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怎么又要打?沈清疏当即带了衙役, 马不停蹄地赶过去阻止。
万捕头在路上还宽慰她说:“出不了大事儿的,大人您放心,这些刁民,每年争水啊, 争女人之类的, 都要来上那么两遭,都是演起来好看, 下不了死手。”
等他们到时, 双方却已经打起来了,那场面,两乡汉子混在一起, 骂声震天, 拳拳到肉,个个都打上了头, 打红了眼, 万捕头于是不敢说话了。
打这么厉害, 他们这十来个衙役能顶个屁用啊。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在旁边看着,他们先是试着喊开双方:
“乡亲们,别打了!别打了!”
“县君来了,不准再打!”
喊半天没人理, 都忙着打架呢, 谁还敢分神, 真有傻得停下来的, 旁边人家一拳又打上来了。
没半法, 怕再这样下去出人命,沈清疏不得不硬着头皮,领着十几个衙役闯进混战之中, 用身体将人隔开。
“别打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
“我是知县,我会替大家解决问题的。”
他们在混战的乡民之中,就像是大海之中的一艘小船,沈清疏小心避开袭来的拳头棍棒,将一对对乡民拉开。
但是拳脚无眼,她再如何腾挪闪转,总也有避不开的,一不小心,有根木棒结实地砸在了她肩膀上。
“嘶——”沈清疏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转头一看,身后一个穿短褐衣的大叔,手上握了一根小臂粗的木棍,也正傻傻地望着她。
沈清疏穿着的是官服,这大叔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打了县官,头脑霎时一片空白,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吓得连连给她磕头,“县官老爷饶命,县官老爷饶命……”
不过瞬间,他已是吓得涕泪满面,身体不自觉发着抖,头磕得十分用力,像是怕不卖力就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沈清疏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庄稼汉子个个都力大无比,一棒下来,她感觉自己肩胛骨都像是要碎了。
“
老乡,你别磕头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她顾不得疼,捂着肩膀闪到了一边。
那大叔像是没听见一样,跟着膝行转到她的方向,继续“咚咚咚”磕头。
“真的,别磕了。”沈清疏无奈,忍着疼伸手抵住他肩膀,看他额头上已经破了皮,血肉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却像是不知痛一样,还要磕头。
好话不听,沈清疏只好厉声道:“你再磕,本官便要治你的罪。”
她沉下脸说话那大叔倒是听得进去了,不敢再磕,瑟缩着,害怕畏惧地看着她。
“叫其他人不要再打了。”时间紧迫,沈清疏没那么多心思和他理论,丢下这句话便又去拦其他人,不再管他。
清醒冷静下来的乡民也开始帮着拉架,不知过了多久,两乡打架的人都被分开,场面终于平复下来。
大家瘫坐在地上,大都鼻青脸肿,十几个衙役也好不到哪里去,忙乱中挨了不少拳脚,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三新乡的里长才姗姗来迟,腆着脸过来请罪,“大人息怒,没想到今日之事又惊动了大人,劳累您至此,小人该死。”
“确实该死,”沈清疏缓缓冷笑了一声,质问道:“若非本官来得及时,今日恐怕要出人命,你当时是怎么和本官保证的?”
说绝对会和乡民解释清楚,保证不会再出这种事,结果呢?说这其中没有里长的手笔,傻子都不能信。
里长叫屈道:“冤枉啊大人,今日之事谁也没料到,小人也尽力阻拦了,实在是隔壁丰乡税收让人不平,群情激奋之下,小人真是拦不住啊!”
沈清疏盯着他那张胖脸看了一会儿,厌恶地移开了视线,她深吸一口气,捂着肩膀勉强站起来,又爬到高处田埂上站着。
她转身看着底下一大片乡民,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形瘦削矮小,面容黑黄,都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
随着她的动作,底下的乡民都把目光投了过来,目中有好奇,有害怕,也有憎恶。
沈清疏又叫了两个大嗓门的衙役在旁边喊话,
开门见山道:“乡亲们,我就是新任知县,今年给三新乡加税的命令就是我下的,我想你们这些日子,一定是咬碎了牙,觉得这就是个想捞钱的狗官。
可我沈某人敢对天起誓,从没有中饱私囊过你们一文钱,我给你们乡加税,也给丰乡减税,不是因为我收了丰乡的礼,而是过往的税额不合理。
三新乡的田地人口都要更多,往年税额却是一样的,那丰乡每个百姓,分到的税额就更多。你们觉得今年丰乡占了你们的便宜,反过来想想,其实是往年你们占了丰乡便宜,今年没占到罢了!”
她声音被遥遥地传递出去,这都是大白话,底下乡民也大都听得懂的,丰乡阵营那边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这阵子三新乡老是说被他们占了便宜,搞得他们自己都心虚了,却原来是别人占了他们便宜没占够。
三新乡这边就安静多了,好几个人都不由地去看他们里长。
沈清疏等他们消化一会儿,压了压手示意安静,又厉声道:“所以你们这样闹,是没有道理的,县衙分配的税额,都是认真计算过的,尽量做到了公平公正,绝不会因为你们闹,便降低你们的税额。”
她视线带了点深意地扫过三新乡里长,像是对着乡民,又像是对着他一个人警告道:“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前一次我已经轻轻放过了,倘若还有下一次,我绝不会再轻饶!”
被她凌冽的目光久久注视着,三新乡里长忍不住躬下了腰,掏出帕子擦了擦汗。
看来这知县年龄不大,却很有魄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下午的场面根本没有吓到她,唉,看来这次他只能出血掏腰包了。
此时已近傍晚,沈清疏说完,也不需管剩下的烂摊子,又同丰乡里长温声安慰了几句,便带着衙役们回县衙了。
路上周师爷看她左臂一直垂着,很有些担心,关切道:“大人,您没伤着哪儿吧?回去得赶紧找大夫给您看一看。”
沈清疏心里大致有数,右手搭着肩膀,小心活动着转了两圈
,笑道:“无妨,你看,骨头应该没事,只是皮外伤,用不着小题大做,养个几日便好了。”
“虽是这么说,还是得让大夫瞧一瞧才放心,”相处这段时间,周师爷既是把她当上官,同时也是把她当晚辈看待的,见她受伤,口气里不由带了两分责备,“大人,不是我多嘴,您啊,还是太冲动了些。”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时那场面,怎么能亲身上阵呢,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他可怎么跟林大人交代。
万捕头插话道:“大人,我这儿正好有一瓶上好的伤药,您拿去用吧。”
“不用了,我那里有,”沈清疏笑笑,侧身看衙役们鬓发散乱,脸上青污,难得大方了一回,又对万捕头道:“今日你们也辛苦了,你去户房,给受伤的兄弟们一人支取一百文医药费吧。”
万捕头一愣,摆手拒绝道:“大人,这如何使得,不过挨些拳脚罢了,我们这些浑汉子,皮糙肉厚的,哪里值得什么医药费。”
沈清疏笑道:“你不要替他们推辞,我知道大家做公都不容易,办事是办事,挨打是挨打,只是县衙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不要嫌少。”
“怎敢嫌少,小人替兄弟们谢过大人。”
万捕头只好应了,一百文也不是小数目,他不要其他衙役说不定需要。
沈清疏感慨道:“今日情况紧急,我还要多谢你们替我维持住了局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敢当大人夸赞,”万捕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小人今日真不敢上去,只是看大人您先上了,想着不能让您出事,才跟着一起。小人们烂命一条,大人您是什么尊贵身份,何必要冒险呢?”
“什么烂命好命,都是一条命,”沈清疏纠正他,失笑道:“身先士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只在后面站着,动动嘴皮子,你们又怎么敢冲进去呢。”
必定是在外围做做样子,任双方打得头破血流,人就是这样,无人带领,那便是一盘散沙,有人带领时,懒散的衙役也能起到大作用。
万
捕头想了想,恐怕还真的会是这样,不由敬佩道:“大人,您真是一个好官。”
沈清疏摇摇头,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好官,还差得远呢。”
三新乡的乡民恐怕要骂死她了,平白无故的,就要比往年多交几十斤稻谷。
还是这时代生产力太低,一亩上好的良田,精耕细作,也不过才产稻两石左右,每一口粮食,那都是顶着烈日,汗滴摔成八瓣挣来的,多交给朝廷一斤,家里人就要少吃几口,所以沈清疏虽然不满里长生事,却也能理解三新乡百姓的愤怒。
世祖在位时,曾经也想过研发杂交水稻,但这项研究,技术积累和运气都缺一不可,到他去世也没能成功,现如今都还有个皇家农学院在继续捣鼓。
沈清疏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她从前所学的并不是这个方向,杂交水稻和合成氨技术,那都是一时没影儿的事儿。
好在世祖还推广了红薯这种高产植物,百姓们虽然吃不好,一年辛苦劳作,却也能勉强混个肚饱,比前朝要好太多了。
太阳落山之时,众人终于回到县衙,其他人散去之后,沈清疏往后宅走,才突然想起,她该怎么和林薇止说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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