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那个小妮子怎么说？”
沈望名身子前倾, 虽然脸上并没露出别的神色，可心里却有一丝丝紧张。
沈老太攀着车辕踏上车，眉毛皱在一处。
“她说要我把儿媳妇和孙女赶出门。”
“儿媳妇？”沈望名砸吧了一下, 忽然想起了沈宝清家的破烂事来。
早在六年前, 沈宝清过来找他, 说要在族谱里去掉两个名字, 问他原因，说是把妻子休回娘家去了, 还顺便把长女也赶走了。
当时他就批了沈宝清一通。
沈宝清的媳妇顾敏很是贤惠, 而且又生得美貌, 那时候为了省点钱，居然每日在铺子里当街卖豆腐。沈记豆腐生意好，和沈宝清的贤内助不无关系。
“你怎么还嫌弃上你媳妇来了呢？真是胡闹！”
可毕竟是家务事, 他这个做族长的也不好去插手，更何况顾敏也没来求他，他没必要去蹚浑水, 可是沈宝清来改族谱这事情就和他很有关系了——改族谱是大事, 一般要等修谱的时候再把各家有变动的报上来重新编撰, 谁会为了一家人重新弄呢？
沈宝清被批了一通, 有些不快，怏怏回了家，过了一年又找上门来。
这次他有备而来, 首先就塞了一张银票, 然后才开口相求。
“我想要在族谱上改个名字。”
“改名？这孩子名字取得好好的, 还用改什么啊？”
沈望名觉得沈宝清真是事儿多，每年都在折腾。
“我自己出银子，重新印一批族谱可好？那个被休了的名字还在族谱上, 现在屋里头这个每日都在吵着要把她的名字换上。”
沈望名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把姨娘扶了正。
他是极其不赞成这样做的，姨娘就是姨娘，怎么能扶正呢？沈宝清又不是没银子，拿了银子去娶个黄花大闺女不好？
然而看在银票开路的份上，沈望名也没说多话。
只要沈宝清那个姨娘识趣，不要做出一些不识相的事情来，那就由她到沈记豆腐当当家主母呗。
若是换了是自己儿子敢这么做，必定要打折他的腿。
方才沈老太口里说的那个儿媳妇，应该就是扶了正的姨娘罢？
“你那个儿媳妇，本来就不该做你的儿媳妇！”
沈望名义正辞严的批评沈老太：“你教子无方，居然让他把姨娘扶正了，说出去真是闹笑话！这次刚刚好就着这件事情把她弄走，挺好的，免得给宝清留些闲话让别人说！”
沈老太“嗳嗳”两声，沈望名说的话正合她意，她现儿瞧着沈张氏也甚是不喜，弄走就弄走，顾敏可比她贤惠多了，以前她在沈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任何事要她操过心，吃苦耐劳又温顺。
都是那个张氏作妖，把这么一个好媳妇给赶走了。
两个人意见一致，便让车夫赶着车马去南城沈宝清家。
秋光正好，沈张氏让小丫头打了一盆水给她洗头发。
桂花树下放着一个盆，沈张氏坐在那里把头发散了，乌鸦鸦的浸在盆里，丫鬟拿了瓢舀了水，正轻轻的朝下边浇，一只手拿了梳篦慢慢给她梳通顺头发。
两个姨娘坐在屋檐下，剥着瓜子儿正在说笑，两人看不出有丝毫芥蒂，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不紧不慢，伴着拐杖点在地上，笃笃作响。
“哟，老太太过来了。”
大姨娘和二姨娘齐齐站起来，讨好者迎了过去：“老太太，您……”
沈老太绷着一张脸没有搭理这两个妖妖乔乔的姨娘，直奔着沈张氏过去了。
她心里头烦得很，要是儿子不娶什么姨娘，家里就平静多了。
沈张氏正等着丫鬟拿瓢继续浇水，没成想斜里伸出一根拐杖，直接把那个水盆给挑翻，一盆水泼喇喇的倒了出来，将她裙裳下摆打湿。
“哪个不长眼的……”
沈张氏跳将起来，眯缝着眼看了一下前边，忽然见着了沈老太的那张脸。
“娘，你这是有哪里不舒服找媳妇出气呢？”
沈张氏伸手抹了一把眼睛，让丫鬟托住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装出一脸笑容：“你遇着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告诉媳妇，媳妇给你去出将这事儿掰扯清楚！”
沈老太举起拐杖朝沈张氏点了点：“我还能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不就是你这个破落货在我们沈家，搅得家里头不安宁？你现儿赶紧去收拾一下，我这边已经让人去女学接你女儿了，等她到了你们俩就给我赶紧滚出沈家！”
沈张氏愣住了，两个姨娘愣住了，就连托着沈张氏头发的丫鬟也愣住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完全没有给她们思考的余地。
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娘……”沈张氏颤着声音道：“你为何如此为难媳妇？”
“我为难你？”沈老太撇了撇嘴：“你一个唱戏的，本来就没资格做我儿媳妇，偏偏我那宝清受你蛊惑，居然把你扶了正，这几年你瞧着，沈记豆腐的生意渐渐的没以前好了，家宅又不安宁，还不是你在这里捣乱！”
“娘，这几年哪里家宅不宁啊，一切都好好的！”
沈张氏伸长脖子，据理力争：“你这是看我不顺眼，想把我撵出去啊！”
头发上沾着水，被秋风一吹，凉飕飕的，可怎么也比不上心里头发凉。
这六年里，虽然她不像顾敏那样抛头露面去卖豆腐，可她毕竟也指使着几个丫鬟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爷又抬了两个姨娘，她不争不吵，把她们安排得妥妥当当，连吵嘴都没有过一句，为什么就是家宅不宁？
“别说多话了，我已经打发人去女学接你女儿回来了，等会你们就一块走。”沈老太冷冷的哼了一声：“宝清那边你也别再多想，他就算回来也不会再容你留在我们沈家的。”
“不，老爷不会这样绝情，我要等老爷回来跟他说，你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故意刁难我！”沈张氏气急败坏，她可是沈家的大功臣，两个儿子都是她生的，谁敢撵她走？
“玉根，快些去铺子里寻你爹回来，你阿婆要把我弄死哩！”
沈张氏扯着喉咙朝后院喊。
沈玉根今年才十岁，虽已发蒙，可还没有去书院念书，此刻正与小厮在后院捉蛐蛐儿玩，听着他娘在外头乱叫乱嚷，把蛐蛐罐儿扔到了一边，飞快的跑了过来。
见着沈张氏流着眼泪站在那里，祖母拄着拐杖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沈玉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帮哪一个才好。
“去，快去将你爹找回来。”
沈张氏着急得很，伸出手在沈玉根背上拍了两下，又冲着跟在沈玉根身边的小厮大喊了两句：“还不快些去找人？”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牵着沈玉根的手朝屋子外边走。
等着两个人走过了中门，沈老太才阴沉沉的笑了笑：“你喊宝清回来有啥用？族长老爷已经派人去寻他回家写休书了呐。”
“族长老爷？”沈张氏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脚跟。
族里都出面了，看来今日自己还真的只能走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就要把她踢出门去呢？
而且，除了让她走，还要玉儿也跟着走，难道沈家连自己的骨血都不认了？
沈张氏站在那里，心里茫然又绝望，眼睛前边漫过一片白茫茫的水雾，眼泪渐渐的流了下来。
“你别哭了，先去收拾东西罢。”沈老太说话冷冰冰的：“别耽搁了时间。”
“走？”沈张氏吸了吸鼻子，眼睛渐渐的红了：“你要我们去哪里？”
“我随你去哪里，只要莫到我们家呆着便是。”沈老太横了她一眼：“对了，家里的银子什么的，你可别想带走。”
沈张氏“嗷”了一声跳起来，伸手就朝沈老太扑了过去。
“你这可恶的婆子！”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也没什么好讲情面了，该动手的就要动手。
托着头发的丫鬟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继续托着头发，还是赶紧放手？
但此刻已经没有容她思考的时间，沈张氏的头发随着她纵身一跳，也跟着弹出了小丫鬟的手，只是因着头发浇过水湿透了，不能很飘逸的在阳光下飞扬，而是像一条鞭子般直直的甩了出去，带着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溅到周围几个人身上。
沈老太猝不及防，被沈张氏扑倒在地。
“哎呀……”
沈老太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攥紧了拐杖，大喊出声：“快，快些，快把这个不要脸的货给我拉开！”
沈张氏没等援兵过来，干净利落的把沈老太的脸抓了一把，长长的指甲划过去，即便是老树皮一样的脸，也被挠得鲜血淋漓。
沈老太忍着痛，举起拐杖，用力的去打沈张氏的背，却被她一只手按住，另外一只手拼命的在沈老太身上又掐又捶。
“你快些滚开！”
脸上吃痛，身上也被掐得发青，沈老太左闪右躲，却躲不开沈张氏的手。
沈张氏披头散发，一双眼睛瞪得圆圆，黄色的脸皮此刻透着暗红，一张嘴长得老大，“吼吼”出声，两颗龅牙此刻似乎变成了野兽的獠牙，似乎只要低头就能把沈老太的脖子咬断。
“你们都是死人不成？”沈老太挣扎着喊叫：“谁把她拉开，我就奖给谁一个银锞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个小丫鬟听了沈老太这话，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这边大姨娘和二姨娘已经奔了过来，两人每人拉住了沈张氏一只胳膊，将她死死的按住。
沈老太感觉忽然又来了两股力量，将她压得死死的，快要透不过气来。
“快，快，快拉开……”
她虚弱的喊了一句以后，直接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