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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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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言礼很难将意识集中在现实上,他的瞳孔微微失焦,变成一片澄澈的浅茶色,只有指尖死死抓着的冰凉的玻璃药剂瓶的触感牵扯着他的理智。

    等季言礼再意识回笼的时候,奚野已经坐在他床边,脸离他很近,近到季言礼能看到奚野深黑色瞳孔中的自己。

    “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给我看的话。”奚野轻声说,瞥了一眼还在隔壁一无所知的陈医生,似乎被愉悦了。

    季言礼终于迟钝地伸手将裙摆往下扯了扯:“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你怎么了?”奚野盯着他看,似乎在分辨他身上的气味。

    一股极轻极淡的清香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把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都淹没了,让季言礼整个闻起来……像是隐在一层看不清的薄纱中,令人心痒难耐,想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甚至把人一点点舔着吞下去尝尝味道。

    季言礼虚弱地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仰起的脖颈勾勒出一条脆弱的曲线。

    他不想让奚野看着他打抑制剂,更何况看到他那被针孔布满的臂弯。

    哪怕只是上半身,奚野依然要比他魁梧,尤其是挺着腰笔直压下来的时候,几乎让人错觉笼罩了他身侧每一寸空间。

    季言礼艰难道:“我需要有人,帮我拍以禾比赛……”

    “任景秋去了。”

    季言礼又说:“我要去厕所……”

    “我抱你去?”

    季言礼瞠目结舌,实在想不出理由了,气恼道:“我不要!我自己……我自己去。”

    陈医生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什么自己去?需要帮忙就说。”

    “不用……”季言礼下意识道,“我很好,谢谢您。”

    隔壁传来陈医生推开椅子的摩擦声,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奚野的眼神暗沉了一瞬。

    作为一个alpha,他又要被轰出去了。

    奚野动作轻快极了,最后看了季言礼一眼,然后几乎只是从床边一翻一跃,悄无声息又翻到窗外去了,仿佛三楼的高度根本就不存在。

    “同学?”陈医生在他身影彻底消失前的那一刻掀开帘子。

    “我没事。”季言礼对她笑笑,咬定道,“真的,您去忙吧。”

    陈医生走后,那短暂的几秒,季言礼以普通omega发情期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和行动力,掰开玻璃瓶,吸取药液,上推,然后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手腕,打了一针,如果不是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那一刻他几乎呻|吟出来,注射的一瞬间像是打进了一管冰碴,碎刀子般顺着血管一路生疼地滚遍全身。

    过量的抑制剂在血管里汩汩涌动,心脏抽搐般攥紧,他浑身冷汗地倒在床上,在剧烈的头痛中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的边缘,他还感到有一只微烫的大手抚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推开他的眉心。

    运动会的后半程,季言礼因为崴了脚,什么都没能参加,学生会的工作也被勤劳的学弟学妹瓜分了,每天就坐在教室里学习。

    季以禾爆发出超强的运动神经,在前三棒落后的情况下奋起直追,勇夺4x100第一。

    季言礼因为没能到现场,就指望着任景秋录像,只可惜任景秋前期还算手稳,后期在季以禾冲刺的时候完全丧失了理智,疯狂地上蹿下跳尖叫加油,画面晃得能把人看吐。

    也亏得季言礼还硬着头皮看了三遍,勉强看到属于妹妹的那个色块。

    同时奚野一战成名,本来就因为那些“把人打成植物人”“把人腿打折”“坐过牢”的恶劣谣言而闻名高一,现在因为正面战胜了站在金字塔尖的主|席,成为新一代贴吧红人和流量密码。

    更何况,他甚至没有去领奖。

    那枚承载着无数人零花钱的金牌,最后在颁奖的时候,竟然只有主|席和第三名面面相觑。

    主|席脸色不好看,第三名也尴尬地讪笑,而奚野本人在大喇叭召唤了无数次以后依然没有露面,一副垃圾奖牌根本不想要的模样,最后还是由高一三班班长代领。

    任景秋又担心学长,又不知道奚野去哪了,给他两分别浩浩荡荡发了几十条消息。

    蟹老板:【再刷屏试试?】

    过了十分钟。

    蟹老板:【再刷学长的屏试试?】

    横江第一大帅逼:【你怎么知道我在给学长发消息?】

    横江第一大帅逼:【你和学长在一起?!怎么溜进校医院的!我也想陪学长!】

    横江第一大帅逼:【学长怎么样了?!学长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为什么能看到他手机!】

    ……

    横江第一大帅逼:【你竟然屏蔽我消息?!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我好恨!!】

    季言礼对手机被轰炸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在极度的疲惫和晕眩中昏睡了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黄昏,斜阳的暖光透过窗棂照在洁白的被单上,被角都被掖得很好。

    季言礼揉了揉眼睛,从床头拿起眼镜戴上,又一个要人命的发情期终于结束了,他潜意识总觉得奚野一直在旁边,感知到他存在的似乎是五感以外的知觉。

    梦里一片混沌中只有奚野的眼睛,比黑暗更黑,又比光更亮。

    但是环顾房间只有陈医生,她靠在门框边玩手机,见他醒了就抬头道:“看你睡着就没吵醒你,校医院差不多关门了,那边那个同学?季同学醒了。”

    胖子扭扭捏捏地从隔壁伸出头来,他换上了肥硕的中裤,扭绞着双手深吸口气道:“敬爱的同桌,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你踩到的那个铅球是我扔的,对不起。”

    季言礼啊了一声,问道:“都滚到操场上了,那你必须得是冠军?”

    胖子点了点头。

    季言礼真诚地笑道:“恭喜啊,可惜我把你报喜的信使给踩了。”

    胖子松了口气,立刻来扶他:“那必须的,胖爷这身肉也不是白长的啊,如果不是这个水手服上衣勒老子胳肢窝,我能把铅球扔出翰林。”

    但是之后几天,无论季言礼怎么解释他踩到铅球是自己的错,胖子似乎一直心存愧疚。

    季言礼在班上写作业,他就不停地给他投喂零食,一会儿“丽丽喝不喝奶茶”一会儿“薯片来一包不”一会儿“我还有手撕整鸡”,似乎只要季言礼吃得够多,脚分分钟就能长好。

    “我戒断零食了。”胖子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家库存的零食都归你。”

    季言礼:“你家到底库存了多少?”

    “不多,也就三箱。”

    胖子嘴上说戒断,但看着季言礼吃巧克力小饼干还是眼馋得要命,转移话题道:“诶,丽丽,奚野是你什么人?”

    季言礼拿着小饼干的手停了一瞬,若无其事地在横杠上写了个根号三:“学弟。”

    “我去找你的时候,他就坐在你床边,”胖子啧啧称奇,“你不知道他上次来教室找你的时候多凶,浑身上下散发着那种alpha的气场,你懂吧?但是我找你的时候,他还用食指比在嘴唇上,叫我小点声。”

    季言礼愣了一下:“我在睡觉?”

    胖子:“对啊。”

    季言礼:“那他在干什么?”

    胖子:“卧槽我怎么知道,他在看你睡觉。”

    季言礼无可奈何道:“神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睡觉有什么好看的?那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他必然是在干什么其他的事情,你没注意到。”

    胖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我找了个凳子轻手轻脚地坐下来,然后我看着他看着你睡觉,看了二十分钟。”

    季言礼手上这道题眼见是算不出来了,笔杆在指节上无意识地绕了一圈,圈了几个关键词:“……这就有点难解释了,对吧?但我们不能随便编排其他人的想法。”

    胖子的目光更同情了:“我觉得他喜欢你。”

    季言礼很正经地看着胖子:“你真的想多了,他就是把我当学长,而且还不怎么听我的,我觉得他可能是有点不高兴,毕竟我之前因为某些原因很不客气地赶他走,这事儿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胖子叹了口气:“我这是同情的眼神。”

    ……

    胖子更深地叹气:“不,我不是在同情你……我是在同情他。”

    因为没法骑自行车,季言礼放学只能和季以禾乘公交,不巧的是规划路线的人总有本事绕开别人想去的地方,他家虽然只有五站路远,但是不直达,中间还得换乘一次,麻烦得要命。

    等了十分钟车还不来,季言礼还在听以禾说陶莓参加了天文社,任景秋参加了篮球队,田径队的队长天天在高一三班门口驻扎,想招纳奚野,但是奚野根本不鸟人家,把田径队的报名表叠成了纸飞机扔到了队长脸上。

    而季以禾参加了小说社,是她们班一个叫纪语灵的同学邀请她加入的,因为人数不够社团就要倒闭了,好处是这个社团根本没有社团活动,简直就像“素质教育减负减压”一样名存实亡。

    季言礼很欣慰:“虽然这种小社团是不给加分的,但不加分也没事,你喜欢就行。”

    季以禾耸耸肩:“主要是纪语灵因为社团要倒闭了,哭了一个大课间,她说我进社团做什么都行,哪怕是撕书都行。”

    季以禾又很甜地笑道:“不过为什么要撕掉呢,我觉得写得很好呀。”

    她的笑容还没绽放出来就冷却了,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缓缓停在了公交车站门口,接受着无数等车人艳羡目光的洗礼,行道树的倒影如流水般从发亮的黑色车漆上滑过。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落下,奚野懒洋洋趴在窗户上,勾下墨镜,五官立体俊朗有神,嘴角还带着顽劣的笑:“学长,好巧啊,我送你回去呗。”

    他身后的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脸色很不好看,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方向盘:“小奚爷,这里不让停车。”

    季以禾往前一步挡在季言礼前面:“不要,我和哥哥坐公交回去,谢谢你,你走吧。”

    “你走吧”三个字活生生被她说出“给老子滚”的气势。

    季言礼温和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抬头看着奚野,轻声说:“不麻烦你啦,学校离我家很近的,我平时走都能走回去。”

    奚野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只径直看着季以禾,眯了眯眼:“你自己回家倒是容易,你哥腿可不好走,拒绝人之前也想想吧,别那么自私。”

    季以禾噎得哑口无言,气得脸都涨红了,僵持了一秒以后,突然原地倒戈抓着哥哥的手气势汹汹道:“走!我们上车!”

    季言礼一条腿支撑着身体,抵不过季以禾的力气,一边踉跄往前,一边惊呆了:“真的吗以禾改主意这么快的吗?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就麻烦他,没事的,”季以禾飞快地钻进后座,理直气壮瞪着奚野,“他、他欠我的。”

    季言礼奇怪地看着突然一条战线的奚野和妹妹:“他欠你什么?你欠她什么?出什么事了你们不告诉我?我又错过了什么?”

    奚野瞥了一眼季以禾,慢慢“啊”了一声,靠在椅背上,促狭地笑道:“谁知道呢,反正欠得很多,至少……够我送你到能正常行走吧。”

    季言礼一周后就差不多能走了,能走以后就坚决拒绝再接受奚野的接送服务,更何况他和奚野家的方向南辕北辙,根本不存在“顺路”二字。

    十月底,温羽因为要组织校舞台剧的事情焦头烂额,每天都在试图招募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磨破了嘴皮。

    班长尚嘉风凉话说得利索,正事一件不干:“都要高三了,你指望学校活动还有谁参加?给我钱我都不去。”

    “那人人都不参加,我们班就弃权么?”温羽咬着嘴唇,“都最后一年了,大家不想聚在一起有个回忆么?”

    “我愿意啊我愿意!”胖子举手道,环顾全班,“我可以参演,还有其他人吗!”

    “你演什么?”尚嘉回头嗤笑道,“演堵墙?”

    胖子手肘怼了怼季言礼:“丽丽……啊呸,我敬爱的同桌,你要不来一起?”

    “我最近太忙了,”季言礼苦笑道,他最近奶茶店、医院、家和学校四点六线跑得脚不沾地,在校时间还不得不分一部分给学生会,每天睁眼闭眼就是忙。

    “季言礼……”温羽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桌前,耳朵都烧红了,“非常麻烦你……但是,我真的没有人参加,总不能就我和胖子上去跳二人转。”

    胖子一拍桌子:“好主意!”

    温羽把策划单的纸捏得紧紧的:“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不知道班上还有谁愿意参加了……”

    “真的很缺人么?”季言礼温和地问。

    “真的缺……一个。”温羽赶紧把演员表给他看,“主题是自由,我们现在打算排一个‘熬鹰’的短剧,就是训练猎鹰,人和自然斗争,我在说服贺子麒贺子麟参加……”

    贺子麒回头古里古怪道:“你跳个舞我就参加……怎么样?要……那~~~种的。”他说着突然像条抽筋的蛇一样扭动了一下,来了个不标准的wave,手指骚气地从胸前划到小腹。

    “你在干什么?”季言礼一头雾水。

    温羽的脸猛地涨得通红,像是血一下子涌了上去,僵硬地抓起演员表就要走。

    胖子突然大声岔开话题,一拳锤在桌子上:“反正温羽还打算说服狗班长,如果你加入,我们人就齐了。”

    “是,是这样没错……”温羽紧张地看着季言礼,神色惶恐,像是把最后一条救命稻草压在他身上了,就等季言礼一句话定生死。

    “好吧,我加入。”季言礼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他希望自己台词不要太多,以及十一月能有时间睡觉……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呢,他总能找到一个小时来参加一下舞台剧……不是有句老话说时间就像海绵宝宝脑子里进的海水,挤一挤总会有更多。

    温羽长松了一口气:“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参加的。”

    “那我演什么?”季言礼扫了一眼演员表,柯尔克孜族人的猎鹰人?保护野生动物组织的成员?过路的放牧人?还有座篝火?

    “这个我已经安排好了,特别给你安排了一个不需要背台词的角色。”温羽细长的手指顺着演员表往下滑,点了点最后那个字。

    “你演那只鹰。”

    季言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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