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二公子, 咱们这就要回京城了哇?”
护院们围着崔景行,七嘴八舌。
最开始帮着顾家盖房子的时候,众人都觉得有些丢脸, 他们可是侯府护院, 如何沦落到做苦力来了。
后来发现到顾家干活还挺轻松, 能另外拿一份月钱, 还不用晚上巡夜,睡得舒舒服服。更重要的是, 顾家的饭菜越来越好吃了, 虽然每日里买的菜就那么些, 可做出来的饭菜都不带重样,色香味俱全,在宁德侯府哪有这样好吃的饭菜, 下人们吃的,和主子们吃的,完全是一个在天, 一个在地。
“顾家不还有七八日才能盖好房吗?怎么咱们这么快就走呢?”
崔景行叹气。
他也不想走, 可顾得欢都下了逐客令, 他总死皮赖脸的呆着也不是一回事。
想当年, 在京城的时候,人人都说宁德侯府的二公子性子孤傲,不喜与(女)人说话, 没想到在禹州他却成了这般模样, 日日里找着各种由头和顾得欢拌嘴, 不管她说了什么都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一片。
只要能和她呆在一块,哪怕是什么都不说,那种感觉都是……妙不可言。
然而他也有自尊, 今日顾得欢说了好几次让他回京城,他再赖着不走不免被她看轻,不如就顺了她的意,先回京城去。
抬头一看,天空一片明澈,成行的大雁南飞,扑棱棱的一声响,有一片羽毛旋转而下。
已经是十月末,行人也当归。
中午顾得欢给宁德侯府的人单独开了一桌饭菜,特别去街口那家酒楼买了两坛上好的桂花酿,好酒好菜,宾主尽欢。
顾得欢执酒盏在手,站起身对桌子旁诸人道:“感谢各位这些日子大力帮忙,否则我家这房屋还真盖不了这般快,此时一别,不知何日再聚,得欢只能略备薄酒为各位饯行,山高水远,一路顺风,得欢先干为敬。”
她说得情真意切,有几个护院听了眼圈子一红,差点都要落泪。
顾得欢的眼睛落在了崔景行身上,那张俊俏的脸微微仰起,一双明澈的眼睛也在盯着她,两道目光相逢,瞬间便纠缠在一处难以分开。
那样温暖的目光,那样留恋的眼神,那样让人难以解脱的视线,千般难舍万分缠绵。
顾得欢定了定心神,举酒杯在唇边,一饮而尽。
“顾姑娘,好酒量!”
护院们纷纷鼓掌。
崔景行站起来,作为答谢方,也举杯一饮而尽。
护院们又开始新一轮的鼓掌,完毕以后众人也举杯喝尽。
“这桂花酿可真是好喝,甜绵醇香,真真难得。”
“既然各位大叔喜欢,那就多喝点,少了我再去买便是。”顾得欢又给自己倒满一盏,向桌旁的护院们比划一圈,然后仰头又喝完了。
当她准备喝第三盏的时候,酒杯被人从手里夺走。
“得欢,你别喝了。”
崔景行的双眸盯紧了她:“再喝你该醉了。”
顾得欢两颊绯红,冲着他笑:“不会的,这只是蜜水里加桂花罢了。”
这种桂花酿度数比较低,不是高度白酒,她以前过年的时候能喝上三盏呢,今日才喝了两盏,崔景行就担心她喝醉?
“把酒杯还给我。”
顾得欢向崔景行一伸手:“崔公子,我还能喝。”
纤纤素手,皓腕欺霜赛雪,看得崔景行心中微微一荡,几乎要拿不稳酒盏。
“姑娘家少喝酒。”他有些无奈。
“可是我今日想喝。”顾得欢劈手将那盏酒夺了回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轻飘飘的看了崔景行一眼,将酒杯凑到唇边,微微一笑,仰头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洁白的脖颈就像羊脂玉一样光洁,深秋的阳光照射在那洁白的肌肤之上,似乎将那片白柔和了几分,喉头微微的一动,挑拨着崔景行绷得紧紧的弦,好像有一把刀在慢慢的磨着,那根弦越来越细,马上就要断裂。
再看下去,他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心思又会要动摇了。
崔景行有些担心这顿午餐再这样推杯换盏的,他很有可能又改变心意,赖在禹州不肯回京城去了。
舍不得,舍不得从她身边离开。
他咬了咬牙,拎起那个酒坛子给每个护院都斟上一杯酒:“这是最后一盏,咱们还得赶路,不能喝多了。”
护院们莫名其妙的看着崔景行,不知道自家公子怎么忽然只让他们再喝一盏了。
顾姑娘不是准备了两坛的么?
只是大家也不敢说多话,把崔景行给他们斟的酒喝完以后,开始夹菜吃饭,没有酒这饭菜就吃得快,没多时就已经吃了个肚子圆圆嘴角带油。
崔景行将最后一口饭吃完,放下饭碗,朝顾得欢拱手:“顾小姐,我走了。”
顾得欢一愣,怎么忽然的就要走得这般快?
“崔公子,我们家没什么特别的菜式,饭你可要吃饱啊。”顾敏也有些惶惑,不知道这位崔公子今日吃饭为何吃得这样少。
崔公子这一个多月可是出了大力气的,他带着那几个手下每天都是实打实的在院子里干活,从来就不偷懒。那位莫家的公子,原本也说过要带几个长随过来帮忙,可他就只来了一天就不见影子,根本没崔公子这样实在。
“大婶,我已经饱了。”
饭确实没吃饱,主要是心情不好,崔景行已经不想再吃饭。
唉,顾敏暗暗叹气,她怎么看不出来这位崔公子对得欢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但人家可是京城的贵公子,自家是禹州的小门小户,高攀不起。
没有希望的事情,就不要痴心妄想,得欢做得很对。
“崔公子,我送你们出门。”
顾得欢站起身,走到崔景行身边,只瞄了他一眼,心里忽然就酸酸的一片。
或许自己没有想象里那样坚强,或许那份喜欢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情绪顷刻间便低落,这温暖明媚的阳光也没有原来那样灿烂。
倚门相望之际,崔景行已经翻身上马,玉冠束发,白衣胜雪,一双眼睛正盯住她不肯有半分放松。
“得欢,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一句话梗在喉咙口,好半日才说出来,崔景行觉得自己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毕竟年轻,还未到及冠之年,感情丰富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竟有那般厚重——原以为这世间没有能令他动心的女子,然而没想到的是,一眼万年,遇到便不愿错过。
“阿行,走好。”
这几个字似乎是从哪里飘过来的,轻轻落在他的耳里。
崔景行怔了怔,刹那间看到了漫天坠落的花朵。
她居然叫他“阿行”了,这两个字从她的唇间逸出,实在是太好听了。
“二公子,我们走不走?”
几个护院坐在马上,只觉秋风萧瑟,有些寒冷,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哦……”崔景行这才转过目光,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人,想起了自己是要回京城去:“走罢,回京。”
得欢不是要来女学念书吗?到时候他再去找她。
打马扬鞭,几匹马飞奔而去,留下了滚滚灰尘。
顾得欢揉了揉眼睛,泪水潸然而下。
“眼睛进沙子了?”顾敏看着女儿擦眼睛,有些紧张:“闭一会儿眼睛就好。”
顾得欢点了点头,靠着门歇了一阵子,只觉心口空荡荡的一片。
前世活了二十多岁,今生又在人间虚度了十来年,第一次有这样惆怅与失落的感觉。
她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对崔景行动了心。
虽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与他并没有未来,可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着他。
回到院子里,只觉得头有些沉,可能是中午的桂花酿喝得快了些。
“娘,我先去歇息一会儿。”
前边和中间的两进屋子已经盖好,有几间房放了床铺,做了个暂时的住处,顾得欢一脚深一脚浅的摸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了房门放倒了身子在床上,脑袋才挨到枕头,眼泪就一滴滴的掉了下来。
原以为自己会很勇敢,但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不中用,居然会一个人默默流泪。
“得欢,得欢!”
睡下没多久,有人在外边喊她。
顾得欢揉了揉眼睛,听起来好像是莫愁的声音。
打开房门,莫愁就像一阵旋风般卷着进来,一把攥住了顾得欢的手:“得欢,今日我父亲母亲来你家了?”
顾得欢点了点头:“是的,他们想把崔公子接回去。”
“我表哥他怎么肯回我家?”莫愁叹气:“他不是想帮你盖房吗?我方才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怎么没见着他,他去哪里了?”
“崔公子已经回京城去了。”
顾得欢有些惊诧的看着莫愁,这时候她应该在女学念书,如何又跑出来了?
“唉,老天爷,我母亲真的是……”
莫愁摊手:“我都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想。”
“莫大夫人见多识广,她考虑的肯定很周到。”顾得欢安慰她:“你别着急,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站在旁边的白芍也在叹气:“我们家夫人居然想要将我们家小姐嫁给表公子,小姐不愿意,夫人便说她不懂孝顺,一定要小姐照她的想法办。”
“你说……”莫愁气鼓鼓道:“我母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和表哥就真的只是表兄妹的关系,她怎么会想到要我嫁给表哥做她的妻子呢?别说我表哥喜欢的是你,即便我表哥没有喜欢别人,我也不愿意嫁他啊。”
“崔公子人很好……”
顾得欢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心里酸溜溜的在冒泡。
“是呀,我表哥是很好,你也很好,你们相互喜欢,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莫愁的眉毛耷拉成了一个倒八字:“你们俩这么好,把我放进来,那不是在凑热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