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季言礼把两人赶走以后心里依然心戚戚矣,他穿得这身衣服委实不能见人,恨不得对两人大喊我是生活所迫卖艺不卖身,但是喊出来又显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做贼心虚掩耳盗铃,季言礼一想到奚野目光奇异地打量他的露脐西装,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好在他不是会沉溺于负面情绪的人,转眼他又投入了工作,想到再干几天就能拿工资了,赚钱的快乐还是驱赶了撞见学弟的阴霾。
季言礼露出温和自然的微笑,落落大方,一口牙齿又白又整齐:“您好先生,请问要来点什么喝的吗?这边推荐lover招牌鸡尾酒长岛冰茶,用朗姆白龙舌兰伏特加金酒以及橙味利口酒五种烈酒调制而成口感温和不上头哦微醺的感觉特别适合今夜的气氛,请问来两杯是么好的这就为您准备,请问还需要点些别的什么吗?”
季言礼一手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突然感觉好像谁撞了他一下,他往后一看,左右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暖橙色灯光昏暗暧昧,他低头继续写,收了用脏的勺碟端走,还没转身就感到有人拉着他围裙的绳尾,一股大力袭上腰间,一路用力往后拽。
季言礼两手都有东西,接连摸黑往后退了好几步,心说不知道是被哪个酒鬼卡住了,急道:“您好这位先生,注意脚下慢行,以及松开我的围裙好……么……”
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脚后跟重重磕到台阶上,差点把碟子给打了,要是打了碟子又要他赔钱,人可以死东西不能摔。
季言礼道了声歉,赶紧先把碟子放在桌面上,一抬头,心里咯噔一声。
一卡座的五六个alpha都看好戏似的望着他,其中几个脸上还带伤,最靠边上的平头拿手指绕着季言礼的围裙系带,手腕用力收紧,季言礼被拽得差点冲到沙发跟前,勉强扶住立柱,陪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季言礼眼镜都被拽歪了,只能眯着眼从镜片边缘看他们,目光扫了他们嘴脸好几遍,突然电光石火间认出来了:“等等,你们是不是横江体校的?”
上周才见过!被奚野打得四仰八叉屁滚尿流的那群葫芦娃!
“哟,季言礼,还记得我们啊?”那小平头恨恨道,鼻梁上贴的大号创口贴都遮不住深红色的疤,是那个被奚野拽着领子一头咣当撞铁门上的铁哥。
季言礼心思转了一转,酒吧闹事几个月前也有过,当时有人硬要他陪酒,他不喝,婉拒再三,好话说尽,对方却翻了脸,砸了东西,还带了不少哥们在酒吧占座,这招真的很阴,一晚上就点一杯最便宜的喝的,一群人黑着脸把卡座全部占满,生意都做不成。
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坚持了三天以后,季言礼都准备认栽辞职了,对方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季言礼一愣,难道当时闹事的、被奚野打的、和此时坐在这里的,竟然是同一群人?
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真不能喝酒,真不骗人,我打出生就没喝过酒,一喝就醉。”季言礼笑道。
“你没喝过怎么知道一喝就醉?”有个人驳斥道。
“现在不是这件事儿了,闭你他妈的嘴,”铁哥摆摆手,攥着季言礼的围裙,手筋暴露,“你喝酒这事儿已经摆不平了,你男朋友动手打人,我现在就问你怎么赔!?这事怎么了?!嗯?!”
季言礼这回真傻眼了:“我没男朋友啊??我我我单身啊?总不能我谈恋爱你们比我还早知道吧?再说我不知道横江体校什么规矩,不过翰林高中根据校规第119条学生间谈恋爱是要扣分记过……”
“卧槽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又有个高个儿暴躁道,仰头把酒喝干,猛地一摔,神经质似的跳起来大骂,“你的alpha打了我们,草他妈的!老子今天要在你身上找回这个便宜来!”
季言礼立刻知道他们误会了,他们误以为奚野两个月前跟他们干仗是帮自己报仇!还误以为奚野是他的alpha!
季言礼耐心想解释清楚,秉持着只要功夫深傻子都能当学生的家教耐心,他温和道:“我和奚野并不熟,他也不是为了我……”
他话说到一半,脸色猛地一变,那铁哥粗大的手直接伸进了围裙底下,绕到他身后,狠狠捏了一把他的屁股,还不怀好意地顺着单薄的西装裤往里摸!
季言礼不干了,妈的就没有这种道理,揩油揩到学长身上,真当他好欺负!
季言礼一手抄起旁边的碟子,“啪”的一声狠狠摔在铁哥的头上,动作迅猛至极,顿时盘子摔得四分五裂,在他头顶脸上割开几条血口,另一只手解开围裙往他脸上狠狠一糊,恨不得把蕾丝塞进他眼眶里,然后拔腿转身就要跑!
结果他又给那个小台阶绊了一跤!
季言礼头一栽就要摔倒,其他几人已经猛地站起来,黑压压地包围住他,这一片区的每个卡座都用帘子隔开,私密性较强,无处不在的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完全掩盖了这边的动静,又是晚间高峰,一时半会除非按铃否则根本不会有其他招待往这边来。
对了,按铃!
季言礼不进反退,挣扎着穿着开叉的西装裤跳上沙发,伸手抢过茶几上的电子菜单,眼看着就要按铃下去,脚踝却被狠狠抓住,往后猛地一扯!
季言礼手一松,头朝下摔在沙发上,砸了个结实,眼镜摔折,电子菜单滚到黑洞洞的桌底,跟他的心情一样凉。
铁哥直接骑到了他身上,两膝用力抵着他的肩胛骨,季言礼拼命翻身要坐起,一只大手猛地摁住他的后脑,把他口鼻全窒息在沙发皮质里,接着后背一凉,他唯一一件贴身穿的制服被撕开,布料丝线被根根扯断,后背白肉凉丝丝地裸露在空气中。
季言礼拼命挣扎,奈何闻到一股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密闭空间内近距离三四种信息素混在一起爆发,简直不亚于手|雷一般!季言礼大脑瞬间一滞,像是身下所有的东西被抽走,猛地被扔在了万米高空自由落体!
写在基因里的恐惧攥住心肺,手脚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光,宛如浓黑的液体涨潮般瞬间涌起直至没顶,他想大声呼救的冲动被堵在嗓子眼,牙齿嘴唇在沙发上蹭出血来,根本无法叫出声,后颈被两根手指狠狠捏起,一股酸麻顺着脊柱向下,抵达他难以启齿的部位。
可是……
季言礼那一瞬间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他是真冤枉啊,原本就没有alpha会来救他。
一股劲风猛地掀来!
季言礼尚不能起身,信息素混杂的密闭空间几乎封闭了他的五感,只能朦朦胧胧听见能压下音箱的巨响,凄厉惨叫不绝于耳,无数黑影在他模糊的视野中交错闪动,速度飞快,有风剧烈地刮过他的脸颊,吹起他的发丝。
破碎声、咒骂声、沉重的闷响,无数嘈杂的声音像沸腾的锅子,信息素影响下五感都被扭曲在一起,仿佛拉长的诡异版蒙太奇慢镜头,混乱的光影中夹杂着背景音乐的鼓点,斜长的射灯颤动着照亮扭打的身躯,凌厉的拳脚带起飞溅的血,酒杯接连粉碎,烟尘四起。
季言礼后颈腺体刺痛不止,摸索着靠在沙发拐角,下意识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又有一团衣服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刚好把他遮了个严严实实,勉强挡住一点外界爆炸般浓郁的信息素。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季言礼几乎失去了时间概念。
他的意识缓缓回笼,有清新的空气从他鼻尖划过,又或者不是什么新鲜空气,只是一股劣质苦涩的工业柠檬味,但这股柠檬味有力地把周围的信息素全部压了下去。
四周那样安静,窸窸窣窣,只剩下一个强有力的呼吸声。
气味阻隔剂的白雾缓缓在包间里落下,像是冬日落雪。
有什么东西轻轻压在沙发上,靠近了季言礼,包着他的衣物轻动了动,有人在外面碰他,像是小动物用鼻尖试探安全。
那人低声问:“学长?”
季言礼鼻尖一酸,眼眶微热,应该是被信息素压迫的副作用。
那人又碰了碰他,声音低哑,又带着点轻佻:“别吓唬我。你吱一声呗?”
季言礼一点点拽下身上的衣服,静电导致头上的乱毛翘起。
他低头,认出手里是奚野今晚穿得那套卡其色衬衫……上面还溅着血。
季言礼迟缓地眨了眨眼,睫毛轻拢。
他看不太清,昏暗的灯光下,奚野单手撑在墙壁夹角处,眉头紧锁,黑色的瞳孔翻涌着被压抑着戾气,裸露的上身腹肌紧实,几乎像个壁垒一样遮住了他。
季言礼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识地想推眼镜,奚野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抬手就攥住了他的指尖。
指尖冰冷,带着点冷汗,还在微微颤抖。
分不清是谁在颤抖。
“眼镜。”季言礼哑道,舔了舔嘴唇上的血。
奚野愣了一下,飞快地松手,仿佛能夜视一般,俯身一捞,从桌子底下准确地把眼镜捡起来,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递给季言礼。
可惜已经摔裂了,金属框也变形了,季言礼面前卡在脑袋上,镜框一高一低,像个什么滑稽小丑。
五十块钱的眼镜果然不顶用!废物玩意儿!
季言礼深吸一口气,歪头,从奚野身侧望出去,轻轻“啊”了一声,终于在碎成蛛网的镜片后看清了是个怎么惨烈的场景。
那几个人横的横竖的竖,生死不明地叠在一起倒在地上,每个人都差不多裸着,你的屁股压着我的屁股,我的屁股挡着你的屁股,勉强留了一丝颜面。
吧台中间几厘米厚的大理石茶几竟然硬生生从中裂成两半。
铁哥独占鳌头,特殊待遇,一个人仰面一|丝|不|挂地躺在上面,一道血痕从下巴一直流到胯间,一地杯碟的碎片,各色鸡尾酒泼了满地,浓郁的酒精味混着血腥味翻涌起来。
一群酒吧招待紧张地扒在门口,没一个敢动,还有的在低声喊老板呢,快去跟老板说闹事儿了,小季被打了……不对,是客人被打了。
任景秋在奚野身后,除了胸口的玫瑰花瓣全掉了外,看起来倒是精神风发完好无损,甚至像是压根没动手:“学长?那什么,奚爷衣服也脏了,要不你穿我衣服呢?都一样。”
季言礼坐起来,推了推眼镜的残骸,抬头对奚野笑道:“哎哟,真谢谢你,来得太及时了,我也不好意思问你为什么没回校了,这真是……还闹出这种事,你看你衣服裤子鞋都脏了,要不我赔……给你洗洗呢?”
季言礼被门口那群人围观得心里不大舒服,反正大男人么,不穿上衣就不穿喽,谁还没去过公共澡堂呢是吧,季言礼推开奚野,想站起身,谁知道一起身顿时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差点滚到地上去。
他没能滚到地上。
因为奚野沉着脸,伸手在他膝弯处一捞,把他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