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 195 章
文昭殿里鸦雀无声, 这时候竟是落一根针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皆屏住呼吸,看着永明帝那只枯枝般的手拿起卷宗, 看了看又放下, 无数颗心都随着那手势起起落落。
没多久, 那盘子里的卷宗都被永明帝拿了一遍。
众人惊愕不已, 难道没有一份是皇上看得中的?
此刻,永明帝闭目, 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 睁开眼道:“拿笔来,朕将状元榜眼探花与传胪之名写出,其余的就请诸位大学士去排一下名罢。”
永明帝的笔尖一动, 众人的眼睛都跟着他的笔尖在动,一个个屏住了呼吸,试图从笔锋来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宗少璞推了推崔景行:“我觉得状元的笔划看起来像你的名字。”
崔景行笑而不语。
这怎么能看得出来, 谁知道皇上是直接写名字还是会写先写籍贯, 这一个个如此紧张作甚, 过一段时间不就知道了?
没多久, 永明帝已经将四个名字写好,交给了蔡德康:“替朕宣读。”
众人全坐直了身子,但其间有两个贡士居然歪倒在桌子上。
旁边走过来几个差人, 轻轻巧巧的将手抄在那两人的胳膊之下, 用力一抬, 搀扶着从桌子后边挪了出去。几个人做得非常轻松,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应该是惯常做这样的事情。
“新科状元乃是京畿人氏崔景行。”
蔡德康的声音刚落, 宗少璞便用力捶了一下崔景行的肩膀:“景行,我就知道肯定会是你。”
众人皆传来羡艳的目光。
这名字不陌生,春闱放榜,高高在上的便是这三个字。
“崔状元,烦请上前来。”蔡德康笑容满面的望向崔景行。
崔景行从座位上站起,施施然走到了蔡德康前边,众人盯着崔景行看了好半晌,心中皆暗暗叹气,这般年轻的状元郎,又生得如此俊秀,大周少见啊。
“榜眼乃是京畿人氏陆迥。”
第二个名字念出来以后,众人全愣了愣,只觉哪里有些不对。
这科举历来便是江南人士的围猎场,以前不说前三甲都被江南士子包揽,最多也就让出一席给北方人,可这一科里,状元榜眼皆是京畿人氏?
随着蔡德康的声音,座下站起一位年轻人走到了崔景行身边,个子不是特别高,只及身边状元郎的鼻尖处,生得倒也眉清目秀,只可惜身子显得有些单薄。
崔景行看着这年轻人走近,觉得有些奇怪,此人并未在白石书院念书,自己以前从未见到过他,也不知道是哪家书院的学子。春闱放出的红榜里,前几名没这个名字,没想到此人殿试里发挥出色,竟然得了第二。
他的年纪和自己应该也差不多,崔景行不由得有了惺惺惜惺惺之心,准备与他在琼林宴上好好聊聊,交个朋友。
探花郎终于落到南方士子身上,籍贯应天府,是一个四十余岁左右的中年人。
使全场震惊的是,二甲第一名传胪,居然也是京畿人氏,也是少年郎。
当宗少璞走上前去时,站在第三个的探花郎便特别显眼。
在三张年轻脸孔的衬托之下,他看上去实在是太老成了。
永明帝笑眯眯的唤了榜眼探花与传胪走到自己面前,每人赐了一套文房四宝,说了几句嘉奖的话,然后打发他们回座位,此时状元郎已经在侧殿换好锦袍官帽,由内侍引着回到了文昭殿。
年轻俊秀的状元郎被大红的锦袍衬得脸色更白了,简直如白玉一般温润无暇,一双剑眉高挑直入鬓发,明眸炯炯,灿灿有神。
永明帝看得心中欢喜,走出大殿站在中庭看了看。
三月盛春,杏花开得正好,文昭殿里的杏花因有特别的使命,故此得到细心照顾,开得尤其好。永明帝站在杏树下打量着,看到有一根树枝上攒着不少花朵,朵朵吐蕊绽放得正欢,正好能配得上状元郎的俊美面孔。
永明帝让内侍扶着自己踩到凳子上,亲手摘下那枝杏花走回了文昭殿。
内阁大学士们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皇上点了状元,折杏花给状元郎簪花这个环节基本是应付一下,随意到杏树上折下一致给状元郎簪到帽子上就算完成了,哪像今日这般细心,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因着杏花生得高,还让内侍搬凳子过来亲自摘了那高处的杏花回来。
……或许是因着崔状元生得太帅了,皇上想要杏花配得上他的容貌,让他骑马夸官游行之时更好看些?
崔景行微微弯下膝盖,永明帝笑着将杏花簪在他的官帽右侧,折杏簪花仪式便算完成。
蔡德康笑着朝崔景行拱手:“崔状元请随小福子去外殿,那该去游街夸官了。”
此时已是辰时末刻,日头已经从树梢爬到了空中,洒下金灿灿的一地阳光,崔景行鲜红的锦袍被那日光映着,真真是鲜衣怒马公子无双。
此时的京城街道两旁拥拥挤挤的都是人,三年一次的盛景没有人愿意错过,街头混合着一种奇怪的气味,花香,脂粉香,还有汗臭的味道。
“快看快看,新科状元出来了!”
有人高声叫了一句,众人的目光全往宣武门那边看了过去。
宣武门的华表高高耸立,汉白玉阑干朝两边蔓延,正中间的拱桥上,一队兵士拿着刀枪走在最前边,紧接着便是官差们鸣金开道,后边有若干人举着牌匾整整齐齐,在这队伍之间,一匹白色骏马之上端坐着一个穿着鲜红锦袍的年轻公子,官帽右侧簪着的鲜红杏花格外醒目。
“哇,今年的新科状元可真是又年轻又生得好!”
挤在最前边的人盯住马背上的崔景行,发出了啧啧赞叹:“这般俊秀的状元郎,我大周应该还未曾有过。”
人群里已经有年轻姑娘将手中的花枝不断掷向崔景行,只可惜毕竟花枝太轻,看热闹的人又太多,不能助跑助力,那花枝扔出去没多远就坠落到街道上,被那些行走的差人踏得七零八落,花瓣一片片沾在尘土里。
金水河一侧的酒楼茶馆已经成了最好看状元游街的位置,临街的雅间窗户全部开启,倚窗而立的全是各府女眷,钗环首饰映着阳光闪闪发亮,刺着人的眼睛。
长盛楼三楼的雅间最为紧俏,有些订得早的,一个月之前便已下手,而且都是被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订下来——毕竟今日这雅间的价格实在昂贵,临街的雅间一百两银子包到午时,还不包括茶水饭菜钱。
三年就这么一回,肯定要好好捞一把。
“老祖宗,您看您看,状元郎真的是景行呢。”
崔二夫人伸出脖子朝那边看,马上端坐的年轻公子实在太熟悉了,便是隔得再远她都能认出他来。
侯夫人笑眯眯的抓住窗棂,探头朝外边望,香环香露赶紧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老夫人,仔细些,莫要太探出去了。”
若是一时头晕没抓住……
两人不敢往下想,只是抓牢了侯夫人,眼睛也朝下边街道上瞄。
二公子俊秀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可今日的二公子实在太帅了,真是风流倜傥少年郎,意气风发无人能及。
崔景行沿着金水河边的街道朝前走,楼上的年轻姑娘们纷纷朝他扔下花枝,没多久马背上就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花朵。
崔二夫人看了得意,与侯夫人小声的咬耳朵:“老祖宗,您瞧瞧,这京城里的年轻小姐们多热情。”
侯夫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可不是么,咱们景行生得好,才学高,可不得人喜欢?”
“可不是吗?景行的媳妇儿可不好挑了,这么多姑娘都看上了他,选哪一个才好呢?”崔大夫人也在旁边笑着打趣,心中颇为羡慕。
崔景行成了庄园,崔大夫人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昨晚崔景行说的话,她可一直记在脑子里。
崔景行真的成了状元,就不会眼睛盯着那个位置,对于自家真是太好了,宁德候这个爵位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大房。
既然利益冲突没有了,这人自然便会更亲热,崔大夫人现在瞧着二房的人无比顺眼,心中也很羞愧这二十年一直将二房当成自己的假想敌,真是觉得过意不去。
她凑到窗户边上,奉承了崔二夫人几句,眼睛朝旁边看了看,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崔大夫人有些不快,迅速将脸转了过来。
那居然是秦国公府家的谢大夫人。
崔大夫人还记得自己打发媒人过去提亲,谢大夫人居然一口回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自家的门第配不上秦国公府。一想到这件事,她便觉得心中扎了一根刺,实在是不舒服。
怎么就这样巧呢?正好旁边便是谢家。
崔二夫人定了两个包厢,左边那间是府里年轻小姐们占着,这一间是她与崔大夫人陪着侯夫人在此处看热闹,没想到另外一侧居然是秦国公府定下的雅间。
“姨母,表哥今天真的太好看了!”
右侧那边窗户,莫愁朝着崔二夫人挥了挥手:“从来没见他这般帅过!”
崔二夫人得意的笑了笑,又赶紧朝莫愁喊了一句:“你别把身子探出这么多来,当心翻下楼去!”
今日正准备出发的时候,莫愁忽然带了白芍与绿意赶了过来。
崔二夫人有些诧异,又有些不喜,看了看莫愁身后,不见顾得欢的身影,这才稍微心里头舒服一点点。
原本以为外甥女与那个顾得欢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特别是像这样的日子,顾得欢怎么会不和莫愁一块儿去看状元郎游街夸官呢?
“姨母,我来凑个热闹。”莫愁请安以后便凑了过来嘻嘻的笑:“您肯定已经在最好的地段定好雅间了罢?带上我呀。”
崔二夫人点了点头:“你和表妹们一起罢。”
只要没带上那个丫头,崔二夫人并不介意与莫愁一块儿出行。
“我就知道姨母最好了。”莫愁撒娇的抱着崔二夫人的胳膊晃了晃:“我还正愁到哪里去看我表哥的雄姿英发呢。”
听着她恭维自己儿子,崔二夫人心里头更高兴了,望着莫愁的目光里也带上了几分慈爱:“你这孩子,也不早些来我们府里,要是姨母已经出府了,看你去哪里找我?”
莫愁点点头:“是的,是的,莫愁做事还是有些唐突。”
其实呢,若不是皇后娘娘将顾得欢宣进宫去了,莫愁根本就没想着要与崔二夫人同行。
一个人去看热闹实在太不好玩了,宁德候府这边肯定早就订下了视线极佳的位置,不如过来蹭一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