 每日都要在衙门点卯, 虽然陵水与禹州相距不远，可毕竟路上来回也得两日, 他新官上任, 不好才过去便又休沐几日回禹州来送亲。
思前想后, 顾含章决定等到顾敏成亲以后再动身。
妹子为自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儿她又要嫁人了，作为她唯一的哥哥, 自己肯定要在场——妹子出阁，可是要哥哥背着出去的。
听着顾含章说等到自己成亲以后再上任，顾敏很感动, 眼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哭啥呢, 这是大喜事啊。”
顾老太在旁边给她递手帕子：“你哥留下来也是应该的！”
她看了看顾含章, 叹了一口气：“含章啊, 你就带着云华去上任便是，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还是不跟你过去啦。”
“这怎么行呢？”顾含章一脸的惊诧：“娘, 你们肯定是要跟着我走啊, 我是家中长子, 阿敏嫁出去就不住这儿了，谁还侍奉双亲呢？我原来为了考这功名一直没在家中尽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闲暇, 你们难道都不给我孝顺的机会么？”
顾老爹喝了一口茶，吧嗒了一下嘴唇：“含章，这宅子还得有人守着才是，要是多年不住人，该荒了。再说我与你娘寻思，这禹州学堂还不错，宁哥也已经熟悉了他的同学，你忽然间又要他挪地方，肯定不习惯。”
“陵水那边的官学好像不如禹州呢。”
顾宁坐在一边低声说了一句，这个少年郎与官学里的同窗关系都很好，一想着要与同窗分别心里头就有些难受。
“你不想跟为父去陵水？”顾含章看了看顾宁：“为父也能辅导你的课业。”
他都在京城的白石书院做了两年夫子，难道还比不上禹州官学的夫子吗？
顾宁依旧执拗：“只怕到时候父亲处理陵水庶务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来管我的学问啊。”
“我也想留在禹州！”顾曦嚷嚷起来：“我要和阿姐在一处！”
顾欣今年十月出阁，此刻间正在备嫁，自然不能跟着顾含章去陵水，顾曦舍不得离开姐姐，自然也不想去。
李云华看了一眼顾欣与顾曦，叹了一口气：“那……我也留在家中罢。”
瞬间，顾含章又变成了孤家寡人。
顾得欢在旁边见着只想笑，看来舅舅大概是天生孤拐命了，一个人在京城做北漂多年，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的了功名，心里料想着能扬眉吐气携妻儿前去上任，没想到居然一个人不跟着他过去？
顾老太咳嗽了一声：“这样罢，云华跟着过去，宁哥与阿欣阿曦留在家里罢，有我们俩看着呢，他们又听话，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可是，家中总得留人孝敬父亲母亲。”李云华有些为难，不是她不想跟去做县令夫人，只是不好意思将二老留在家中，那些喜欢说闲话的人，肯定会在背后说她与顾含章不孝，只顾着自己去享福，却将两个老人留在家中。
顾老太很坚定的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现在身子还硬朗着呢，不用你留在家里照顾着。”
崔景行在一边插话：“这有何难，若是舅父舅母不放心，大不了就买两个丫鬟小厮放在家中便是。”
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顾含章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就买两个人放到家中帮忙打理庶务，那我也可以放心去上任了。”
然而顾老爹却不同意，买丫鬟小厮，那是富贵人家才干的事情，更何况丫鬟小厮每个月都得给银子，多几张嘴吃饭也得花钱，不合算。
“父亲大人，儿子现在每个月都有俸禄，养两个做事的人手还是没问题的，您就别推辞了。”顾含章拍板定音：“儿子出发前去禹州牙行看看，买两个踏实肯干的丫鬟小厮回来。”
这事情散了以后，李云华眼睛红红的去找顾老太：“娘，你咋要赶我走哩？不喜欢媳妇伺候你不成？”
一想到要花银子买人进来，每个月还要给月例还要饭菜钱，都得从顾含章俸禄里出，李云华心里就很难受——她不是做事的一把好手么？她能在家里能节约多少银子呢？为何要这般散漫花销？
顾老太瞥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唉，你不跟着去，就放心含章一个人在外头？身边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那可怎么行？娘可听说过那些大户人家在外头经商的时候，在那边州郡里有娶平妻的哪。”
李云华打了个哆嗦，虽然她不相信顾含章会这样做，可毕竟顾老太说的也不无道理。
娶平妻这些事顾含章肯定不会做，毕竟他是念过书的，知礼，然而指不定有人看着县令孤身一人来上任，送个美貌丫头或者姨娘什么的，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我……”李云华喃喃道：“那我慢慢将东西收拾起来。”
顾老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定了罢，你也该为自己想想，莫要老是想着我们没了你就过不好日子，我和你爹身子还硬朗着哩！”
李云华眼中含了一包泪，转身走了进去。
顾老太看了一眼顾得欢，叹了一口气：“得欢啊，你与那个崔公子什么时候成亲哪？阿婆这心里怎么就这样不踏实哩，总觉得他门第太高了，要是你未来婆婆不待见你，少不得给你小鞋儿穿。”
顾得欢笑了笑：“阿婆，你别担心，他母亲不待见我又如何？我又不是和他母亲过一辈子的，只要他对我好便行了。”
顾老太没有说话，眼中充满了担忧。
她是真的为外孙女儿担心，虽说她被皇上封了公主，毕竟她的出身摆在那里，不是一道圣旨就能改变的，想来崔公子的母亲不会中意。上回那个崔二夫人来自家找得欢之时，一脸黑的站在那里，看上去非常不快。
“阿婆，你真的别担心我，皇后娘娘正在给我建公主府，倒时候我与阿行会分府而住，不会与他母亲住一块儿，她想找我麻烦都难。”顾得欢安慰了顾老太一句，开开心心去找崔景行了。
“阿行，我们去牙行看看。”
她明白李云华的心，知道她舍不得花银子——说实在话，若不是自己意外发达，顾家现在还真是穷，一个铜板要掰成两个花，故此李云华有这种小心思自己也能体谅。
不如自己花点银子将这事情办妥当，皆大欢喜。
清华宫里一片寂静，永明帝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双腿盘坐正在调理内息，身边不远处立着的大丹炉里底下基座的炉膛里冒着红红的火焰，不住的舔着黄铜的弧面，明晃晃的一片。
“皇上，有青龙卫求见。”
蔡德康站在门口，尖声细气禀报了一句。
永明帝睁开了眼睛，站起身：“让他进来。”
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汉子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似乎是叶片飘在地上，完全听不到一点儿响声。
“皇上，属下从禹州回来了。”
“怎么样？”永明帝看了他一眼：“崔编修真是去禹州了吗？”
青龙卫拱手回答：“是，崔编修护送连枝公主回禹州以后，便在公主殿下的宅子对面租了一套民宅住下，每日里帮着公主殿下的外祖父与外祖母种花松土干家务活，当然，最主要的事情就是陪着公主殿下到外头闲逛，各种买买买，两人还经常呆在禹州一家叫巧线坊的铺子里，负责帮忙卖绣品。”
永明帝有几分诧异：“崔编修帮忙种花松土干家务活？”
“是的，崔编修似乎做得挺顺手的，感觉是种花的老手。”
永明帝眯缝了一下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竟然没去西南？”
“回皇上的话，崔编修真没有去那边。”
“朕知道了，你且退下。”
黑色的身影走得悄无声息，清华宫的正殿里只剩下永明帝与蔡德康主仆二人。
“蔡德康，朕瞧着这事儿怎么就不那么正常呢。”永明帝接过蔡德康递过来的茶盏，犹自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就每日里种花松土陪着逛街买东西守店铺？崔编修怎么会做这些事儿？”
“皇上，这也不一定不是真的，毕竟崔编修年轻，他满心爱慕连枝公主，自然愿意为她去做她想做的事。”蔡德康一双手揣在衣袖里，隔着布料抓紧那一柄如意佛尘，脸上露出了微笑：“皇上，彼时放了崔编修出宫，您不就派人去跟着他到处走了一圈么？崔编修哪里都没去，就只去了连枝公主的宅子那边，根本没把西南王的事情放在心里哪。”
唉，皇上现儿是疑心越来越重了，都已经让青龙卫跟着崔编修这么久，还是不放心。
永明帝好半晌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茶盏里清冽的茶汤。
茶汤里倒映出一双眼睛，眼睑皱纹重重，看上去有些疲惫不堪。
“现在朕不知道能相信谁，就连朕最宠爱的女人都在背后玩阴招，朕最喜欢的儿子就像一条毒蛇，藏在那深不见人的草地里，就等着朕一脚踏上去他好蹿出来咬朕！”
永明帝咬牙切齿，想到那日在勤政殿做的梦，额头前冒出了汗珠。
“蔡德康，你说朕还能相信谁？”他抓紧了茶盏，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皇上，您可以相信皇后娘娘。”蔡德康半弯着腰，声音特别阴柔：“这世间只有皇后娘娘是您最值得信赖的，她没有儿女也不会想着弄权，这么多年娘娘执掌六宫从未出过纰漏，她是在为皇上您分忧解难哪。”
永明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是，朕还有梓童可以值得依靠，只有她能让朕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