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Part31:灯熄灯灭
血红色,就这样莫名地倾倒下来,而我无处躲藏。
血雾中,黑影缓慢飘来,好像是一件衣橱里面无表情的模特穿着一件熟悉到惊心的黑帽衫。一晃神,模特冰冷而尖锐的塑料鼻尖抵住我的嘴唇,我想尖叫,可我张不开嘴,可我的声带发不出声响。这个模特的面目突然变成保安大哥面容,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正当我准备给保安大哥打招呼的时候,保安大哥面部的皮肤开始发紫、肿胀、变形、脱落,成为漫天血雾的一部分。
我想闭上眼睛,逃避这一片几乎将我吞噬的血海,可耳边传来爸爸从未有过的严厉声音:“小鱼,面对现实,把眼睛给我睁开!”已被恐惧占领的心,顿时因为这不近人情的呵斥破防,声带终于上线,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死命地尖叫,啊!啊!啊!像一个不知疲惫的小婴儿,尽情地释放对于未知的恐惧,只求引起大人的注意。
我知道,这是个梦,这只是一个梦,一个重复过很多遍的梦,只是一个企图打败我的梦而已。我必须醒来,必须醒来,醒来就不会害怕,醒来就不会有人威胁我了,可是我睁不开眼,我没法逃脱这个梦魇。甚至,我能听到窗外鸟儿轻快的鸣叫,已经天亮了,为什么黑暗就是不走呢?为什么呢?迷糊中,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覆上我的额头,是离我有些遥远的温暖。安全的感觉像是一缸冒着热气的洗澡水,浸泡其中,每个毛孔都感觉到熨帖,终于又沉沉地睡去。
醒来,摸到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下午1点了,又是半日的蹉跎。
坐在床上思考了半小时,觉得日子还真是没有意思,甚至有些时候想,如果当时,我真的成为黑帽衫手下的第6个亡魂就好了。但是当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又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耻,王医生一家人、还有小胖两口子,都在为我能够回到平静的生活而努力颇多,我有什么权力说放弃呢?
窗外的阳光被遮光帘封印住,但还是有细碎的光从缝隙里跑进屋子里,今天是个好天气啊!突然想起初中时候,为赋新词强说愁,都捧一本悲情的小说,别人都是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我是哭得平地炸雷,即便是有亲情滤镜加持的发小都忍不住笑骂我一句:“丑姑娘。”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可真够二的,什么45度望天,什么明媚的忧伤,也就能感动年少无知的小女孩罢了。
我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忍不住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开始思考人生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不要觉得我无聊,我最爱的一部科幻小说里,人类终极的问题都是交由哲学来解决的。所以,我想,如果我把这几个最基本的哲学问题想清楚之后,是不是我离喜爱的作家更近一点了呢?毕竟,人类最为性感的器官,还是聪明的大脑。
不过当越发深重的饥饿感袭来时,我停止了漫无边际的思考,或者说是胡思乱想,又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到底要吃些什么才能够祭一祭我的五脏庙。
打开手机正准备点个外卖,就看到王医生发来的消息:老婆婆,醒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回:你怎么点儿掐得这么准呢?
王医生:预测老婆所有的需求,这是好男人守则第一条。
我:那你干脆不做医生了,出门算卦好不好?
王医生:这不,这个只能预测准老婆的需求嘛,其他人的我可算不准。
我:婚都没有求,证儿都没有扯,这位先生请自重。
王医生:鱼儿啊,你这是在强烈地暗示我吗?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王医生今天是太闲了吗?我:我想吃番茄炒蛋、鱼香茄子、肉末豇豆,老王头,赶紧上菜!
王医生:
我:怎么?老王头这是不想做我这单生意?
王医生:好吧,今天你亲爱的老公公有个手术,专门再请了一位大厨给你搞定今天的中午饭哈,他应该到了,去开下门。
这消息刚收到,门铃正好响起来。嘿,还真神。
我以为是王医生开玩笑,我边开门边说:“老王头,时间掐得很准嘛”
一抬头尴尬了,我爹和我妈。
去年过年就没有回家,算一算居然有两年没有见他们了。我突然不太清楚自己应该换上哪种表情去迎接他们,就像在课堂上突然被老师的灵魂提问困住的小学生一样,内心惶恐,只想求一个正确答案。
但是来者皆是客,总没有让客人站在门口和我大眼瞪小眼的道理。于是,我尽量扮演一名合格的“主人家”,脸上堆砌着未经镜子审核的微笑,将我亲爱的爹妈请进了屋。
坐在沙发上,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好。因为我这间由他们购买的小屋,他们从未“光临”过,因为他们有太多的单子需要谈,有太多的账需要算,所以能够关注到我在毕业后留在成都市里面临“无屋可住”这件事,就已经很是满足了。
明明是一家人,我叱咤建材市场的亲爹此刻竟也像被老师问住的小学生一般,无措地搓着自己的双手,我亲爱的妈咪则不停地清着嗓子,在我以为她要勇敢地打破这个尴尬的安静时,她又沉默了。我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我猜想母上大人大概是在暗示我该给他们倒一杯喝的,顺带问上一句“coffee or tea”来打破此刻的沉默吧!我突然站起身,他们像是被猎人惊扰的小兔子一般,将眼睛睁得很大,我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真诚的笑容问一句:“你们喝水吧?tea or juice?”
我亲爹怯怯懦懦地说:“白开水,白开水就行。”
我亲娘霸气侧漏道:“什么白开水啊,橙汁儿!”
说完,三人互相对视两眼,我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接连点头道:“行行行,橙汁儿就橙汁儿,冰的行吗?”
娘亲对着我翻个白眼儿道:“老娘可没有老到连冰饮料都喝不了!”
我点点头答:“行,女王陛下的冰橙汁儿!”
我转过头问:“爹地,你确定你就喝白开水?”
爹地被这么一问,先在沙发上舒展开自己的四肢,我在想这句话是不是让他感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解脱?他认真地想了想之后,问:“正山小种,来一泡。”
“嘿,客官得嘞,好茶一壶马上就来。”父亲大人的不客气,也让我得到某种程度上的释放。
从橱柜深处掏出漂亮的彩色玻璃杯,为母上大人倒上橙汁儿;从厨房的置物架上取下包装得严严实实的茶具,我家老头毕竟很是见过大世面的,这套王医生盘来一直说要喝工夫茶的茶具,终于派上了用场。
先将橙汁儿呈上,对老爹说:“你的茶,还有一会儿,我还得烧开水,老爹你别闲着,先去把那一套茶具搬过来,那个大茶盘我可搬不动。”
老爹听我这么说,还是几不可查地愣了一下,便乐乐呵呵地站起身,到厨房去搬运茶具了。
父亲大人的这一泡茶着实是太费工夫了,烫洗茶具、烧水、洗茶等等一系列工序下来,保守估计都得半小时了。母亲大人不耐烦地说:“真的是穷讲究!老头儿,小王让你来是给小鱼做饭的,你倒先开始泡茶了,也不嫌寡得慌!”
“泡茶怎么了,神农尝百草,茶解毒祛病呢!你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叫唤!”老爹说完,又开始摆弄茶叶茶具的了,俨然进入了心流状态。
“哼,死老头,干不了个正经事!你不饿,小鱼饿了呢!”
“别吵吵,你不喝茶,你自己做饭去!”
母上大人顿时气得不行,恶狠狠地说道:“小鱼饿了吧,我们下馆子去,等这个老头儿在这里慢慢泡他的茶吧!别吃饭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这好好的,怎么就吵开了,我正想怎么搭个梯子,让母上和父亲大人两位不闹别扭地和我一块儿出门吃个饭呢,就听老爹吼一句:“下馆子,下馆子,就知道下馆子,我叫的盒马都要到了,下什么馆子。”
话音刚落,外卖到了,我忙打开门,将一大兜子蔬菜接过来。母上大人嚷嚷道:“这么大一兜子菜,不知道去拎啊,我们小鱼一个女孩子怎么拎得动!”边说着边往门边来,想要接过我手里的菜,我说:“没事没事,这点儿东西我还是拎得动的!”
“说什么呢?给我,我们家的姑娘可不是干这些粗活儿的!”说着抢过我手中的东西,转过头朝着老爹一瞪,道:“还在那儿坐着!赶紧弄饭!”
老爹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接过母上大人手中的东西,健步如飞地进到厨房,撸起袖子开始整理。老妈也走进厨房,问:“需要我帮你洗菜不?”
老爹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你可拉倒吧,自从开始做生意之后,你算算,你都多久没有下过厨房了。你也就是嫁给我了,做生意这么忙,我每周还抽出时间变着花样给你弄些好吃的”说到此节,老爹悄悄地瞄了我两眼,继续道:“不过刚‘下海’的时候是真的忙,完全没时间顾及吃饭,也就是你工作以后,慢慢地开始请了职业经理人之后,最近才开始有些空闲。”看我没有任何异样,才将笑堆满脸邀功似的问道:“以后爸爸经常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母上大人切一声,很是不屑道:“人家小王做饭好吃着呢,谁还要稀罕你做饭啊!是吧,小鱼!”
怎么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呢?曾经无数次渴望的场景,居然这样真实地发生在我眼前,我心里有些发堵,但转瞬又有些释然。
虽迟但到,也不是不可以,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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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小鱼都在家,不用劳累奔波,但是我还是很担心她。为什么呢?因为小鱼总是半夜被惊醒,而且每天都会被惊醒,唉!可怜的小鱼,她是不是每天都梦见医院的美女护士勾走王医生,就像我梦见隔壁楼大金毛勾走我家傻棒冰一样的?
而且,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干饭人,小鱼最近对吃饭这件事情都极其地对付,点了外卖不会像以往满脸期待,而是会盯着外卖看上半天,揭开盖儿吃两口就饱了,就像是看着外卖能看饱一样。这也是急坏了王医生。有一次我偷偷听到王医生在打电话,说什么pstd,什么的,好像是一种病,好像是小鱼,还有什么焦绿症?反正总之就是我可怜的小鱼生病了,我却无能为力,唉,我真是一只没用的小狗勾。
不过,今天小鱼的爸爸妈妈来了,真好,小鱼吃了整整一碗米饭,真好!阳光也好!还有,小鱼爸爸妈妈也好,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的肉干干,真好!真好!
真希望天天都能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