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 显得房间的光线有些暗。
顾得欢推门走进来，见到房中坐着的两个人，不由得一愣。
顾老太和顾敏两个人都愁眉苦脸的看着她, 灯光跳跃, 她们脸上的阴影晦涩不明。
“阿婆, 娘, 你们怎么想起要到我房间来坐坐了？”
顾得欢走到油灯面前，将灯拨亮了些：“现在咱们家不用那么省了, 把这灯火弄得亮一点, 看东西都舒服多了。”
“得欢, 你坐下，我们来聊聊。”顾敏手里习惯性的拿着一个绣绷，可此刻心思全然没想绣线上边, 只是忧心忡忡的望着顾得欢。
顾得欢笑了笑，她心里知道得很清楚
顾老太与顾敏想要与她说什么。
很听话的坐在顾敏身边，顾得欢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是你难道不要先把刘大叔的事情解决了吗？我不介意多一个继父, 只要你觉得他还看得顺眼, 能够彼此一起搭伙过日子。”
“得欢，你这孩子……”
顾敏全然没想到，顾得欢居然会使这一招, 一句话将她堵得死死的。
顾老太的思绪也发生了转移：“敏儿, 你是该好好想想哩。”
“娘, 我不是嫌弃你，若是你不想嫁给刘大叔，那我就带着你出阁, 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不让你晚年孤孤单单。”顾得欢笑着将脑袋靠在顾敏的肩膀上：“咱们娘儿俩要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得欢，你这傻孩子，哪有谁带着自己的娘出嫁的？”顾老太嘿嘿一笑：“尽说些孩子气的话。”
“阿婆，我是真的这样想，可不是什么孩子气。”顾得欢抓住顾敏的胳膊晃了晃：“娘养我小，我养娘老，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要是他不同意我养娘，那我就不嫁便是。”
“哎呀呀，得欢啊，你这傻孩子呢。”顾老太笑着伸手摸了摸顾得欢的头发：“你有孝心，可你娘也不想拖累你啊。敏儿，我是看着来福长大的，这一看也四十年了，我觉得来福这个人挺不错，性子憨厚又没什么不良的习惯，你嫁他也不会委屈了你。”
“娘，我只是觉得有些……”顾敏的脸涨得通红：“来福哥那时候对我挺好的，我也知道他的心意，只是现在我年纪大了，只怕不能给他再生娃，他们老刘家的香火断了，我岂不是罪人？”
顾老太愣了愣，没想到女儿想得这样周全。
“娘，你说啥呢，要是你嫁了刘大叔，那我便是他的女儿啊。”顾得欢有些不能理解顾敏的思想：“所谓的香火不香火的有什么重要，世上姓刘的这么多，也不靠着他一个人传香火，你放心，哪怕过了一千年，这世上姓刘的还是多得很呢。”
前世她念书的时候，每个班上都有好几个姓刘的哪。
“得欢说的对，即便你不能生，大不了去他老刘家过继一个子侄过来，”顾老太不住点着头：“他要是不娶媳妇，香火不还是一样要断？再说了，你又不是肯定不能生了，明年也才三十八岁呢，你看前街那边高家嫂子，人家四十五岁都还生了个，她孙子都比这个老幺大三岁。”
顾敏低着头没说话，好半日才道：“容我再想想。”
“多想也没用，早点给人家一个答复，我瞧着来福就挺不错，就住在咱旁边，来往也方便，”顾老太眼睛一亮：“要是他能住到咱们家里，那便更好……”
“娘，你这是想到哪去了，怎么就想着让人做上门女婿？”顾敏的脸越发的红了几分，脑袋低着抬不起来。
“我又没说让他上门，只是想着他要是住到咱家也不错，生了娃儿跟他姓就行。”顾老太嘿嘿直乐：“保不齐他能同意呢？说实在话，刘家那院子太破了，还比不得咱们家原来的那个小院子哪，我可舍不得我的闺女去他家过苦日子。”
“那倒也没事，大不了重新盖一间新院子。”顾得欢财大气粗的拍着胸：“只要娘愿意嫁他，我就愿意出银子。”
“你娘的事情你娘自己考量，现在阿婆要和你说说你的事情。”顾老太忽然意识到她们俩都已经被顾得欢带偏了：“你与那个崔公子，以后不要来往了。”
顾得欢愣了愣：“阿婆，怎么了？”
“人家是高门大户的公子，我们配不上，他口里说喜欢你，可这婚事还是得家里做主，要是宁德候府不来下聘，未必你要赶着给他做姨娘？”顾老太不住的摇头：“得欢，这万万使不得，我们顾家可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宁德候府门第再高，我们家也不屑低头做小。”
顾得欢点头：“我省得。”
“你省得就好，我与你娘都担心哩，生怕你一个人去京城念书，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顾老太谆谆叮嘱：“女孩子家家，最要紧的是清白，你可别被崔公子嘴上抹蜜的说几句话就骗了去。”
“那件黑狐大氅，到了京城就还他。”顾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衣裳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咱们不能收人家的。”
“知道了。”
顾得欢点头：“阿婆，娘，你们俩就放心罢，我不会去做人家姨娘的。”
姨娘这个角色实在太不光彩，特别是顾得欢前世念过这么多年书，一直就觉得女性要自立自强，不能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男性存在——做姨娘？她从来就未曾考虑过这个。
黑狐大氅诚然如顾敏所说，实在太珍贵了，到了京城以后，托莫愁还过去罢。
见顾得欢思路清晰，与她们达成了一致意见，顾老太与顾敏很满意，两人叮嘱了几句，让顾得欢早点歇息，这才离开。
顾得欢拿出了一张宣纸铺到了书桌上，磨了一砚池墨水。
提笔在手，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
看着那张雪白的宣纸，她甚至不知道是要写字还是画画。
最后她还是落笔了，雪白的宣纸上有一条饱满的弧线。
这是他的侧颜，这是他的眉眼，这是他的鼻梁……
顾得欢一只手拉着袖子，另外一只手握笔慢慢的画出了一张人的侧脸。
禹州女学教得不错，她才学了三个月不到，就已经学会了水墨画的基础知识——至少从这张脸部描摹来看，抓住了神韵，一看便知是那位剑眉星目奕奕有神的崔二公子。
“阿行。”
顾得欢轻声喊了一句，心里柔软得像一滩春水，轻轻用手指一捺，那盈盈水波便流得到处都是，好像心房都容不下，一滴滴的要溢了出来。
拿着毛笔的手抖了抖，一滴墨水滴到了纸上，在崔景行的脸颊上点出了一个黑痣，墨水迅速化开，小黑痣变成了大黑痣，有点像媒婆脸上的那一点。
虽然有这样一颗痣，可崔景行的侧脸看上去还是很俊秀啊。
自己什么时候忽然就对崔景行有感觉了呢？顾得欢愣愣的站在那里，或许是从他帮着自己去整治渣爹沈宝清开始？分明是想说不在意，可究竟还是把他放在心里，否则今日他跑过来送自己黑狐大氅，自己会坚决推拒。
然而顾老太与顾敏说得都对，她与他，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基本没有交会的可能性。
少年郎情丝萌动，会对中意的姑娘有感觉，可毕竟大周这个朝代，亲事还是父母亲来定，讲究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崔景行再心悦于自己，总是需要父母点头。
除非……除非他能摆脱宁德候府，甘愿与她一样做一个普通百姓，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不再是锦绣满闼金银满箱。
可是这种代价太大了，即便崔景行愿意，她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这个晚上顾得欢失眠了。
来大周十年，第一次失眠——哪怕渣爹沈宝清将她们赶回顾家，她都不曾失眠，而今晚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全是崔景行的模样。
“我先教你几招防身，等你到了京城我再给你些好玩的东西，万一遇着危险可以用得上。”崔景行说话的时候，眼睛烁烁有神，好像天空里的星子坠入到他眼眸。
他让她看他手的起势手脚之间的配合，还教她调息打坐来增加自己的内力。
“我知道你很聪明的，此刻应该已经学会了。”
崔景行不是个好老师，错误的高估了学生的接受力，只教了她一遍就要撤退，还是顾得欢拉着他又教了两遍。
她又不是射雕里黄蓉小姐姐她娘，冰雪聪明到只用看一遍就能把一本武功秘籍全部背下来。再说武功这东西可不能瞎练，不是经常看到武侠小说里说练功练错了便会走火入魔么。
睡不着只能坐在床上运气打坐，才一盏茶的功夫，顾得欢便觉得自己丹田内好像有点点温热。
不可能有这么快见效罢？顾得欢有些奇怪伸手压了压腹部，可能是自以为是，精神上的自我催眠法。她沉下心，按着崔景行教授的口诀，默默凝神运气，渐渐的将心思平静下来，慢慢的进入到冥想打坐的状态。
四肢五骸的力量似乎像小溪奔向大海一般，源源不断的朝丹田融汇过去，那一股温泉在丹田内翻腾一段时间后，又渐渐循着原路回流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做一个循环便觉得自己精力好了几分，等做完数个循环以后，顾得欢觉得自己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她睁开眼看了看窗户，外边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是因为积雪未化映出一片白，还是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