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季言礼再也没有去过奚家。
他把剩余的家教费退给了奚辰,同时也没有再继续给任景秋家教,任景秋在微信上给他发了十万八千条消息,哭天抢地撒泼打滚要学长继续带他,发誓说没有学长他真的会垫底的。
可季言礼只觉得累了,或许其他打工比家教更难,更辛苦,更不公平,也更不赚钱。
但身体上的累,总比心上的累要好得多。
季以禾在饭桌上问了好多次,究竟出了什么事,季言礼只好把最轻巧的,最无关紧要的部分,草草跟她提了一嘴。
“就不应该教他。”季以禾说,把脸埋到饭碗里,“哥哥,你就是做得太多了,你要是只当一个家教,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季言礼想,他难道不是只当了一个家教么?他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以至于自己都没有认识到么?
“哥哥,就快中考了,”季言礼认真道,夹了肉到季言礼碗里,“你不要想这些事了,好不好?”
季言礼点了点头,勉强对她笑了笑。
中考前一个月,大家都在拼命算自己的易感期和发情期时间,有些不幸撞上日子的,都提前购买了能推迟生理期的药物,以免影响考试的发挥。
季言礼认真算了,考试比他的发情期正好早一周左右,不至于要吃药。
他停下了所有的打工,专心开始学习,三次模拟考都稳坐年级第一,班主任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鼓励他不要松劲儿,争取一鼓作气拿下市状元。
夏天燥热的风吹起教室深蓝色的窗帘,走廊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变成教室里一个个低着头的背影,笔杆的沙沙声逐渐爬满洁白的纸。
仿佛只是一低头一抬头,窗外的天空就由炽白变深红。
季言礼再也没有在学校遇到过奚野,仿佛这个人凭空消失了,在季以禾坚持不要季言礼来初一部等她,而是反过来,她去初三部等季言礼以后,他就更失去了见到奚野的机会。
见不到也好,见到了又该说什么呢?
中考前一周,奚野在初三部的走廊上站着。
离放学还有十分钟,他翘了课,提前溜出教室,靠着围栏发呆,看着天际绕着圈飞翔的白鸟。
这个角度能看见窗前伏案写字的学长,他总是坐得很端正,削瘦的腰杆笔挺,短袖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季言礼不会看到他,因为季言礼不会走神往窗外看。
快放学了,奚野无聊地转身往厕所去,突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断断续续地,分化以后他的听力好到能捕捉隔壁房间蚊子振翅的嗡鸣。
他听见了季言礼的名字。
“药管用么……”
“管用,一吃必发情,药劲奇大,不管用你找我,假一赔十。”
“行……钱我网上转你。”
“你小心一点,这东西放久了有股咸味,现兑现喝。”
“没事,季言礼好搞得很,还状元呢,中考他别想参加……”
一个拖长的男声从厕所门口传来,斜长的黑影投在厕所瓷砖上:“……谁好搞?”
两个贼眉鼠眼的男生站在小便池前猛地一哆嗦,矮受的那个把透明的药剂瓶放进口袋,另一个高个子挡在他身前“害”了一声:“没什么,走了走了。”
“走了?”奚野黑漆漆的眼睛看得让人心里发毛,脸上似笑非笑,“别走了吧。”
两个初三年级的学生,一个beta一个alpha,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个卖药的拿着拖把自保,满头是血跌跌撞撞往外跑了,奚野眼皮都不抬一下,单手提着浑身发颤的邱斌,一脚将其踹在厕所外的走廊上,邱斌后脊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大叫着滚爬在地上。
“你放过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邱斌抱着头大喊,奚野毫不留情,拳拳到肉,骨节和鼻梁相撞的闷响混杂飞溅的血珠。
一个凶猛的下勾拳,夹杂凌厉的风声,邱斌躲闪不及,硬生生咬掉舌头的一块肉,痛得差点昏死过去。
“你疯了!”他含糊不清地喊,满嘴从齿缝间喷血,用手毫无意识地拼命遮着头脸,像条肥胖的蠕虫左右扭动着,却被奚野的膝盖紧紧摁在地上。
“你个疯子!杀人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打我!?”
下课铃响起,音乐短暂地吞没了他的呼救声。
奚野骑在他身上,胃里一阵阵犯恶心,混乱中邱斌口袋里的玻璃药瓶碎了,强烈的挥发性让周围空气中充斥着过量的催情剂,从肺部涌入血液,从血液横冲直撞地扎入腺体。
而奚野什么都注意不到,只知道狂卷的愤怒澎湃地充斥着脑海,炽热的火从内而外要把人烤焦般烧灼着他的神经。
他的眼睛一点点从深黑变得赤红,肾上腺素在擂鼓般的心跳中疯狂分泌。
“我答应了要保护他。”
哪怕我说不要他。
哪怕他不要我了。
邱斌逐渐失去了意识,断裂的鼻梁和受到重击的腺体,双重夹击下他几乎没能撑过一分钟就昏死过去。
奚野的理智在逐渐爆发的易感期中变得游离和模糊,他只闻到足够让人兴奋的血腥味,像是挑起凶性的野兽,只知道獠牙和利爪攻击敌人薄弱的部位,只在越发凶狠的撞击中勃发的战意!
几个老师扑过来摁倒了他,成年alpha的力量如铁钳如枷锁,他四肢受擒,几乎发狂,可他突然看到人群中季言礼的人影,纤瘦挺拔,浅色的瞳孔隔着银色的镜片,安静注视着他。
他无声地喊,学长,我来保护你啦。
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他听到季言礼对身边的教导主任说,神情疏离冷漠,语气平和得像是论证一道数学题:
“我只看见奚野动手打了人。”
哪怕只有一次呢,哪怕只有一次,季言礼站在他这边。
奚野口中发出可怖嘶哑的嚎叫,他痛得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感知不到了,他挣脱了身边所有alpha的掌控,抠起地上瓷砖的碎片,朝季言礼的方向猛地扔了出去。
他没想砸中季言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季言礼的眼镜碎了,瓷砖直接冲着他的眼睛砸了过去,像一发导弹,承载着命运的恶意,几个老师和同学尖叫着围住了季言礼,他细长的指缝中渗出鲜红的血。
奚野重新被恶狠狠掀起来摁在地上,爆发的alpha老师咆哮着卸掉了他肩膀和手肘的关节,剧痛从四肢百骸和心口涌进脑海,腺体的疼痛夺取了所有的理智。
他仰头只看见玫瑰色的晚霞和澄澈的晚风。
他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学长要恨我一辈子了。
奚辰带着清溪制药的首席律师直接找到了邱斌的家长,奚野和普通alpha不同的超攻击性易感期,或者学术上称为“超感期”,一旦出现无差别攻击人的状况,通常下场是在等同于精神病院的疗养院与世隔绝度过余生,去任何公共场所都将受到严格监控,并不得不每天注射足够影响大脑运作的过量镇定剂。
而与之相对,邱斌利用omega的发情期来算计同学,使用法律上列为刑法禁药的烈性催情剂,有口袋里的物证和奚野的人证,同样足以让他背上一辈子的污点,被所有高中拒收,并判处3-10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两方都选择私下处理,将此事降格为同学纠纷,不上法庭,奚家负担邱斌腺体永久性损伤的医药费,而邱斌永不得出现在横江,双方都对此事严格保密,不向任何人泄露。
奚野从易感期中再次恢复神智,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他第一件事就是问日期,是不是中考完了,季言礼考得怎么样。
然后他被告知季言礼中考毫无意外地获得了年级第一,哪怕蒙着一只眼,歪着头写完了卷子,还竟然真是市状元,返校宣讲去了,横江一中门口拉着大横幅“热烈祝贺我校季言礼同学获得735分的好成绩!荣获横江市第一!”
奚野倒回枕头上,捂着眼,哑着嗓子笑了。
……
就他妈离谱。
没一个能打的。
他想了很久,还是觉得高兴,只要季言礼考好了,突然什么都不必遗憾了。
他掏出手机,仔仔细细编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消息,他道了歉,他解释了一切的原因,他说了邱斌的暗算,也说了自己意外的两次易感期。
消息却发送失败了。
一个鲜红的、刺目的感叹号。
季言礼拉黑了他。
季言礼……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心情从山巅直冲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才知道不必解释,也求不得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