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等人嫌久, 对于心心念念想再见宗少璞一面的莫愁来说,更是觉得日子难熬。
她与顾得欢坐在绣楼上闲聊,眼巴巴的望着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日头, 真恨不能将它扯到西边去, 让这一天快快的过了。
“表哥也真是的, 这个时候怎么还不到这边来?”
莫愁很纠结的那起那个牛角, 又咬牙放下。
她很想看看白石书院那边的情况,可是又怕顾得欢笑话她控制不住自己——毕竟还是应该要有一点点闺阁女子的矜持。
再说, 她方才看了好几次, 白石书院里一片安静, 没见着几个人在外边走,即便见着了,也只是几个穿着浅灰色衣裳的夫子, 腋窝下夹了几本书,低着头匆匆的朝前走,抬头的时候莫愁能见着他们脸上留着的几绺胡须。
“留这么长的胡子, 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会弄脏?”莫愁实在是无话找话:“我爹只蓄短髭短襞, 干净利落。”
顾得欢明白她的心理, 坐在一旁微笑。
“姑娘, 你们做点别的事情罢,”白芍帮着莫愁分忧解难:“比如说弹琴啊,画画啊, 写诗啊, 抄书啊, 这些都行嘛。”
“没错没错,”绿意赶紧去拿香炉:“奴婢给姑娘焚香。”
顾得欢点点头:“莫愁,你教我弹琴罢, 我的琴艺太差了,向你讨教。”
莫愁转过身,看了看那边摆着的瑶琴,走过去拨了一下琴弦:“这台琴也只能用来练练手,估计上一家那位不怎么会弹琴,只是拿来当摆设的。”
这座宅子的前主人是在白石书院念书的,颇为风雅,宅子里文房四宝笛子玉箫古琴琵琶之类一应俱全。莫愁对于书画之类没什么太多感觉,但是琴艺却非常不错,莫府自小便请了名家教授,只是她性子过于活泼,总是有些坐不住,故此琴艺虽然精湛,但在禹州女学里却还是不及童挽琼,故此去年京城女学大比,魏山长没有选她。
对于顾得欢来说,古琴质地如何,她不是很明白,听着莫愁这一拨弄琴弦,觉得声音悠扬,倒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音色还不错。”
“哪有不错,与我那焦尾琴相比,那可真是差远了。”莫愁有些不屑:“这琴最多也就值几两十两银子,哄哄那些外行罢了。”
绿意已经将香炉点上,莫愁在古琴前边坐了下来:“勉强试试罢。”
白色烟雾袅袅而上,纤细的手指按在琴弦之上,发出了“嗡”的一声,起调以后,莫愁开始弹奏,曲调有些幽怨之意,虽然听上去琴声清丽,然而依旧能听得出来里边含着的丝丝忧愁。
顾得欢坐在古琴之侧,眼睛看着莫愁手指拨动,耳朵里满满都是含着幽怨的琴声,忽然间心里头有些堵——难怪世人皆说音乐能直击心灵,听到这般哀怨动人的曲子,很难让人心里快活起来。
她看了一眼莫愁,原以为她是人间富贵花,从来不会懂“别有幽愁暗恨生”,可万万没想到,当少女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时,也为“为解相思强说愁”。
莫愁没有关注四周,只是在认真的弹着曲子,她好像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纤纤玉指在极细的弦上抚过,曲调从她的指尖悠悠扬扬的飘逸而出。
“咚……”
忽然的一声,琴弦忽然断了。
莫愁“呀”了一声,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指。
那断掉的琴弦力量极大,似乎有割到她指尖的肌肤,竟然有血珠子渗了出来。
“啊,快些去撮点香灰出来。”站在一边的白芍支使着绿意去香炉里舀出点香灰,自己跑到隔壁房间的盒子里去寻包扎用的手帕子。
莫愁一只手握住指尖,转头看了一眼顾得欢:“得欢,你赶紧到门外去看看,方才可是有人在听琴曲?”
顾得欢一怔,旋即想起钟子期与俞伯牙的故事。
古时有一种说法,弹琴的时候若是弦断,不是遇到知音便是有不祥之兆,对于莫愁来说,她自然会想到是第一种可能。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谁人知”。
顾得欢急急忙忙冲到离绣楼最近的后门,打开朝外边一看,墙外果然站了几个青衣少年。
见着顾得欢探头张望,几个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飞快的朝白石书院方向跑了过去。
“哎哎哎……”
顾得欢冲着几个背影喊了一声,然而那几人却跑得更快了,简直快得胜过了兔子。
许是少年郎面嫩,不好意思说他们方才正在此处窃听楼上佳人弹琴,顾得欢看了看那几个飞快消失的背影,有些遗憾。
几个人反应太快,转脸转得太快,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看清他们的面容。
顾得欢回到楼上时,莫愁正凭栏而处,单手拿着牛角凑在眼前朝外边看,一只手伸出来,白芍和绿意正在忙着给她包扎。
“得欢!”听到脚步声,莫愁没有回头,只是兴奋的喊了她一句。
“怎么了?”见着她全神贯注的模样,顾得欢不由得有些讶异:“你是不是看到了宗公子啦?”
莫愁点了点头:“方才从咱们后门跑开的几个人里,就有他!”
难怪小姐姐这么开心,原来她真找到了知音啊。
顾得欢也替莫愁感到高兴,看来宗少璞真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呢。
午膳之时,崔景行出现了。
“表哥,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啊。”莫愁一见崔景行就嚷嚷开了。
崔景行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是因为我来晚了,厨房没煮我的饭菜么?”
顾得欢笑了笑:“你随时来都有饭吃,咱们宅子里少不了你这一双筷子。”
“那……”崔景行不解的看了看莫愁:“莫愁,你这又是在发哪门子的脾气呢?”
“哼,你自己想。”莫愁气哼哼的坐在那里,一脸的不高兴:“说话不算话。”
崔景行摸了摸脑袋,看了一眼顾得欢,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得欢,我究竟哪里说话不算话了?我都完全想不出来答应过莫愁什么啊。”
尽管声音小,可还是被莫愁听见了,她跳了起来冲到崔景行面前,气鼓鼓道:“表哥,你有了得欢就不管我的事了?昨日你才答应的要替我……”她的脸一红,头低了下去:“宗公子那边……”
崔景行恍然大悟。
他笑了笑:“莫愁,你这也太着急了一点罢?你昨日才到京城,今日便要火急火燎的去找少璞,这样不好罢?”
“有什么不好的?”莫愁咬了咬嘴唇,一只脚在地面上摩擦来摩擦去,恨不能将地面踩出一个洞来:“谁知道他家里会不会哪天忽然就给他定亲了?”
崔景行看着眼前的莫愁,想到了去年他刚刚认识顾得欢的时候。
现在的表妹,就跟去年的他是一样的。
心上心下的,心里全是她。
“莫愁,你别着急,我会尽快帮你牵上线的。”
感同身受,他乐于帮忙。
“阿行,我们想让你带我们去找你们白石书院的宗山长,禹州女学的魏山长托我专家一封信给他,”顾得欢马上提供了机会:“我阿爷舅母他们都托我带信给我舅舅。”
“那好啊,我们用过午饭以后就去。”崔景行朝莫愁扬了扬眉:“保证让你心想事成。”
莫愁笑着抬头看了崔景行一眼,忽然间又觉得有些害羞,低下头去。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懒散,春日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打开小轩窗,南风徐徐,吹得人神思恍惚,昏昏欲睡。
白石书院此刻间好像都疲倦了一般,原本欢声一片的走廊,此时却是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偶尔有南归的燕子啁啾一声,声音微微在春风里漾开,清脆得像在拨动人的心弦。
崔景行带着顾得欢和莫愁走在白石书院的小路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路上遇见一个人。
“怎么这般安静,都睡午觉了么?”顾得欢有些好奇:“难道不是夏天才准午休?”
前世念书的时候,一直要到五一才开始夏季作息时间表,中间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其余时候都是十二点开始午餐,一点就得上午间自习,而在这一个小时里,学生们要与几千用餐大军竞争谁能更快打到饭菜。吃完以后迅速回宿舍,那里还有一堆衣裳等着他们去清洗,女生有时候要利用这个空档洗头发甚至洗澡——一个宿舍八个人,就一个小小的洗澡间,等晚自习下课去洗澡有些不符合现实,熄灯之前才那么短短半个小时,全宿舍都要弄完是绝不可能的。
她一直怀念念书时候的午休时光,那是最舒服最惬意的一段,在上午满满的课程结束以后,能够躺下来睡那么一会儿,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午休?我们一年四季都有午休,从午正时分到未正时分,整整一个时辰。”
顾得欢想了想,两个小时也足够学生们休息,大周学堂的课程安排得还是比较合理的。
几个人走进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天井之侧有一个紫藤花架子,下边放了几张藤椅和一张木制茶几,有几个人正坐在那里喝茶,高谈阔论。
“景行,怎么这时候没去休息啊?”
座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微笑着,看到崔景行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子,他有些惊讶:“这两位是……”
崔景行恭敬行弟子礼:“萧先生,此乃舍妹与她的好友,她们受人之托来给山长大人送信。”
“哦,宗山长方才还在外边喝茶呢,此间应该回房了,你且前去看看。”
那位萧先生端着茶盏,偷偷瞄了一眼莫愁与顾得欢,转背与其余几位夫子悄悄议论:“宁德候府家还是挺养人的,公子小姐个个都生得好。”
“那还用说吗,人家结亲都得要挑好的,父母本身底子好,本钱用得足,儿女才会好嘛,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有人应和了一句,座中几人旋即都笑了起来。
顾得欢听到身后隐隐的笑声,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只觉得那笑声实在有些肆意,惊扰了这午间宁静的氛围。
崔景行带着她们走到一间房门外,轻轻叩门,里边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谁啊?”
“山长大人,我是景行。”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者出现在门边,他看上去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困倦的模样。
“景行啊,快些进来。”宗山长看了看站在崔景行身后的顾得欢:“这位姑娘应该便是女学大比赛诗会的状元顾姑娘?上回我在禹州女学见过一面。”
顾得欢笑着点头,将魏山长的那封信递了过去:“这是我们魏山长请学生带给宗山长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