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 193 章
薄雾初散, 树影从薄纱里挣脱出来,绿叶丛中的花朵悄悄绽开的花瓣,阵阵清香传了过来, 沁人心脾。
坤宁宫里此刻间已经有了动静, 宫女们虽然极力的将走路的步子控制得很细微, 可依旧还是能听到那沙沙的脚步声。
一只鸟儿落在了坤宁宫的屋顶上, 叽叽喳喳的叫。
“这是喜鹊罢?”
端着水盆从郭皇后寝殿出来的小宫女抬头看着那只鸟,有些迷惑:“又有点不像。”
走廊里站着的那个宫女也看了看, 摇了摇头:“喜鹊才不是这模样, 哪有这样花俏?”
仔细辨认, 这只鸟儿确实有些与众不同,长喙是深红色,黑色的羽毛像是抹了油, 亮闪闪的一片,双翅的尖尖上有几根鲜红色的羽毛,好像是镶了一道边, 尾翎也是红色黄色夹杂, 煞是好看。
“快请娘娘出来看看, 莫不是凤凰罢?”
端着水盆的小宫女有几分欢喜:“我可没看到过这种鸟呢。”
站在走廊的那个宫女嗤嗤一笑, 但还是转身进去请郭皇后了。
郭皇后听说有异鸟站在屋檐上,心里也觉得好奇,跟着那宫女出了寝殿, 抬头看了看屋顶, 那只鸟儿依旧停在上边, 见着郭皇后还忽然开口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
声音清亮又好听,婉转动人。
“这是什么鸟?真没见过,生得极美。”郭皇后看得出了神:“怎么这一大早的就到本宫这屋顶上站着呢?”
长喜姑姑笑着道:“娘娘, 莫非是给您来报喜了?”
郭皇后呆了呆:“向本宫报喜?本宫有何喜事?”
“娘娘莫非忘记了?今日是皇上点状元之日,这是咱们大周添了栋梁之才,异鸟才出来给娘娘报喜啊。”
“长喜,你几时也学会耍嘴皮子功夫了?”郭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鸟儿真是报这个喜的,那也该到皇上的清华宫那边去叫呀,到本宫这坤宁宫又算什么一回事。”
“娘娘与皇上……”
长喜姑姑正欲继续往下说,却见前边匆匆奔来了一个宫女,走到郭皇后面前行礼道:“娘娘,宁德候府二公子在宫外求见。”
那只异鸟被这宫女惊动,拍着翅膀朝天空飞走了。
“哎呀呀……”众人惊呼出声,视线随着那只鸟移动,全在朝天上看。
那个宫女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郭皇后。
“宁德候府的二公子?”郭皇后马上想到了前不久与许柘发生争执的崔景行,这年轻人她还是挺熟悉的,毕竟曾经在宫里做过伴读,小时候在她这边吃过不少糕点。
“他这么早进宫求见有何事?”郭皇后想了想,猜不透这位崔二公子求见的原因:“你去通传,就说本宫准见。”
没多久,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年轻公子朝坤宁宫正殿走了过来。
站在门口的宫女一脸惊喜的伸了个脑袋进来,向端坐在紫檀木座椅上的郭皇后报告:“娘娘,那只鸟儿跟着崔二公子又回来了。”
长喜姑姑三步奔做两步跑到了正殿门口,就见崔景行一身白衣飘飘,剑眉星目俊美无俦,而在他的不远处,那只红喙的鸟儿拍打着翅膀,尾翎舒展的飞在空中,不断在盘旋。
“娘娘,确实如此,那只鸟真的又回来了。”
郭皇后心中的好奇再也无法按捺住,站起身走到了正殿门口,此时崔景行正跨步上了台阶,那只鸟儿长鸣一声,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很远很高的地方。
她惊讶的瞪着那个帅气逼人的年轻人一步步走上台阶,脑海里全是那只异鸟的模样。
莫非长喜所言非虚,异鸟是向她来报信,大周新添了栋梁之才?
她看着崔景行一步步走近,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她也有些迷惑——已经中了解元和会元的崔二公子,是不是在今日会又中了状元?
连中三元,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百年难遇啊。
崔景行走上一半台阶的时候才发现郭皇后竟然站在门口,不由得有些吃惊,皇后娘娘亲自出来迎接自己?什么时候自己居然能有这样的殊荣了?
他赶紧连走几步,朝郭皇后行了一个大礼:“不才崔景行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郭皇后笑着让他平身,退到了紫檀木座椅上坐好,吩咐长喜姑姑给崔景行看座。
崔景行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不明白为何今日郭皇后会对他这般热情。
小时候在宫里伴读,那时候许洹也曾带着他来过坤宁宫,郭皇后夸过他好一个齐整孩子,眼里带着几分赞许与满意,旁人都说郭皇后是一直在盼着想要生个孩子,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小公主过世以后便再也没能如愿以偿,故此她看到小孩子的时候眼中总有光。
今日……崔景行仿佛见到了那时候的郭皇后,目光里透着一种慈爱。
“不知今日崔二公子进宫觐见本宫有何要事?”
郭皇后方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进宫求见她的,一般都是各府的夫人们,很少有老爷公子跑坤宁宫来。
宁德侯府的这位崔二公子,就更没什么缘由能让他到这里来——难道是闲得无聊陪着说话么?
或许是因着殿试的事情想让她去向皇上求情?郭皇后有过这个念头,但是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
后宫不干政,这是铁律。
大家都知道她的性格,从未干预过国事,更别说是科举这种大事。
“皇后娘娘,我想请您给我赐婚。”
此话一出,坤宁宫正殿里的掌事姑姑和宫女们,差点惊得掉了下巴。
郭皇后也震惊不已,她望着眼前的崔景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求赐婚这事儿,难道不是后院女人们做的吗?哪有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到坤宁宫来求个赐婚的?
“崔二公子,你的亲事宁德候夫人自然会操心,你又何必太性急?”郭皇后笑着劝慰崔景行:“崔二公子,你还年轻,心里且莫要搁着这事,似你这般才貌双全,难道还担心找不到佳偶?”
崔景行苦笑一声:“娘娘有所不知,正是因为我祖母与母亲在操心我的亲事,我这才进宫求个赐婚的。”
“什么?”郭皇后有些惊诧,脑海里模模糊糊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来。
彼时薛贵妃替许柘来求娶顾得欢,她宣了顾得欢进宫,询问她是否愿意嫁给燕王,顾得欢斩钉截铁回答不愿意,而当追问是否心中有人,顾得欢坦坦然的告诉她,心上人便是宁德候府的二公子。
莫非是崔景行与顾得欢心心相印,而宁德候夫人打算议亲的小姐,不是顾得欢?
“不瞒皇后娘娘说,景行已经有了意中人,而我祖母与母亲却坚持要另聘他人,景行坚决不能接受,又不想背负不孝之名,故此在祖母与母亲去请媒人之前,进宫请皇后娘娘为景行赐婚。”
崔景行说得非常坚定,眼睛里灼灼有光。
郭皇后大为震动,那坚定的目光让她心中渐渐的软了几分。
多年前,也曾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那是一个春日的晚上,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宝相寺的后山,四周宁静,落花坠地的声音都能被听得清清楚楚,偶尔的一声鸟鸣都让她觉得心惊胆颤。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那晚的月色是泛泛的一片银色,他踏着月色而来,每一步似乎都踏在她的心坎上,每一步都似乎踩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洼,生疼生疼。
“跟我走罢,你舍了这份荣华富贵,我可以用一辈子来弥补你。”
她好半日没有说话,最后才颤抖着说出了一个“不”字。
她不能,即便她跟他一起逃走,家里绝不会放过她。
更何况,作为府中长女,她知道自己身上所肩负的对家族的责任。
虽然情深,但是却敌不过残酷的现实——或许是她喜欢他还不够深,没有深到愿意舍弃一切与他浪迹天涯。
她记得他的目光,那样的眼神她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记。
“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我也不勉强你,你回居士寮房去罢,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行踪。”
决绝的最后一刻,他还是那样温柔,温柔到她几乎有一种抛却一切与他离开的决心。
然而,不远处响起了长喜的惊叫声,这让她清醒过来,快步离开了那个地方。
那个晚上,宝相寺后山有人在弹琴,整整弹了一个晚上。
曲调哀怨缠绵,在她的梦中不断盘旋。
眼前的这位崔二公子,那般坚定的眼神,就如当年的他望着自己一样。
她能感受到崔景行对那位姑娘的情深意切。
“崔二公子,你想要本宫赐婚的那位姑娘又是谁?”
听到郭皇后似乎有意,崔景行心中大喜,站起来朝郭皇后行了一礼:“娘娘,你认识她的,她便是去年女学大比赛诗会状元顾得欢。”
果然是她。
郭皇后含笑看着崔景行:“崔二公子与顾小姐两人都是才貌双全,倒也是天生的一对。”
崔景行乐得咧嘴笑了起来:“多谢娘娘赐婚。”
“且莫要着急,这赐婚也得两个人都同意,我也得先问问顾小姐才是。”郭皇后看着崔景行那高兴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欢喜,顾小姐真是好福气,眼前这位世家公子竟然对她这般情根深种。
崔景行点头:“这是当然,请娘娘快些宣顾小姐进宫。”
郭皇后笑了笑:“长喜,你去京城女学找一下顾小姐。”
崔景行赶紧提供顾得欢的住处:“姑姑,京城女学今日放假,得欢的住宅在女学与白石书院中间那条甜水儿胡同里。”
“哦,对啊,今日是皇上钦点状元,大家都去金水河那边看状元游街,京城女学自然要休息一日。”郭皇后看了一眼正殿角落里放着的漏刻:“崔二公子,你且快些去文昭殿罢,已经快到辰正时分了。”
崔景行朝漏刻那边瞥了一眼,果然是快到辰正时分了。
“那景行告退。”
崔景行拱手行礼,准备离开。
“长喜,你先送崔二公子从内宫去文昭殿,然后再到顾小姐宅子里,将她宣进宫来。”
郭皇后和蔼可亲的看着崔景行,见他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一般,心中格外欢喜。
她喜欢顾得欢,也喜欢崔景行,这两个都是她喜欢的人能凑到一处结为连理,这是一件大喜事。
甚至她有一种感觉,崔景行与顾得欢,就如当年的她与他一样。
都是同一个故事,只是双方的位置调换一下而已。
若是这两人能喜结良缘,好像就能弥补她心里某个角落里那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