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园镇（7）
他下意识抬头朝上方看去, 一道阴影落在他的上方，将他完完全全笼罩在身下，脑袋直接贴在门缝处。
“小姨父, 你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宋瑜好奇很久了, 第一天晚上小姨父就在楼下偷看, 那个视角除了天花板看不到任何东西，可他依旧趴在那里看了半天。
“！！！”
他瞳孔骤缩, 浑身毛孔炸开、汗毛竖起，转身就要跑。
宋瑜也不拦他, 轻巧地按下走廊灯的开关。
“啪嗒”一声清响，天花板上的灯骤然亮起, 白晃晃灯光的照耀下, 走廊上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那道身影陡然僵住, 他两眼一翻，一道灰雾从他的头顶飘出, 不等宋瑜伸手去抓, 那团雾气已经消散在空中。
这又是什么东西？
“咚…”
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后脑在地面上砸出一声闷响, 听得宋瑜脑瓜子疼。
就在宋瑜以为对方会被砸醒时, 那具身躯直接崩散化作了云烟，消失得一干二净。
宋瑜：“？！”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小姨父其实是玩家扮演的？
宋瑜盯着那片空地发愣，直到楼下传来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小鱼，你大半夜的站在走廊上做什么？”
是小姨困倦的声音。
宋瑜探出脑袋，看到小姨正站在二楼的楼梯上看她, 宋瑜试探着问：“小姨, 小姨父呢？”
“小姨父？”
小姨不明所以地皱起眉, 但还是回答说：“……你小姨父出去打工了, 要到年底才回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果然，小姨父是玩家扮演的！
对方的任务应该就是盯着她，如果被当场抓住就会被淘汰。
宋瑜越发感受到游戏的恶意，哪有让一个玩家来监视另一个玩家的，这不就是内斗吗？
见她不说话，小姨试探着喊道：“小鱼？”
宋瑜回过神，“没事，小姨您接着睡吧，我就是出来上厕所。”
“哦…那你早点回房睡吧，别着凉了。”
小姨说完，转身慢吞吞地回了卧室。
听到那脚步声逐渐变小，随后是房门关闭的声响，宋瑜突然响起一件事——既然小姨父是玩家假扮的，那有没有可能，小姨也是玩家假扮的？
“叮叮叮……”
宋瑜正思索着，隐约听到雨声中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声响。
风铃？
宋瑜打开走廊尽头的窗户，失去隔断后外界的声音骤然放大，磅礴的雨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嘈杂吵闹的雨声中，清脆的风铃声格外微弱，仿佛一根拖拖拽拽即将断开的丝线，将断不断。
“小镇上居然真的有脏东西！”
宋瑜迅速回房裹上一件厚实的外套下楼。
一楼没有点灯，黑黢黢的，宋瑜辨着黑暗中的轮廓走到门口，正要摸索着打开大门，她的右手忽然碰到一根冰冷的硬杆，尾端还有一个微宽的圆弧把手硌着她的手掌。
是伞。
宋瑜顺手握住伞柄，正要拿起来，伞却往她掌心里坠了坠，比刚才碰到时要重得多。
刚才有东西托住了这把伞！
“谁？”
宋瑜摆动手中的伞，试图碰到对方的身体，然而她挥着伞转了半圈都没能碰到任何东西，直到伸长了手臂，伞尖才戳到前面的大门和侧边的墙壁，中间空无一物。
显然，这把伞并不是意外碰到她的手，而是有人特意递给她的。
“谢谢。”
没能探到人，宋瑜没有紧追不放，说了声谢谢便打开
大门。
湿润的水汽顺着夜风吹拂而来，磅礴的雨声清晰传入耳中，宋瑜下意识裹紧身上的外套，撑着伞走了出去。
满携雨水的乌云把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夜色呈现出久违的深邃暗色，冷风吹拂，茂密的枝叶簌簌作响，仿佛处处都藏着人影。
“叮叮叮……”
风铃声持续不断地响起，宋瑜循着声音往东南方向走，声音便越发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叮叮叮……”
没等宋瑜找到具体位置，风铃声陡然移动了。
“它要去哪？”
宋瑜担心对方会很快跑掉，连忙加快步伐。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那风铃声会在某个地方持续一会儿，再前往下个地点，就像是在引路。
当风铃声第三次改变位置时，宋瑜的步伐一顿，“它想带我去哪？”
意识到这一点，宋瑜越发迅速地朝着风铃声响起的方向走去。
直到小镇紧闭着的大铁门出现在前方。
“叮叮叮……”
风铃声越发清晰响亮，而宋瑜终于找到它的位置。
那是挂在小镇铁门上的辟邪风铃。
看着已经被上锁的铁门，宋瑜隐约明白了它的意思，“……你想让我离开这？”
像是回应似的，那风铃又叮叮叮的响起来。
这应该是在表达肯定？
宋瑜摸不准对方的意思，“如果你是想让我离开这，那就别让风铃响，如果不是这个意思就响。”
风铃逐渐安静下来。
宋瑜沉吟着问：“因为这里有危险吗？有危险就响，没有就不响。”
“叮叮叮……”
“危险来自灵佛，对吗？”
“叮叮叮叮叮叮……”
风铃像是遭受刺激般剧烈震动起来。
上次看到风铃这样震动，还是宋瑜为了避免风铃发出声音捏住了风铃。
这让宋瑜越发肯定：“果然是灵佛。”
她毫不犹豫地询问：“你能带我去佛堂吗？”
她敢肯定灵佛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只要把副本boss锤了，任务副本不就通关了？
原本还震颤个不停的风铃陡然安静下来，四周只剩下嘈杂的雨声。
宋瑜眉毛微拧，她刚要说话，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掌心忽然感到一丝凉意划过。
她下意识摊开手掌抬起来，那丝凉意再次落在她的掌心，往斜下方轻轻划过，又从左上轻滑至右下。
它在写字！
宋瑜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写的是“逃”。
逃？
福至心灵的，宋瑜陡然意识到这所谓的“脏东西”的真实身份，“妈，是你吗？”
只有她的“母亲”才会希望她能逃出桃园镇，离这里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
风铃声却再没有响起，手心也没察觉到任何动静。
宋瑜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正狐疑着，突然察觉到发顶上有东西轻轻拂过，就像是有人在轻抚她的发顶。
真的是她的“母亲”！
宋瑜精神一振，她立刻想起刚才门口的那把伞，“在小姨家里的是我爸对不对？”
外面风铃声指引她逃跑，另一个却在她出门时递给她一把伞，这明显是她的“父母”啊！
没等到回答，一股阴冷的注视落在后背上，近在咫尺的危机感让宋瑜寒毛直竖。
这种注视感和昨天门外的一模一样！
宋瑜扭头看去，隔着铁门的栏杆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铁门外，一座半臂高的灵佛像就浮在那，仿佛活过来似的，一双眼睛正盯
着宋瑜，满是居高临下的嘲讽。
而它的头顶上，是一根眼熟的血条。
“叮叮叮——”
挂在铁门上的风铃疯狂震颤着，拼命提醒宋瑜快逃。
但，宋瑜是会逃跑的人吗？
——尤其还是在对方已经亮出血条的前提下。
宋瑜竖起两根手指就想插向佛像双眼，“狗——”
她刚想说“狗东西有本事正大光明地看”，一想到“母亲”就在旁边，连忙克制出插眼的冲动，一边发出做作的尖叫：“好可怕！快滚开！”，一边用伞柄狠狠怼向佛像的面颊。
佛像雕刻出的嘴唇微微上扬，像是想要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但是下一秒，伞柄狠狠怼在佛像面颊上，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佛像的鼻梁蹦出一丝裂痕。
宋瑜不慌不忙地收回伞，嘴上还做作地尖叫：“哎呀，好可怕！它不会杀了我吧！”
“咔嚓——”
裂痕像蛛丝一样向四面延伸，很快贯穿整座佛像。
“咔咔咔……”
佛像碎了，碎得很彻底，碎片掉在地上，很快就被雨水砸进泥泞之中难辨原貌。
“叮叮叮叮叮……”
风铃声仍在疯狂作响，却没有了刚才紧迫的气息。
宋瑜没想到这佛像这么脆，被伞柄怼脸就碎成这样。
但这只是一座佛像，本尊肯定远比一座小佛像强大。
宋瑜蹲下身捞起一块碎片，看起来像是佛像的眼睛，上面很快浮现出一行文字：
[特殊物品：灵佛像碎片]
[桃园镇的镇民都忠诚地信仰着灵佛，在灵佛的庇护下，桃园镇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没有任何邪恶之物能够侵犯此地，但随着时间流逝、时代变幻，小镇与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多，供给灵佛的信仰之力越发薄弱，灵佛不可避免地走向衰弱，现如今，它已无力庇佑桃园镇的土地不受邪恶污染。（注意：手持该碎片会受到灵佛的注视）]
“获得灵佛的注视又会怎样？”
宋瑜相当好奇，她更想知道灵佛会不会本尊降临，直接开启boss战。
“叮叮叮叮叮……”
风铃声把宋瑜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她拿着佛像碎片站起身，正要说话，一道刺骨的凉风吹过她捏着碎片的手，她捏了个空。
手里的灵佛像碎片化为粉末，很快打入泥水间融于土地。
不仅是宋瑜手里的这块碎片，地上的那堆碎片同样化为齑粉，再难找寻踪迹。
冷风吹过宋瑜的面颊，她隐约听到一道嘶哑的女声说到：“小鱼，快走！永远不要回来！”
不等宋瑜辨认清楚，冷风裹挟着冰冷刺骨的水汽涌入小镇内部。
原本响个不停的风铃终于安静下来，但远处清脆的风铃声此起彼伏，声音响亮几乎要响彻桃园镇。
“母亲”走了。
宋瑜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都能说话了，怎么还不肯告诉我真相？”
她瞥了眼挂在铁门上的风铃，干脆把风铃取下来，“不白跑一趟，这一串送给小啾啾。”
对方好歹是她的新队友，以后的外置大脑，送点礼物以示友好。
风铃刚落在宋瑜的手里就开启疯狂震动模式，活像是一尾胡乱扑腾的鱼。
宋瑜差点没抓住让它蹦出去，连忙收紧手指，把风铃抓在手中。
“搞什么，白天不响，晚上又开始震个不停，你上夜班啊？”
宋瑜恼火地攥紧风铃，风铃上方浮现出一行文字：
[特殊物品：辟邪风铃]
[桃园镇特产，当有不为人知的邪恶靠近时，它会发出清脆的铃声作为警告，这串
风铃由佛使亲手制作，对邪恶更加敏感。]
这个冒出来的佛使又是谁？
宋瑜皱了皱眉，她将风铃塞进口袋，快步朝小镇内走去。
刚拐过一道弯，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对方撑着伞站在一户人家门前，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宋瑜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发现他正看着小楼房的二楼。
“怎么一个个都喜欢盯着别人家看？”
宋瑜心底腹诽着，大步走过去。
那人听到脚步声也没跑，而是慢吞吞地转过来面朝宋瑜。
走得近了，宋瑜才注意到对方全副武装，不仅打着伞，身上还穿着深色雨衣，脚上踩着一双雨鞋，雨鞋上有很多湿漉漉的泥块。
这是大晚上往山上跑了？
雨伞微微抬起，沿下露出一双熟悉的含笑眼眸，“宋小姐晚上好。”
“啊，秦先生，真是太巧了！”
宋瑜眼睛一亮，她把那串风铃递过去，“这个送给你。”
秦濯的视线落在她手上那串湿漉漉的竹质风铃上，眉毛微不可察地拧了下，但他还是笑着道谢，“谢谢你的礼物，麻烦你直接放进我的雨衣口袋里。”
他侧过身，把雨衣的口袋展露出来。
宋瑜看得出来他是不想弄湿手，也不在意，直接塞进他的口袋，“你大半夜不睡觉，在看什么呢？”
那串风铃离开她的手后骤然安静下来。
“我只是回来的路上听到风铃声，以为是宋小姐得知了真相准备血洗小镇，所以停下来看看。”
秦濯语气慵懒，像是在说“今天的雨下得真大”之类的寒暄。
“血洗小镇？”
宋瑜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血洗小镇？
“喏，那是第一个。”
秦濯朝着小楼房二楼的方向抬了抬下颚，漫不经心地说着。
宋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二楼，隐约看到一道身影正垂落在天花板下方，四肢拼命摆动挣扎着，尤其是两条腿蹬来蹬去。
——等等，他快要吊死了！
宋瑜意识到这人的处境非常危险，下意识就想冲进去救人，她刚跑出两步就听到秦濯叫住了她，“你确定要插手？即便这人是杀害你‘父母’的帮凶。”
“？！”
宋瑜停下脚步，她诧异地看向秦濯，“你说什么？”
她才和新队友分开半天不到，怎么对方又得到了一些她不知道的消息？
什么叫杀害她“父母”的帮凶？
秦濯不疾不徐道：“07年五月底的一天，陈玉书和宋玟从小镇出发去市里探望女儿，没想到车辆侧滑，夫妻俩一起摔到石头上，双双身亡。”
原来她的“父母”是这样死掉的。
宋瑜正要点头，又听秦濯语气一转：“明面上是这样，但事实上，他们俩是被镇上的人活活打死的。”
“什么？！”
宋瑜没想到真相来得这么快，“你怎么知道？”
秦濯微微一笑：“因为我帮他们验了尸。”
宋瑜：“？”
等等，验尸？
所以他上山是挖了——
“没错。”
看到宋瑜的表情，秦濯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他大方地点头承认，“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他们重新入土为安了。”
“……也行吧。”
宋瑜的感觉非常复杂，不过她不是真正的“宋瑜”，另外他还帮忙找到“父母”的真正死因，也不能说是在冒犯死者。
“浑身上下多处骨折，尤其是蝶骨大翼——”
秦濯怕她听不懂，特意指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应该是被
钝器击打造成。”
宋瑜这会儿脑子还有点乱，她知道“父母”的死因有古怪，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被秦濯这么一提醒，宋瑜立刻把那些零散的线索串联起来，“……因为他们想离开小镇？”
日记本里多次提到过，“母亲”希望她能考到大城市，到时候在大城市安定下来，把他们都接过去。
而佛像碎片的文字提示表示信仰之力在流失，灵佛急需信仰之力，而小镇上的人离开会导致信仰之力再度减少，灵佛也会随之衰弱，它一定不会允许他们离开桃园镇。
如果“父母”是被镇上的人活活打死，那么最可能导致他们死亡的原因，就是他们试图离开小镇。
“我猜应该是的，宋玟身为佛使——”
秦濯刚开了个头，宋瑜就诧异地打断他：“等等，宋玟是佛使？”
不过转念间她就想起日记本里内容，日记里说“母亲”从不在家摆灵佛像，但经常会去佛堂，有时候大半夜都会过去。
而佛堂不是谁都能靠近的，“母亲”年纪轻轻又在这种封闭落后的小镇拥有话语权，说明她的身份特殊。
所以“母亲”是佛使的可能性非常高！
宋瑜想明白了，她点点头：“你说的对，然后呢？”
“身为佛使，宋玟在小镇上拥有极高的威望和话语权，小镇的居民因为信仰灵佛都会尊重她，又怎么会对她动手？”
秦濯眼底掠过一丝暗芒，“——除非她背叛了灵佛。”
宋瑜赞同点头：“嗯，她想离开小镇，但灵佛不允许。”
“不过这个选择很有意思，宋玟身为佛使不仅能够结婚生子，还在小镇拥有相当高的话语权，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灵佛允许的，既然灵佛给予了她这么大的宽容，为什么她还想要逃离小镇？”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问得宋瑜一愣，她一抬头正对上秦濯满是兴味的眼神，顿时有些无语，“……如果你直接告诉我结论，我会更高兴。”
她真的很不喜欢动脑子，能动手为什么要动脑？
尽管宋瑜相当不捧场，但秦濯还是愉悦地勾了勾唇，回答道：“除非灵佛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更多，而她不愿意给予。”
这不是废话吗！
宋瑜拧着眉毛刚想让他别兜圈子，话到嘴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宋瑜”到一中读书时做过一个奇怪的梦，灵佛说她逃不掉、她永远属于这里，她还在宿舍窗外看到灵佛正在注视她。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镇民，灵佛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把力气花在她身上。
宋瑜后知后觉，“噢…所以灵佛想从我身上得到某些东西！”
这样一来所有事情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小姨跑去学校要她的联系方式、用母亲遗物的消息把她骗回来；为什么小镇上的人对她都分外热情；为什么“母亲”二话不说要她逃走。
因为灵佛需要她。
“对，因为灵佛想得到的是你，宋玟才会背叛灵佛。”
秦濯抬头看向二楼，悬挂在天花板下方的人已经静止不动，他的眼神毫无波澜，“宋小姐，桃园镇的主线故事已经很清晰了，我认为你可以去找灵佛挑明了。”
再拖下去，镇上的人大概就要开始动手了。
宋瑜刚要点头，脑中灵光一闪，“等等，不用着急。”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濯有些意外，他以为宋瑜早就想冲去佛堂单挑灵佛了。
宋瑜一脸认真道：“你刚才说血洗小镇，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信仰之力的减少导致灵佛越发衰弱，如果小镇上信仰灵佛的人全都死掉，灵佛不就消散了吗？
秦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