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离开离州的前一天，商队一部分人跟着沈氏夫妇去了山上拜佛。
有部分伙计不信佛，也愿意多赚一些钱，所以他们就自愿留下。
所有人一大早轻装简行徒步去城中有名的一家寺庙。
这座寺庙位于城中最繁华的阶段，是谓闹中取静，每日能够去参拜的人数也有限。
沈夫人这次带大家来不仅是因为他们每年途经此处都来参拜，还是因为沈沁阳捐了不少银子。
否则商队这么多人根本没法进来。
沈氏夫妇将一行人带到静安寺山前。
静安寺位于一座小山丘之上，阶梯不多不少，坚持一下总能走到山顶。
对于黎初来说这台阶走起来丝毫不费劲儿，她以前就是住在山上的。不过对于吴印鹤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已经筋疲力尽，商队的人走南闯北，爬山不在话下，他们很快就超吴印鹤数十阶。
春回在村子里还是自己做农活的，对她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黎初手里拿着水壶比吴印鹤快那么几步，她晃晃手里吴印鹤的水壶，笑道：“快点哦。”
吴印鹤：“……”
他气喘吁吁地白了她一眼，嗓子像是要冒烟了干渴的厉害。
黎初如闲庭信步，一点不见喘的。
山上清幽，山脚下便能窥见山顶寺庙的一角。
到了半山腰，这里弥漫着薄雾，并不扰人视线。抬头望去，大半个寺庙掩映在葱茏的枝桠中，红白相间。
不多时，山顶传来低沉整齐的念经声，伴随着悠长清静的厚钟声，敲在众人的心上如同水波荡漾，心境都变得开阔起来。
好不容易跟着黎初等人到了山顶，吴印鹤累的双眼泪汪汪的，特别是还要戴着一张面具，更是难受。
整座寺庙映入眼中，所有人不自觉屏气凝神，庄严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门前几棵百年老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寺庙门前有几个洒扫的小僧，灰色长袍手执扫帚，遇见人便会停下点头示意。
还有一僧人面容肃然，挺直立于红墙之下，他眉头紧皱，眼神明亮凌厉，如同一把利剑。
沈夫人扭头低声道：“不要说话，跟着我们进去。”
沈氏夫妇见到那僧人点头致意，僧人眉心依然紧皱，几不可见点了点头，是允许他们进入的意思。
沈夫人松了口气，带着一行人进入。
骤然黎初感觉身上那股威亚的气势消失了，或者说是转移了。
进入寺庙，比之门外平平无奇的模样，里面是别有洞天。
黎初：“里面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就见吴印鹤将随身携带的笔和本拿出来唰唰写下几句话，这只笔是黎初特地改良过的。
平常写字用的笔墨没了就要续，出门在外带着也不方面，所以她特地改良后给吴印鹤用。
【是不一样，里面建筑用的材质都是顶好的。石兽眼里镶嵌的是价值连城的墨玉，这种玉都城都少见。】
吴印鹤眼神很尖，一眼就瞥见大殿门前石兽的眼睛里镶嵌着墨玉。
她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就听见门口一道浑厚的声音。
二人不禁转头去看，原来是那僧人拒绝一对夫妻进入。
这夫妻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居然直接在门口吵嚷起来，那僧人不惊不怒，光是声音就极有压迫感。
那对夫妻在他面前如同跳梁小丑蹦跶几下，僧人理也不理，只当作空气，可若是他们声音大了，僧人眼神便会瞟过去。
旁人根本受不住，吓得心跳都快了。
夫妻很快就离开了，这僧人还是原地不动，眼神一个个从山上的人身上掠过。
沈夫人轻声解释道：“这位师父眼睛很毒辣，他能看出来者心中善恶，奸恶之人他不会放进来的。”
黎初拿手一指戴着面具的吴印鹤，不可置信道：“他也能看透？”
沈夫人点点头。
黎初浑身一抖，想起老爹以前和她说的话。
这世上奇能异士不多，可恰恰总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这位师父或许真的有看透人心的本事，黎初后背一阵发凉。
吴印鹤反倒不害怕，他举起纸张立在她眼前。
【五行八卦看相之术，心中无恶自然不用怕。】
黎初：“……”
沈夫人先是带着他们去庙里拜佛，金身佛像高大威武，表情却是怜悯众人，一副慈悲之相。
黎初心说我都不信佛，但沈夫人坚持让她拜，黎初拗不过便跟着拜了一拜。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就在俯身跪拜的那一刻她耳边听见一道飘渺的似有似无的声音。
“善者。”
黎初猛的睁开眼，左右旁边的二人表情虔诚敬重，只有她突然立起来。
偌大的寺庙里只有僧人，门外还有不少人等着参拜佛。
她心有疑虑，跟着左右二人又俯身拜了一次。
这次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是有一道飘渺不定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找不到声源。
“恶者。”
第三次拜的时候她听见了低低的叹息声。
“悲悯者。”
这道声音听不出善恶喜怒，黎初莫名觉得更像是旁观者的冷漠淡然。
显然吴印鹤和春回都没听见。
拜完她跟着两人出了大殿，在殿堂内没听见，出来入耳皆是朗朗念经声。
见他们出来，沈夫人迎上去，眉开眼笑道：“听说今日庙里施斋，这里的斋饭还是很不错的。”
黎初没什么心情，但还是笑笑道：“我还没吃过斋饭呢，今天可得尝尝了。”
春回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吴印鹤瘪瘪嘴，素斋有什么好吃的，有肉不吃要吃素！
静安寺太大，沈夫人便让大家自己逛自己的，等到午膳时间到门口便好了。
语罢，沈夫人扯着沈沁阳的胳膊就到一旁的祈愿树下去了。
黎初还是对那道声音很奇怪，她又看了一眼殿堂里的佛像，没什么不同。
黎初穿过回廊，走到偏殿，抓住一个解签的小师父。
小师父腼腆地笑笑，“施主。”
“小师父，我有一事不解。什么是‘善者’？”
小师父思索片刻道：“心向善者。”
黎初举一反三问道：“心向恶者即为恶者？”
小师父摇摇头，白净的脸上是慈善的笑，“混沌之初没有善恶之分，心存一丝善念也是善者，但世上没人只有善念。”
“……”
黎初迷惑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听了，但又好像没听。
她再问，这个小师父的回答依然让人捉摸不透。
黎初想这或许就是她不能遁入空门的原因，她现在连善恶都不会分了。
迷迷糊糊的她转回了大殿。
吴印鹤正坐在小池塘旁边的石凳上，见到她立刻小跑过来。
【后山那里有猫。】
他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很想去看看。
黎初现在没心情，瞥了他一眼，“那你和春回一起去呗。”
【春回怕猫。】
春回坐在石墩上，眼神不自觉往吴印鹤身上瞟，一会儿心里又告诉自己不该生出妄念。
可是眼睛就是不听自己的使唤，眼神落在吴印鹤身上就回不来。
她其实很喜欢猫的，小时候她从村外捡来一只野猫，野猫怕人也粘人，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照顾好那只猫，那只猫也终于肯和她亲近了。
后来那只猫的主人找过来，给了一点钱就打发她了。
只是那只猫总是跑回来，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伤。最后一次猫回来已是奄奄一息，春回强硬了一次没有将猫还给主人，而是埋在了自家后院的树下。
吴印鹤就如同那只猫，她喜爱的不行，但却不属于她。
就是因为心里太清楚了，春回反而放不下。
那边黎初神情恹恹，“那你自己去啊。”
吴印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有点怕。】
他以前被猫挠过，手背被刮了几道血痕。他本身娇气，大家又心疼的不行，吴印鹤就觉得这几道刮痕更加严重。
偏生他又喜欢猫这种有灵气的动物，想碰但轻易不敢碰。
“……”
太没出息了吧！
黎初摆摆手，“走吧。”
路过小池塘的时候，黎初还向春回招手，“春回，我们要去后山看猫，和我们一起吧！”
春回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摇摇头，“不用了黎姑娘，你和公子玩的开心。”
黎初点点头，跟着吴印鹤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我怎么感觉春回的心情不大好啊。”黎初摸摸下巴，女孩子对女孩子的情绪是很敏感的。
虽然黎初不认为自己是世俗认为的女郎，但是对于情绪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显然吴印鹤不关心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不想关心。
他太自我了，只会关心自己。
【不知道，过几天就好了吧。】
黎初反手给了他个脑瓜子。
被打蒙了的吴印鹤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她。
你干嘛！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生病吧？”黎初突然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吴印鹤愣了愣。
算起来第一次见面……
应该是在黎初回家的那条小路上吧，不仅被一块石头砸了，连身上的衣服都被她扒了，后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吴印鹤：“……”
遇见她怎么就没什么好事儿呢！
觑着她的神色，吴印鹤也不打算把说出那天的事情，只迟疑地点了点头。
只见黎初露出嘲讽的笑，“那你知道日夜不停照顾你的人是谁吗？”
吴印鹤猜到答案了。
他甚至猜到说出了这个答案黎初会是怎样的神色。
见他回想起来，黎初声音阴阳怪气道：“哎——不知道是谁千里迢迢陪着自家的少爷从泉州一路来到离州……”
吴印鹤：“……”
他嗓子里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幸好有面具挡着吴印鹤不至于太尴尬。
对于黎初说的这点，他完全不感到羞愧。
皇子府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他服务的，他的关心反而让这些人战栗不安。
这种从小的习惯他从骨子里就没觉得有什么错的，自然也不会改的。
吴印鹤将春回当作恩人看，可从来没将春回当作女人看。所以他会报恩，却不会去了解恩人的心情。
现在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两人对视片刻，吴印鹤太过理直气壮，这一回竟然是黎初先移开了眼神。
【我更希望你有话直说。】
吴印鹤皱眉，他实在不喜欢黎初的这种态度，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若是其他人，吴印鹤必然不会关心，说到底那些人不过是嫉妒罢了。
可是对于黎初，总是不一样的，他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可是这种话从黎初嘴里说出来就变得极其刺耳，让他心口一凉。
黎初抬眼看他。
太阳底下他的眼睛似是一汪清泉，不掺任何杂志，不自觉就会心软，心里为他开脱。
黎初：“我只是觉得，春回不是你的丫鬟。”
所以你不该这样理直气壮地忽视这样一个人的感受。
吴印鹤不懂，他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她。
这种懵懂的眼神让黎初心口一滞，这位少爷确实是不懂。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黎初叹了一口气，摆手烦躁道：“算了算了，去看猫吧。”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不是个喜欢讲大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