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等吴印鹤收拾完小厨房之后,两人休整片刻就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阿婆送来了一碗泥浆和着草木灰,她呵呵一笑,朝着吴印鹤讨要男童的玩具。
“郎君可否将昨夜拣到的玩具还给我这个老婆子?”
她虽是笑着开口的,但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吴印鹤这才想起来,将弹弓还给了阿婆。
这是昨天晚上被白蛇追的时候他拣到的,后来发现这条白蛇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他也就离开了。
“这东西你们用着吧。”阿婆拿着弹弓走了。
吴印鹤拿起瓷碗往里看了看,一股烧焦的混合着泥浆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皱着眉头拿远了一些。
瓷碗一周都是快要干涩的泥浆,吴印鹤拿到她眼底晃了晃。
黎初伸手往碗里捞了一把,然后就在吴印鹤惊骇的眼神下抹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一切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涂上了。
吴印鹤:“……”
黎初看向他。
这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一脸嫌弃地摇摇头。
不行!
本皇子才不要涂这个东西,好恶心!
他赶紧将面具拿出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那意思是说用面具代替可以吗?
黎初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她勾了勾手指头,软糯地笑了下,“快点。”
这句没什么威慑力的话让吴印鹤败下阵来。
他只好将面具放回去,乖巧地蹲在黎初面前,任由她将自己的脸装扮成难以接受的模样。
吴印鹤不敢再看自己的脸。
做完了这一切,黎初自然地张开双臂,她的腿必须得到及时的治疗。
本来膝盖骨上的伤就严重,现在这一路颠簸,也没有换药……
黎初刻意不去想着自己的腿,但她还是会害怕自己以后不良于行。
她的小情绪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吴印鹤捕捉到了。
低头看她,黎初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若是以前,他心里肯定会觉得矫情,觉得这人为了面子强撑着,这很没必要。
可是现在……他的心却像是被刺挠了一样。
黎初只感觉一张人脸在眼前放大,直到自己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占我便宜?”
她低笑一声,仰着头伸手用力地拧着吴印鹤的耳朵。
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没有松手。
原来一个人可以没用成这样。吴印鹤嘲讽地想到。
“小哑巴……你好了吗?”黎初有些不知所措,怎么突然就情绪上来了,“可以走了吗?”
他这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背着黎初上路。
徒步从这里走到云州马不停蹄要走一天时间。
吴印鹤背着黎初体力不支,还专门走一些冷僻的小路,两人兜兜转转光是找路就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直到晚上他们也没走多少距离。
“这里怎么都没什么人啊……明明是官道。”黎初嘟囔道,天色已黑,她实在是不想在树林里停留了,若是再碰到蛇可怎么办。
吴印鹤也看出来了,若说他们选的偏僻小路就算了,怎的现在都走到官道上来了,人还是这样少?
他垂下眼眸,想到了惠州的鼠疫。
“那里有户人家,我们过去借宿一宿吧。”
隐约之中黎初望见一抹亮光,她撑着身体往上看,果然那边有几户人家。
吴印鹤点点头,手麻的没了只觉,手肘也酸酸涨涨。感觉到黎初快要滑下来,他轻轻跳了跳。
等他们走到那边才发现这里原来有个村子,只是这个小村子只有几户人家亮着油灯。
走近了才发现这村子荒凉的很,有且只有这几户人家,旁边一排排的房屋像是摆设似的。
黎初潜意识觉得有些怪异。
“这里有些奇怪,”黎初指着那些破烂的房屋道,“我们要小心点。”
他们走到第一户人家门口,黎初敲了敲门。
老旧木门上漂浮着一阵阵的烟灰气,透过窗户看见里面或站或坐有四五个老人,看上去都愁眉苦脸的,仿佛头上漂浮着阴云。
“你们是哪个啊?”有个阿婆开口问道,她撇着嘴角,神情郁郁,看着就不太高兴的模样。
黎初对着他们言笑晏晏道:“阿婆,我们是去前面云州做生意的,不过途中遭遇劫匪,现在身无分文,能否在此借宿一宿?”
那阿婆眉毛很淡,她眉头皱起时异常明显,“我们不欢迎你们外面的人!走开!”
黎初不气馁,“阿婆,我们有钱的!”
她轻轻一拍吴印鹤,吴印鹤立刻从身上拿出一小块破碎的黑金云纹玉佩。
那阿婆只冷笑一声,“现在这个世道,钱顶什么用!还得有命花!”
黎初:“……”
她一时间没听出来这是不是反讽。
这个世道……黎初早就知道这个世道活下来不容易,可是好像也没她说的这样严重吧。
“阿婆,我没懂您什么意思?”
其余的阿公阿婆都麻木地看着他们二人,像是看死人一样。
“外面死多少人了哟!都是你们这群人把天灾带给了我们!滚!”阿婆说着就开始怒骂起他们。
但二人却一下子发现这句话的重点——天灾。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严重看到了那个答案。
鼠疫。
或者说是那群带着鼠疫的人!
他们肯定已经途经此地,给这里留下了灾害,所以这里变得这样荒凉。
黎初还想再问什么,身下的人却已经动了,转身带着她就离开这里。
“这就走了?不休息了?”黎初一手扒着她的头发,一手勒着他的脖子逼吴印鹤停住脚步。
吴印鹤咳嗽了两声,指着前面几座黑乎乎的房屋。
既然这里遭受过灾害——那么这里肯定没人住了。
“住在这里你不怕也得鼠疫啊。”黎初啧了一声,比起有形的伤害,她更害怕这种无形的灾害,一不小心就邪气入体人就没了。
吴印鹤轻轻白了她一眼,他闻见了一股很浓的酒味。
极其浓郁。
他顺着浓郁的酒香味往里走去,黎初则是捏着他的黑金云纹玉佩接着月光仔细打量。
“你这玉成色极好,可惜了。”她惋惜而又自然地将碎片揣到自己的兜里。
吴印鹤:“……”
他的步伐稳健而又快速,这户人家门外散落着许多的酒坛,或许本来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个酒鬼。
吴印鹤把黎初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从她靴子外抽出匕首将自己的衣摆割裂开。
他割了两块布,细心地给黎初戴上。
见他这副模样,黎初吹起火折子给他,他无意识地对着黎初一笑,而后捂着衣摆猫腰进入屋子里。
不一会儿他就从屋子里出来,还抱出来一坛花雕酒。
他将布浸入酒中泡了片刻,拿出来再给她戴上,又返回屋子各个角落都洒上酒,很快酒坛便见底了。
整座朽烂的屋子都洒了酒,他们就不能再吹火折子了。
吴印鹤努力睁大双眼将她背进房屋内,这屋里到处散落着酒坛和垃圾,一股子怪味。
“这床不能睡人吧。”黎初扯扯他的衣领,她眼睛都花了终于看清床上的污秽物是什么。
混杂着早就风干的呕吐物和排泄物,不难看出这里的主机不拘小节。
黎初:“……”
她咽了咽口水,“到房顶上去吧。”
吴印鹤将她背上房顶,然后又跑去其他房屋里找了一床干净的被褥,洒上了酒滴再抱回到房顶上。
夜晚温度极低,风强势地灌入被褥中,侵入骨子的冷让两人都有些受不住。
黎初牙齿打颤,即使抱着被褥还是会冷。
她瞟了一眼吴印鹤,他也是一样。
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一下子就松快了,她忍不住笑出声,“按理说你的阳气足,该没有我这样冷的啊,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冷。”
他不满地看她一眼。
黎初噗嗤一笑,第一次对他的身份生出了好奇,“祖宗,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的语气里难得的不带任何情绪,吴印鹤耍小脾气吐了吐舌头扭头不理她。
望着满天繁星,黎初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就靠在了他肩膀上。
吴印鹤顿时一愣,低头看了看她。
“我以为在惠州看到的流民只是意外呢。”黎初回望他一眼,挑逗似的眨眨眼。
他移开眼不敢看她,将皱巴巴的纸张掏出来写道。
【人为。】
“这扩散的速度太快了,若不是我们耽搁了几天,说不准路上就会碰到这些流民。”
这样一说黎初就想起来沈氏夫妇二人了,她猛的立直身体道:“商队不知道有没有中招。”
【沈沁阳不笨。】
这一路人潮极少,沈沁阳肯定也会发觉不对劲,这几天天气还算不错,不出意外他们是要比流民的速度快的。
“你说谁这么闲会做这种事啊?”她指着前面吴印鹤的“人为”问道。
这个他也不晓得。
这样有组织有规模的计划,主使之人必然有一定的权势。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黎初打了个哈欠,余光瞥见他眉头紧皱,陷入了她的问题里去。
她伸手拍了拍吴印鹤的脑门,“不要皱眉,好丑。”
【我都这样了还看得出美丑?】
他指的是脸上的泥浆。
黎初将二人涂得跟泥土里打过滚似的,都很难看清样貌了。
“丑人就没有爱美的权利了?”黎初呵笑一声,又给了他脑门一掌。
他吃痛地捂住脑袋,沾了一手的干泥。
黎初有些累了,身心疲惫只想好好睡个觉。
她扯了扯吴印鹤的衣角,含混道:“过来一点,这样暖和。”说着她就靠在吴印鹤的肩膀上闭上眼。
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自己好像被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也不能感受到夜晚的寒冷。
隐约中黎初听见有人说话了。
一道清冷的声线却感觉有些委屈巴巴的,“今天是我生辰。”
睡梦中她低声低喃了一句,“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