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 184 章
坤宁宫里一片安静, 方才还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郭皇后与永明帝两人坐在紫檀木座椅上,每人手里捧着一盏茶, 可谁都没有喝, 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梓童, 你且说说看, 今日朕是不是对柘儿太严厉了?”
永明帝低头看了看茶汤,清冽的水里茶叶沉沉浮浮, 好像牵引着他的思绪一般。
薛贵妃与许柘离开以后, 永明帝心里忽然又有些许后悔, 觉得自己不该对他们母子俩那般疾言厉色,毕竟是他宠了这么多年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何方才他那般狂躁, 竟然一心想着要对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下手。
“皇上,臣妾觉得皇上所作并无不妥,柘儿这些年得了皇上怜爱, 十分自大, 在京城的风评也不算特别好, 皇上若是不敲打敲打他, 以后闯出更大的祸来又该怎么办呢?”郭皇后在一旁轻声劝慰:“臣妾只是觉得今日皇上有一件事情做得还匆忙了些……”
永明帝愣了愣:“梓童说的可是朕给柘儿赐婚?”
郭皇后点了点头:“毕竟那佥都御史也才一个正四品,这品阶也低了点,柘儿毕竟是皇室中人, 若是他的岳父身份太低也不合适。”
永明帝笑了起来:“这又有什么?弘儿的岳父还不是一个伯爷?柘儿的岳父至少还有个实权嘛……唔, 既然梓童也这般说, 那朕让蔡德康亲自去宣读圣旨,给柘儿的岳父也封个伯爵之位,这样说出去也就好听些了。”
郭皇后点头道:“皇上想得周到。”
毕竟君无戏言, 这会儿传旨的内侍估计都要从佥都御史府回来了,还能去将赐婚的圣旨收回来?也只能这般行事了。
得到郭皇后肯定,永明帝心里舒坦了几分,这时蔡德康从外边奔了进来,冲着永明帝行礼道:“老奴方才送了崔二公子与蒋三公子等人出去,宣武门那干书生见着皇上并未为难崔二公子,一个个欢欣鼓舞,齐齐夸赞皇上仁厚,乃是千古明君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都喜欢听好话,永明帝听着蔡德康这般来回话,心中甚是舒畅,方才还有那么一丝丝不安,可此刻已经烟消云散。
“当真如此?”
蔡德康佝偻着背站在永明帝身边,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一处:“可不就是真的?那些书生们都说皇上不向着自己儿子,秉公处理,历朝历代没有几个皇上能做得到,皇上就是他们心目里的仁君哪!”
永明帝摸了摸稀疏的胡须,心里得意。
“皇上,京城还有些闲汉在一边围观,听说皇上没有为难崔二公子,都说要好好替皇上去宣扬一番,让京城百姓都知道咱们的皇上多仁心哪。”
“是吗?”永明帝哈哈一笑:“梓童,看来朕今日做的没错。”
郭皇后笑着道:“皇上哪会做错呢。”
永明帝想了想,越发得意,自己还是很得民心的。
“梓童,宁德候真是生了个好孙子哪,这般有文才,又有胆略,见到朕也不慌张……”永明帝眯缝着眼睛想了想:“朕记得他十几年前还将柘儿揍过一通,梓童,你还记得否?”
郭皇后点了点头:“臣妾自然记得,那会子柘儿把洹儿打倒在地,他看不过眼冲上去就把柘儿推倒,骑在他身上打了几拳头,那一次贵妃被气得哭哭啼啼找皇上要治崔二公子的罪,可皇上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是正常的事情,要贵妃不要计较,赏了柘儿一方鸡血玉印章才将他哄好。”
“没想到十几年以后,柘儿又栽到了崔二公子手里。”永明帝感叹了一声:“或许此乃天意,柘儿与崔二公子或许是气场不合。”
气场?郭皇后看了一眼永明帝,自从皇上信了道教以后,就总会听到他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自己还得去适应他的变化。
“可能罢。”郭皇后含糊其辞的应了一句,她只能将气场不合理解为佛教里的前世有冤仇,一饮一啄,皆有前定。
“皇上,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午膳?等会在臣妾宫里歇息一会儿再去勤政殿批阅奏章罢。”
永明帝想了想,点点头:“好,就依梓童安排。”
郭皇后脸上露出了欢喜神色:“快些通知御膳房将皇上喜欢的菜式做些送过来。”
宣武门外站着不少青衫士子,拥簇着崔景行,言笑晏晏。
“景行,我们还真是担心你呢。”宗少璞上下打量着崔景行,脸上露出了笑容:“皇上没有为难你,真好。”
崔景行笑了笑:“这事儿本来就是燕王先挑起的,皇上也不好怪罪到我身上,更有各位同窗力挺,皇上自然也要权衡利弊。多谢,多谢各位同窗鼎力相助。”
宗少璞昂首挺胸:“景行,你莫要客气,同门相助乃是分内之事。”
话音刚落,就听着一声怒喝:“少璞!”
宗少璞唬得浑身一哆嗦。
他的祖父宗山长气冲冲的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你这小子,居然偷偷从书院溜出来了!”宗山长疾走到宗少璞面前,一双眼睛瞪着他:“我与你说过,殿试之前不能出白石书院的大门,你都当了耳边风不成?”
他看了看宣武门前这一群白石书院的学子,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是闲得慌想找罪受么?居然跑到宣武门前来闹事!
他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方才有人飞奔着去报信,说有好些个白石书院的书生在宣武门前静坐请愿,领头的正是他的孙子宗少璞,唬得宗山长赶紧坐了马车赶到了宣武门前。
跑过来见着宗少璞好好的站在那里,宗山长这才放下一颗心,紧接着便开始清算自己的孙子,一想到他不专心致志在书院准备殿试,却跑到宣武门前带头闹事,宗山长便气不打一处来。
“祖父,我们是为景行请愿呢。”
宗山长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崔景行,更是有些莫名其妙:“景行怎么了?你们到底在作甚?”
“哎呀呀,祖父,你不知道呢,今日燕王殿下恃强凌弱,想要皇上将景行抓起来治罪,不让他参加殿试呢!”
“什么?不让景行参加殿试?这怎么行呢!”
到白石书院读书之人,不都是想要考取功名么,不少人寒窗苦读几十载,就是等一个殿试的机会,夺人殿试之机会,犹如杀人父母啊。
“可不是么,这怎么行呢?”宗少璞见着祖父有了共鸣,一颗心才渐渐的放了下来:“我们在此地静坐就是想要为景行请愿,请皇上不要将景行关起来,要秉公断案。”
“景行,你是怎么惹到燕王的?”宗山长皱了皱眉,这莫非是有人故意安排好了不成?卡着殿试之前的这两日,想要将崔景行捉起来,不让他参加科考……宗山长忽然觉得这里肯定有一个极大的阴谋。
白石书院已经出过好几任状元了,虽说都是江南那边的户籍,可毕竟却是在白石书院念的书,怎么来说这功劳都得要归在白石书院的头上。今科若是崔景行能中状元,那可又一次替白石书院扬名。
一定是有人想从中作梗!
宗山长想到此处便觉愤怒不已,这些人真卑鄙啊。
“山长大人,今日乃是三月三踏春之日,我们去了金水河边游玩……”
崔景行甫才说出这一句话,便引来宗山长不满的目光。
殿试在即,怎么能到处溜达呢?当然要在书院修心养性温故而知新啊!
他转头看了看孙子宗少璞:“少璞,你也去游春了?”
宗少璞不敢看他祖父的目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方才静坐请愿呈送书信给永明帝时的豪情早已不见。
莫愁在旁边看了好一阵,见着宗山长好像有些想与孙子清算,赶紧第一时间到达现场为宗少璞开脱:“宗山长,古人有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宗公子不能老呆在书房,必须到外边走走才行啊。”
宗山长愣了愣,看了莫愁一眼。
“这……”
这位小姐有些眼熟啊。
“宗山长,久违了。”顾得欢上前一步,站到了莫愁身边:“上次我们去书院拜访过山长大人……”
她还没说出是替禹州女学魏山长送信的时候,宗山长已经认出了她:“顾小姐。”
“是,”顾得欢含笑点头:“这位是和我一块从禹州女学来京城念书的莫小姐。”
“对对对,就是那位很会沏茶的莫小姐,老夫记起来了。”宗山长点了点头:“两位小姐今日怎么也在宣武门这里啊?”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心里有些疑问,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两位年轻小姐,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和崔景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孙子在宣武门静坐,替崔景行请愿,顾小姐与莫小姐也在?
“得欢,我们走。”
崔景行挺身而出,帮宗少璞解围:“山长大人,这位莫小姐是我表妹,顾小姐是我未婚妻。”
“哦,原来如此。”宗山长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两位小姐会在此处,原来有这样的关系,那便说得通了。
他狠狠的看了宗少璞一眼:“快些走,莫要再到外边溜达了。”
宗少璞垂头丧气的跟了宗山长往回走,才走几步又折身回来,凑在崔景行耳边小声道:“景行,你与莫愁说一句,等殿试以后我再去找她。”
崔景行笑着点头:“去罢,去罢,莫愁不会怪罪你的。”
宗少璞看了一眼莫愁,见她一双眼睛无限关切的看着自己,心里才得了点慰藉,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宗山长走到马车之侧,掀开帘幕,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