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蛟龙泷泗
“彩色……”
黑袍人笑了一下，“这彩色的龙鳞，哪有纯色好看呢？”
“这么说你手里是有彩色的咯？”
“这个嘛，有是有，不过我这龙鳞只赠有缘人，阁下觉得自己与我可有缘？”
“没有吗？”程淼拿出从程艾那里拿到的深蓝龙鳞，抛给黑袍人。
“出个价吧。”
“龙鳞不以钱财交易，若是阁下想要，需得替我完成一件事，拿回一件东西。”
程淼自然接口问：“什么事。”
“我要你找到龙宫的所在地，打开它，从中取出一件宝物。”
黑袍下射出的目光阴森，如深海游蛇一般。
“什么宝物？”
“神龙法蜕。”对方一字一句重重说道。
程淼眉头一皱，神龙法蜕，说的不会就是灵的主人当年留下的肉身法蜕吧。
可她曾经两次进入龙宫，还参观过，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
玉镯内龙鳞剧烈地震动起来，灵的幻影想要显现出来，程淼连忙起身走到一边，并用灵力布置了一个简易的结界。
“怎么了？”
刚把灵放出来，她就神情激动且焦急地道：“主人的法蜕在十五年前消失了！当时我还在沉睡中，就是因为这件事清醒过来的，法蜕本来是为主人老友的后辈准备的塑体神物，却因为我的看守不利而失踪……”
“失踪了？是被人偷走了吗，还是……”程淼想到灵说五百多年从未有人进入过龙宫，因此对方应该没有进入活泉之下。
那这先祖法蜕是如何消失的？那可是死物。
既然本来就是为别人准备的，依照这龙宫主人的尿性，说不定也留下了特殊的获取方法给那人呢。
“等等，你说，十五年前？”
程淼摹地注意到这个时间点，十五年前，那不就是她从泉水村逃出来的时间吗？
也是和那个人初见的那一年，程淼忽得焦急道：“你说的那个友人是谁？”
“我不知道……主人还在的时候，我还只是宫殿罢了，没有形体，灵智懵懂……”灵低下头羞赫说道。
程淼的失望溢于言表，但她还是拂过灵的头，“没事，无须自责，无人会料到法蜕失踪的情况，况且你一人太过孤寂，沉眠也是渡过时间的最好方式。”
灵消失了，程淼回到黑袍人身前。
“你如何知道神龙法蜕的下落的？”
“你不需要知道。”
“可你不说，我便不会告诉你龙宫的下落。”
“那是我祖先的东西，我能不知道吗？！”黑袍人当即跳脚，瞬间将方才费力维持的神秘气质破坏了个干净。
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身体一僵，接着便干脆破罐子破摔泄气道：“看你刚刚的情况，恐怕已经去过龙宫了吧？”
“嗯，但是龙宫内没有你要的东西。”程淼将灵的话如实转告。
“失踪了？？？”
黑袍人气得身体直颤，尖叫道：“怎么可能！我先祖的法蜕，纵横古今也就这么一具，他怎么可能送给别人？！现在竟然还被偷了！那个器灵是怎么办事的！”
程淼眼神一冷，“把你扔进一口井里等几百年，你会不会无聊到睡觉？”
黑袍青年挠了挠头，知道自己方才口不择言，“呃……那，那也不能睡这么死。”
他苦恼地抓着黑袍下的头发，一时不查便从兜帽下泄出两缕银发，虽然瞬间就被他收回去了，但哪能快过程淼的眼睛。
她无奈道：“别藏了，听你的话，你也是龙？”
“什么龙，现在这世界哪还有真龙啊，我也不过是海里的蛟龙一族罢了，这次上岸就是为了找到神龙法蜕，拯救我们族人。
“现在好了，法蜕没找到，找不到老头儿就不让回去，不让回去我就会越来越虚弱。这里到处都是车子废气，没有干净的海水，也没有新鲜的龙鱼，身上还没钱，一上陆地就被该死的骗子骗了个精光，只能跑到这破地方卖特产……”
黑袍人似是已经对自己的前途绝望，说着便充满怨气地碎碎念起来。
身上的怨气似乎都已经能凝成实质了，程淼感觉耳边好像有几百只蚊子一起嗡嗡叫着，不由眼前一黑。
她立刻抬手制止，“这样吧，既然你手里的龙鳞已经没用了，不如转卖给我，多少钱你定。”
“真的？！”
“不，不行，我必须得亲眼去龙宫看一眼确认，不然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而且就算神龙法蜕消失了，那座龙宫也本来就是我们蛟龙一族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
程淼听着便冷笑一声，“呵，那龙宫和法蜕本就是那位神龙的东西，他想送给谁自然可以给谁，你们先祖是飞升了，不是死了，你们凭什么这么大脸想抢这东西？”
谁知这话竟好似忽然戳中了黑袍人的肺管子，顿时引起了黑袍人激烈反驳，他一把拽下袍子，破口大骂。
“那又如何！他当年没化龙的时候便四处树敌，每次都是我们族人给他擦的屁股，结果一朝化龙，不仅半点回馈都没有，甚至再未回族里看过。
“最后他自己飞升快活潇洒了，却给我们族人招来了污血病，从此五百年过去，族内再未出过一个真龙，甚至连八鳍蛟龙都再未出过一个！蛟龙一族寿命更是大大减少，我们凭什么不能恨他，凭什么不能去拿那些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程淼一惊，竟从未想过还有这种发展，眼前的青年满头银发，容貌俊美，可任谁见了他，恐怕都不会因此对他升起好感。
原因便在于那本该如仙人般出尘绝世的脸上，竟密密麻麻爬满了灰黑污浊的菱形鳞片！
从裸露在外的脖子一直到右边半脸，全部都被丑陋的鳞片覆盖，甚至还在渐渐向着完好的左半脸蔓延。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他给我们留下的好、东、西！”
银发青年狠狠戳着自己布满鳞片的右脸，凑到程淼面前，就连他的手也只有小臂以下的部分正常完好。
程淼已经愣住了，迟迟说不出话来。
青年似乎也发现对她这样不明真相的人没什么好说的，自嘲地笑了声，回头捡起了地上的黑袍，重新披上。
“若不是他当年在时，名气大到给我们带来了诸多便利，他哪配被叫一声先祖。
“算了，你也不知道这些事，和你说有什么意思。总之，你带我去龙宫，我就把龙鳞给你。”
“虽然不知道你要这么多龙鳞有什么用，但反正这东西在我手里也只剩下泄愤这一个用途了。”
他不再故作神秘，却也没有展露真实后的活跃，语气低沉，手上有条不紊地收起自己摊子上的商品。
程淼站在一旁，有些头疼，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毕竟同一件事，在两个不同人的角度看来，情况可能完全不一样。
而且程淼觉得为报答一个只有一瓢水之恩的农人，就将自己的多年积蓄都送给他的后人，这位神龙应该不至于如此冷血无情。
可青年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自己面前，让程淼很难去否认或无视。
但是不管如何，青年手里的龙鳞不能放任自由。
既然他今天可以给她，明天自然也可以随手给另一个能带他去龙宫的人，比如洪胤。
于是她只沉思几秒，便点头道：“你可以跟我去龙宫，但是龙宫不是你想要就能拿走的，能不能说服灵，就要看你自己了。”
“哼，那个器灵但凡对她主人做的事有点了解，就应该主动赎罪。”青年整理好摊子，重新变得臭屁起来。
程淼不置可否，扭头向外走去。
身后那蛟龙青年快步跟上来，他已经将愤恨收了回去，语气变得轻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泷泗，在家里排行老四。”
“程淼。”
——
回程的人又多了一位，程淼发现自己自从踏入修行之道后，这捡人的功夫倒变得炉火纯青了。
有了泷泗的加入，在返程的路上热闹了很多，因为泷泗自三月前踏上陆地，各种倒霉经历多的讲都讲不完。
在吃了数不清的亏，身上连底裤都差点被人骗走后，他终于学到了不要轻信人类这件事，又在黑市里认真钻研一番后，他变成了一开始那副故作玄虚的样子。
也是因为程淼拿出了真正的龙鳞，才让他放下了戒心。
重新踏上泉水村的土地，众人不约而同地吐出一口浊气。
金兰心抻着懒腰，“啊，还是这里舒服。”
骆胡子刚一放下包裹，便开始着手打理起院内疏于照顾的花草藤蔓，在聚灵阵的作用下，这些植物长势十分可怕，半个月没打理，便已经野蛮生长起来。
程淼则是带着泷泗直接潜入活泉底下，灵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之前就已经从程淼那里知道了具体情况，因此见两人下来，便带着他们来到宫殿最深处的大厅内，厅内巨大空旷，地上隐隐有一些长条状的痕迹，像是有一个东西曾经在这里放置过很久。
“这里便是曾经存放神龙法蜕的地方，但是十五年前法蜕剧烈的震颤过后，竟然活了过来，冲出了宫殿，但我被困在此地，没有办法离开。”
灵惭愧地低下头，湛蓝的双眸不敢直视泷泗的表情。
他此刻的神情，任谁看了，都能感受到那深沉的悲哀与绝望。
此前一直支撑他的微薄希望终于在此刻见到眼前空旷的大厅后，彻底破灭。
他发出断断续续的惨笑，身上的气息开始沸腾起来。
“哈……哈哈哈……”
“泷御天，泷御天！！！”
“这就是你给后人留下的东西！哈哈哈哈哈……我蛟龙一族，再无翻身之日！全都拜你所赐！！”
“拜你所赐啊啊啊！”
泷泗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吼，渐渐化为悠扬的龙吟。
他身上开始飞速出现黑色和银色的鳞片，身体迎风暴涨，最终竟化作一条马首蛇尾，腹下两爪的银黑蛟龙！
两只如铜铃般的眼睛充斥着血红，身上浓重的妖魔之气与阴冷的灵气激荡澎湃。
“既然我蛟龙一族注定毁灭，你泷御天又凭什么逍遥自在！！”
“毁灭吧！！！”
“全部都毁灭吧！”
蛟龙扬首疯了似的撞击在宫殿内壁上，血液四溅，却未能伤害龙宫分毫。
灵不知何时已经热泪盈眶，她身上亮起柔和的湛蓝光芒，这光芒一点点爬上泷泗的躯体，竟治愈着他残破的身躯！
她并不阻拦泷泗的行径，只一遍又一遍为它治疗，不做抵抗，也不做阻拦。
程淼看到这一幕，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龙躯终于力竭，砸落下来，巧合般的落在那些法蜕留下的痕迹上。
湛蓝的灵气修补着它破损的身体，泷泗的眼中神采黯淡，他趴在地上，不言不语。
灵踮着脚尖靠近，抬手拂过他的龙角，神色悲悯。
“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是否真是发生，但我知道主人的为人，他最是重情重义之人。
“我与他同游世间时，他斩杀无数妖魔，也救下数不尽的灵修，甚至本体也在日复一日的厮杀之下不慎沾染了魔气，难以祛除，是不得已才以灵力筑体，褪下原本的肉身。
“主人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才会多年不回族群的。”
“呵，他为人如何还不是你一张嘴的事，我们唯一知道的事实，便是他留下的污血病！这些从出生起就缠着我们的魔气，就跟跗骨之蛆一样，啃食我们的身体，骨骼，血肉与灵气，直到最后将我们变成妖魔怪物，逼得我们自相残杀！”
泷泗用鼻子喷出一口热气，闭上了眼睛。
“反正蛟龙一族也必定要灭亡了，讨论这些有什么用，你们走吧，我想静静。”
程淼在旁听了许久，这时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所以你口中的污血病，其实就是一种天生的魔气侵染病症是吗？”
“你听不懂人话吗？要我用龙语给你翻译一遍？”泷泗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程淼心一梗，安慰自己对方正在气头上，不和他计较。
“我的意思是，若是魔气侵染，或许我可以尝试给你治疗。”
“什么！”泷泗唰地重新变回人形，目光如炬地瞪着程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