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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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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言礼明白胖子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要减肥了。

    往年十一月都是胖子嚷嚷着自己存秋膘的时候,语文课吃饼干数学课吃辣条英语课吃巧克力,安排得明明白白,副课还能趁机嗦个粉,绝不挑食,啥都能吃。季言礼拦都拦不住。

    结果这阵子胖子简直安安静静,或者说是饿得有气无力,近两周都没有来他的奶茶店宵夜,可见这次他是铁了心要减肥。

    不过他第二天倒是心情甚好地哼着歌,瘦了一小圈的虚弱的脸庞上散发出一丝荣光来。

    季言礼明知故问:“发生什么好事了?说来听听?”

    胖子喜滋滋道:“跟你说你也不知道,你又不逛贴吧……反正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季言礼当然知道,虽然那天奶茶店的女生删了胖子裸|照的贴,但是照片已经飞快地流传扩散开,无数新帖跟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但极少有人知道,贴吧是有人管理的,而且管理员虽然常年不上线,但是每个号都在学生会手上。

    除了贴吧,还有公众号,微博,论坛,校群等媒体账号,幕后管理员都是学生会的人,而且代代相传,通常来说尊重大家自由发言的权力,很少出面干涉,哪怕是学生开盘押注,八卦造谣,乱嗑cp,甚至抱怨学校考试和吐槽老师,基本上管理员都睁只眼闭只眼。

    为数不多的时候,涉嫌抹黑学校形象,对同学人身攻击,恶意辱骂老师,或者是发一些极度黄暴的内容,都会被管理员强行删帖封号,严重的时候红名置顶警告。

    昨天整个贴吧所有发胖子裸|照的贴都一夜之间被封尽,反复发帖超过三次的直接封号,一时之间乌烟瘴气的首页顿时安静了,最新的热帖是:【……管理员大开杀戒了么,求放过。】

    “总之就是我很快乐,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胖乎乎的胳膊搂住季言礼,“说吧,丽丽,你想吃什么,今儿我请客,我看你吃我也很快乐,你可以去当吃播了真的,吃得特别干净特别乖。”

    季言礼眼角抽动:“再喊丽丽绝交……真的。”

    天气一天天转凉,好像一阵秋风刮过,顿时翰林的银杏树就都黄了叶子,金灿灿的波浪在树上翻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地毯,校服从夏季的短裙短裤换成了秋季的制服外套。

    大多数晴天,一进校门,就能看到黄底黑斑点的鲁迅瘫倒在枯草丛中晒太阳,像一头没有烦恼的猪仔。

    但每次季言礼看到奚野的时候,他还是穿着短袖短裤,胳膊腿的皮肤都露在外面,凉风一扫,短袖衫呼啦啦被风吹得鼓起,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季言礼每次都忍不住提醒他:“天冷了,多穿点。”

    奚野每次都笑嘻嘻地抓他的手摸自己身上:“我可热了,真的,学长,不信你摸……诶你别走啊你摸摸看嘛!”

    谢安之的新药试用效果竟然出奇得好,季言礼带着妹妹上次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发现她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起来,脸色也不那么惨白了,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偶尔还愿意下床走一走,看到季言礼第一眼笑道,怎么不穿水手服来给我看看?

    谢安之的护工是个五十多岁的beta阿姨,姓张,人很好,一直收费也不高,虽然是一对多,但是陪夜、陪做检查、洗澡、换衣和散步什么的都得指望她,有时候季言礼实在忙不过来,她也会帮着洗几次衣服。

    周一到周五,张阿姨陪着谢安之,周六周日,季言礼把干净的换洗衣服带来,就住在医院,走的时候再把一周的脏衣服带回去洗,周末季以禾只能一个人在家,这种生活他们已经过了三年了,习以为常。

    兄妹两人携手把床单被套都换了以后,齐医生来找季言礼私聊,说谢安之恢复状况不错,新药和她身体的适配性很强,是这批志愿者中效果最显著的之一,接下来就是等两个月后的发情期。

    虽然谢安之洗标记后腺体损伤严重,但是腺体根深蒂固的发情期依然会定期出现,缺陷的发情期同样激素分泌波动剧烈,对身体的刺激性变强,对药物敏感性提高,如果发情期能顺利度过,那她真的是有望彻底好转起来。

    季言礼完完整整地把消息转达给妹妹和妈妈,三个人凑在小桌板上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晚饭。

    但他只字未提张阿姨要涨价的事……张阿姨说周围所有的护工都涨价到一百一天了,别人还是一对三,她只是一对二,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真的必须要从八十每天涨到一百每天,说什么都不能再拖了。

    一个月除去周末上工二十二天,每天涨价二十,加起来就是涨四百四……相当于季言礼得同时多戴四个头箍。

    见鬼了,哪吒都只有三个头!

    季言礼知道张阿姨一家四口就靠她挣钱,也是个辛苦人,实在是很难开口,但还是轻声道:“要不先涨到九十呢……一点点儿来?”

    张阿姨咬着牙,拨浪鼓一样摇头:“我,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爱人他,他实在也身体状况……”

    “那好吧……”季言礼扶了扶眼镜,微笑着鞠了一躬,“还是一如既往辛苦您了。”

    “不敢当不敢当,”张阿姨局促地把少年扶起来,“哎,谢安之也是个好人,我应该的。”

    这事他没告诉谢安之,否则谢安之就要揭竿起义不喝小蓝瓶。

    他也没告诉季以禾,否则季以禾也要起义造反不上辅导课。

    他也没法跟老板说,毕竟因为排练舞台剧的事情总是在最忙的周五晚上请假,现在还死不要脸地提加钱,着实过分。

    季言礼走在学校的银杏树下,银杏叶在头顶纷纷扬扬的飘落,像是一场金色的落雪,他一边想一边叹气。

    “叹什么气呀?”一个声音从他左边冒了出来。

    季言礼往左边看去,那人却站在他右边碰了碰他的肩膀。

    季言礼抬起头,目光从地面猛地转向远处,清晨的风景突然涌入视野,长长的走廊外,晨光从奚野身后冉冉升起,远处的云霞辽阔地铺陈开,天际融合着浅浅的橙色和水洗一般的蔚蓝。

    奚野露出一个能照亮人心情的笑容:“学长早啊。”

    “奚野,”季言礼情不自禁地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沉甸甸的负担一扫而空。

    季言礼伸出两根指头:“对不起啊,周一要穿校服的,扣两分。”

    奚野:“你叹气是因为找不到人扣分,笑是因为终于扣到分了好开心吗?”

    季言礼:“……我在你心里原来竟是个变态。”

    奚野:“那我天天来找你扣分好不好?”

    季言礼:“……我更希望你穿上校服。”

    下午,胖子跟他说老费大课间来找他,结果他又跑去走廊背书去了,所以让他抽空去一趟。

    季言礼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

    他伸手一推开门,迎面撞上暴跳如雷的尚嘉,办公室里只有他和老费,而尚嘉正啪得把老费的茶杯摔得粉碎,吼道:“我他妈本来就不想当这个班长!你爱让谁当让谁当去!别以为我会被你这点小伎俩讨好!”

    老费竟然也不恼,只是责备地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平静。

    尚嘉一扭头,看到季言礼,冷笑着指着他道:“来得正好,费铭泽,这不是你最宠爱的学生么?让他兼职班长吧,就是有点屈才,毕竟是大学生会副主|席呢!”

    他狠狠瞪了一眼季言礼,冲出了办公室,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故意撞了季言礼的肩膀。

    季言礼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好大一通火气,揉了揉肩膀,alpha的骨骼都跟铁打的似的,那一下撞得跟攻门锤似的重。

    季言礼回头看到老费正蹲在地上捡茶杯碎片,没多问,只蹲下来一起捡。

    老费一看他伸手了,急忙抓着人站起来:“算了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别划着手,我一会儿拿扫把收拾吧……”

    “不管什么理由,砸老师东西也未免太过分了。”季言礼皱眉道,“您不叫他家长来谈谈么?”

    老费摆摆手:“不提他不提他,来,你坐下,我们聊你。”

    原来是文卷青竹联合举办了一次竞赛,只考数学和物理,笔试加面试,全国前百获得降分资格,分三档,前百降二十分,前五十保送。

    “笔试在期中左右,面试在期末左右,”老费心情逐渐转好,语气也激动起来,“我觉得你能行,你觉得呢?保送这种好事情,就是第二条安全绳,你这次搞上了,下半年都不用学了,多好!”

    “但我没有学过竞赛。”季言礼承认。

    他平时被打工和医院挤占了时间,更何况还有两月一次的发情期,光做作业和应付考试就已经很累了。

    高一的时候老费就劝他搞竞赛,他因为培训时间和打工时间撞了,就拒了,现在也没后悔过。

    “不是竞赛!”老费一拍大腿,“我都研究过了,一半儿竞赛,一半儿高考题,而且竞赛内容也不是那么难,比cmo差远了,跟高联差不多,今年是第一次办,很多东西都不清楚,内部消息是考思维……你懂吧,综合素质测试,他们就是变相掐尖,钻漏洞搞个自主招生而已,而且面试你也稳啊,小伙子这么帅,精气神这么好,老师一看就喜欢!”

    季言礼:“……什么面试还看脸啊,又不是相亲。”

    “嘿,面试跟相亲不是一样的吗,都得双方看对眼。我要是青竹校长我现在就录你!”老费越说越激情四射热血沸腾,“我还去找了数学物理老师,给你搞了两本书,就在这里,”他推过来,“竞赛入门……高等数学,大学物理,要不你先自己看看?”

    季言礼看着桌子上两本厚厚的砖头书,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他要是保送了,下半年能打多少工啊!那作业也干脆别写了,一放学就可以快乐搞钱了!

    “书送你。”老费贴心道。

    “那我拿回去看看。”季言礼端正坐姿,立刻点头。

    老费露出“知徒莫如师”的会心一笑,就知道小季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羊毛的!哪怕是辅导书!

    “还来得及,你基础好,”老费不忘嘱托,“近期我的语文作业你要是没时间,就不写了,专心搞这次保送考试。”

    老费四处找茶杯,这才发现茶杯在地上粉身碎骨了,只好落寞地拧开矿泉水喝了口,手指虚空推了推:“你回去吧,我再来找傅时新谈谈,小伙子也很有前途……就是闷了点儿。”

    季言礼抱着厚厚两本书回去了,没看的时候他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信心,看了以后发现自己竟是个隐藏的智障,学不等式还能坑坑巴巴做几道题,平面几何和高中数学完全不是一个难度,学数论已经跟看无字天书差不多了。

    当晚他直接枕着书看睡了,梦里全是在跳舞的数字,第二天早上闹铃响了二十分钟,还是季以禾急匆匆冲进房间把他晃醒,大喊着哥哥要迟到了!

    之后几天,季言礼是白天也在看书,晚上也在看书,连续一周凌晨三点睡六点起,草稿纸一沓一沓地废掉,每张纸都密密麻麻正反面写满了工整的小字,胖子禁不住拎起来啧啧称奇:“这是艺术品啊。”

    结果周五晚上,他直接在排练室睡了过去。

    当时温羽怕他蹲得太久腿酸,让他先下来歇一会,她要去和班长尚嘉好好谈一谈,上次尚嘉保证了不缺席,结果第一次排练就放人鸽子。

    尚嘉恶人先告状,振振有词道:“我是家里有事……有事你听不懂吗?我今天不是来了吗?少一次排练会怎样?我又不欠你的!你到底要不要我演,不要就算了!”

    温羽气得眼眶都红了,半晌说:“好,好,要你演,那你台词总能背吧?”

    台上争执不休,季言礼的意识逐渐朦胧,像一层灰色的雾气中间从视野边缘扩散开,他靠在还粘着颜料的墙上,也顾不得脏,眼睛昏昏沉沉地盯着书上的字……不全为零的整数……a=bq+c……a=bq+r……

    奚野站起身,绕过横七竖八的椅子,走到他身边,弯腰轻声问:“学长?”。

    季言礼像是没听见,手背撑着脸颊,银框眼镜后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微微颤动,眼尾的小痣安静地敛着光,斜阳在他头顶投出一片浅黄色的光晕。

    他白得像一片脆弱的瓷片,温润微凉,细细的毛笔尖用水墨画的笔法将轮廓勾勒其上,令人联想起一株柔韧纤细的竹枝静立湖畔,竹叶飘落在水面上,荡出一圈静默的涟漪。

    季言礼突然头一低,就要撞到桌子上。

    奚野慢悠悠地伸手,微烫的掌心捧住了他的额头。

    ……然后轻轻地,靠在了自己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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