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
车轮辘辘的响着, 嘎吱嘎吱的，压过了崔二夫人的心头，让她只觉心窝子痛, 一阵阵的, 实在没办法忍着。
她伸手按着胸口, 呼哧呼哧的喘了一口粗气。
“秋宁, 将侧帘掀开些。”
坐在一边的周妈妈瞧着有些不对劲，赶紧让丫鬟把帘子挑开一些。
“夫人, 您别生气, 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周妈妈在崔二夫人耳边轻言细语：“二公子的事情需得慢慢来, 着急不得的。”
崔二夫人微垂眼帘，叹了一口气。
“周家的，你知道我这心里头的苦。”
大户人家, 外边看起来是光鲜亮丽，谁又能想到里边的一些腌臜事儿？
崔二夫人前边两个生的都是女儿，被崔大夫人明里暗里的挤兑着, 只说侯府二房里没得个儿子立不起来, 弟妹可要抓紧些, 二弟可是一心盼着有个传香火的后人呢。
被大嫂这么挤兑, 崔二夫人一口气咽不下去，可也害怕夫君从外边抬姨娘进府，只能一边巴结着侯夫人不敢有半点怠慢, 一边烧香拜佛的求儿子。中间怀上过一胎, 没想到滑掉了, 急得她全身都在打哆嗦，好在让她高兴一点的是，崔大夫人的长子过两年出天花没了, 大房二房都没了儿子，这才清净了一段时间。
宁德侯府那一段时间简直是愁云惨雾，侯夫人虽然嘴里不说，可心里头却还是巴望着香火连绵，过了两年，她给两个儿子都抬了姨娘，大房那边很快有了动静，才进门三个月，姨娘就有了身孕。
崔二夫人坐等看大嫂的笑话，若是姨娘生的成了宁德侯府的长公子，按着立嫡立长的旧制来说，那这爵位完全有可能落到二房身上来。
然而那姨娘却是无福之人，还未怀满三个月，某一日吃坏了肚子，那胎儿便没了。
崔二夫人一直疑心是大嫂做下的手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事业就不了了之。眼见着在那姨娘将养身子的时候，崔大夫人在城西送子娘娘庙那边求了灵签，主持给了她一包药，嘱咐她回家服用三个月，定然能见效应。
这送子娘娘庙果然灵验，崔大夫人去过几次回来以后，果然有了身孕，崔二夫人瞧着眼热，也去送子娘娘庙里烧香拜菩萨，只是她拜了一年都没动静，二房院子里柳姨娘肚子倒开始大起来了。
柳姨娘很是警醒，前边三个月都一直没有声张，甚至为了不透露风声，假装让高妈妈瞅见那带血的东西。等到崔二夫人知道的时候，柳姨娘已经稳稳当当的怀上了五个月。
“夫人，他们都说柳姨娘肚子尖尖，应该是个儿子呢。”周妈妈忧心忡忡的和崔二夫人商量：“要不是等着她生下来咱们就把他抱过来养在夫人膝下，出点银子将柳姨娘打发出去便是。”
崔二夫人心里着急得很，那边崔大夫人已经生了崔景程，长房有嫡子，二房这边却眼见着姨娘要是抢先生了儿子，对她实在不利。
想来想去也只有高妈妈这个主意不错，生出来若是个儿子，那便抱过来自己养。
没料想等到她打定主意的时候，崔二夫人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这可是一件重要的事儿，马虎不得。
崔二夫人拿了日子让高妈妈出去算，又去宝相寺上香打卦，都得了准信，她肚子里是个小公子。
“这可怎么办呢？”崔二夫人实在纠结，她很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居然要被庶出的孩子压一头，怀孕的前三个月里，她一直坐立不安，茶不思饭不想，睡觉都不安稳。
“夫人，你可要好生将养身子，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周妈妈一直劝慰着崔二夫人，作为崔二夫人的陪嫁丫鬟，一直与她感情甚笃，崔二夫人替她挑了一门好亲事，男人是宁德候府管事，与她成亲以后，崔二夫人委派他打理自己的田庄和店铺，时不时还给周妈妈打赏，两夫妻日子过得滋润，都对崔二夫人感恩戴德，一心想为她分忧解难。
那年夏日炎炎，柳姨娘有八个月身孕之时，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带了个小丫鬟去湖边散步，结果脚下一滑溜进了湖里，那个小丫鬟着急去救，也被拖了进去，等着家仆们听到呼救声赶过来时，只来得及救上那个在湖里挣扎的小丫鬟。
“姨娘，还有姨娘在湖里。”
小丫鬟被打捞上来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自己衣裳全湿透，只是哀求家仆们下水救人。
家仆听说柳姨娘居然溜下湖去了，都吃了一惊，赶紧跳下去捞人，等及捞上来之时，柳姨娘已经没了气儿，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跟着去了。
崔二夫人得了这个消息，挤出了几滴眼泪。
“也是个可怜人儿，眼见着就要享福了，怎么这样想不通去湖边呢。”她拿出了一笔丰厚的银子，将柳姨娘的父母喊进府，让他们将女儿的尸身带回去：“夭折的孩子都进不了宁德候府的祖坟，更别提姨娘和肚子里那块肉了，只不过她好歹也侍奉过老爷，身份还是有些不同，你们拿着这银子去把她厚葬了罢。”
柳姨娘的父母见了银子，哪里还把女儿的生死记在心上，千恩万谢的说着夫人宅心仁厚，只是自家女儿没这个命在宁德候府享福，一手收了银子，一手带着柳姨娘的尸身出去了。
二月二，龙抬头，崔二夫人这日凌晨里忽然发动，生了大半日都没将娃儿生出来，这人倒还闭过气去了，只急得周妈妈忙里投医去女学这边观音殿上香拜菩萨，求观音大士保佑。
许是周妈妈心诚，观音大士显灵，崔二夫人终于熬过了难产和大出血，昏迷几日后居然醒来，众人皆说不仅仅是长白山老山参给她吊回了那口气，更重要的是有菩萨保佑。
崔二夫人至今还记得她醒过来的那一刻，睁开眼睛看到周妈妈，她的眼角流下了泪水。
“夫人，夫人，你总算醒了。”
周妈妈扑到她面前，抱着她嚎啕大哭。
“我的孩子呢？”她焦急的四处张望，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婴儿啼哭的声音，这让她一颗心吊了起来，难道她的孩子……
“夫人，”周妈妈擦掉泪水，哽咽着告诉她：“夫人您是怀了双胎，一儿一女……”
“真的吗？”崔二夫人惊喜的睁大了眼睛：“那我的孩子们呢，他们都在哪里？”
“夫人，你可要挺住啊，小小姐身子太弱没熬得过来，奴婢从观音殿回来的时候，刚好见着稳婆送了小小姐出去，老爷说出娘胎就没了的不能久留在家里，只能赶紧出府，免得煞气聚在宁德侯府不散，”周妈妈刚刚擦过的眼睛又是一包泪水：“她到菩萨面前做童女去了……”
崔二夫人面如土灰，声音艰涩：“那我的儿子呢？”
“小公子身子骨不算差，老夫人怕孩子会吵了夫人休养，特地接到她院子里去了，预备下的奶娘也跟着去了主院，现儿在那边好着呢，夫人您就放心罢。”
听说儿子没事，崔二夫人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已经生过两个女儿，这次死了一个女儿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最要紧的是儿子还活着便好。
都说龙凤胎不好养，在肚子里两个人便争母亲吃下的东西，生出来以后，一般有个强壮些，有个则会体弱。有些地方还有一种传闻，龙凤胎必然会克死一个，崔二夫人觉得若是一定会失去一个，她宁可失去女儿，保全儿子。
崔二夫人这一次难产吃了大亏，身子将养了一年才逐渐恢复元气，这一年里，崔景行便养在主院侯夫人身边，一直没有回来过，直到崔二夫人身子大好才回到她身边。
侯夫人为什么更疼爱崔景行，也与他幼时在身边长大有关系。
儿子得来太不容易了，崔二夫人只将崔景行看做自己的命根子，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辛辛苦苦将他养大成人。崔景行也很是争气，才学品德在京城子弟里算是一等一的好，而且长相也很是俊秀帅气，到外边参加游宴，人家都会多看他几眼。
本来想着到了及冠之年便好好给他挑一门好媳妇，再过两年自己便可以含饴弄孙，可是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中途忽然杀出了一个顾得欢，将她的计划全部打破。
若是这位顾小姐出身名门，那她也乐见其成，然而这位却只是禹州来的乡下丫头，母亲居然还被休回娘家，这种出身的，哪怕她在京城女学大比里露过脸，可就连配禹州本地的乡绅都是高攀，更别说嫁入宁德候府了。
她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姑娘做她的儿媳妇呢。
“夫人，您别想这么多，奴婢还是那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周妈妈的手在崔二夫人的背上摩挲了几下，帮着她顺下了那口气：“这少年郎到了一定的时候，自然便有自己的心事，有些乖巧听话的还好，能及时迷途知返，但是咱们二公子自小被老夫人宠坏了，性子不比那些俯首帖耳的，你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就偏要去做。”
崔二夫人渐渐缓过神来，长长叹息了一声：“周家的，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可这个顾得欢实在是有些手段，你看看她，只将行儿一直勾着朝禹州走，去年九月份到如今，他在禹州呆着的时间只怕比在京城更长些，我这半年里就见了他几次面！”
“现儿二公子不是回京城了么？”周妈妈陪着笑道：“夫人您何必计较这么多，先不与二公子针锋相对，等着形势缓和了些，求侯夫人出面给他定一门合适的亲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