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任性
江醉一句话就戳穿了她的小心思。
本来想开个玩笑调戏一下别人, 结果一秒被戳穿。
所以接下来回去的路上，她一句话没和江醉说，别过头一直看向窗外。
她不知道, 江醉憔悴了好几日了。
这一个月以来，江醉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直到这一瞬间，他终于露出了久违的一点点笑脸, 但这在梨珞眼里，却带着三分玩味七分嘲讽。
她偷偷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他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看着人模狗样的。纪威坐在驾驶位上，和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无意中瞥见对方好像动了一下，似要抬头，她慌也似地转过去，装作无事发生。
江醉那天在拍卖场说的话, 又在她耳边响起。
在她的身后，正是那件裙子, 被江醉硬生生拦下来的。
梨珞终于还是忍不住, 她回头，刚好撞上男人的目光。
“江醉，”她嘴唇开了又闭，纠结了半分多钟，还是没忍住去问他：“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江醉双眸一直锁着她的目光，未等梨珞再追问，他一把将人扯了过来。
梨珞躺在他的臂弯上，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如夜晚的星空。
穿过数年的时空, 那个夜晚，她在古堡外的小花园，那个少年也是这样，把她扯进自己的怀里。
她抬头，他的头顶星光闪烁，他的眸子灿若繁星。
那天，梨珞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真的是你。”
看着看着，她突然就哭了。
江醉替她擦去眼泪，他的指腹带着薄薄的一层茧，那是他早年飙车，射击留下的痕迹。
刻着岁月的痕迹，而岁月记载了他一年又一年的思念。
“江醉，我年年那个时候都去巴黎，年年都在剧院对面的栏杆等你，我不是故意离开的。”
梨珞的眼泪愈发止不住。
“可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你。”
江醉轻笑了一下，替她擦着止不住的眼泪。
“看见了，你也不认识我了。”
任性，嚣张，梨珞的人生，从来不需要考虑别人，她也没有理由去记住一个人。
他其实很想问，是认不出了，还是我们都变了呢？
江醉俯身，吻上梨珞草莓果冻一样的唇。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日日夜夜想的，就是眼前这个少女。
她总是能时不时从他的记忆里闪过。
“你走之后，我一个人去了英国。”
因为没多久，他母亲也走了。
“每年的f1赛事，我都会去现场，我一直以为，有一天我可以在赛场上找到你。”
梨珞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带着她，从山上奔驰而下的少年，他带着头盔，身侧是一闪而过的风景。
她平生二十几年，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刺激，再也没有过那样的快乐。
江醉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她长大了，不再像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
他说：“对不起。”
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这些。
“江醉，你在外面那些年，过得好吗？”
江醉没回答。
她知道他早年流落海外，她也真的他和江家的复杂纠葛，但是她从不愿意过问，她也不想过问。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完成任务一样地嫁给那个男人，完成联姻，虽然她也曾小小期盼过夫妻和睦，但是那一切，都在数年的孤守房门中变成了梦。
“江醉，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离开，为什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为什么一去不回和失踪一样，就为了报复我当初的不辞而别吗？”
她眨着眼睛，就那样看着他。
许久许久，久到梨珞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听见他说：
“我其实也想给你打一个电话的。”
“但是我不敢。”
“我怕我一打电话，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忍不住，想立刻飞回去，一直留在你身边。”
他不能回去。
当年的江醉刚刚回到江家，替江家去海外开荒。
在完全绝对掌握这个家族之前，他不敢表现出半分的叛逆。
如同被发配边疆的王，在没有绝对的力量之前，往京城遥遥看一眼都是罪过。
或者不回来，既然回来，那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江醉一贯如此，吃人不舍得吐骨头。
可惜梨珞并不能懂这些。
“江醉，如果这些话，当年你就告诉我的话，我们不必经历这些的。”
“我可以和你过去。”
“不行。”他甚至想都没想就开口。
当然，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车自己一路往前开，却不是驶向市中心，却不是往公馆方向。
“江醉，我们去哪？”
这个方向，其实不需要问的，她无比熟悉，这是回梨家的路线。
“宋曦让你带我回去的吗？”
“当然不是。”江醉漫不经心答道。
“你爸爸听说你身子好了，让我们回家一趟。”
艹，不用多说。
她这一个月，离家出走，出去拍综艺，上了两次热搜，眼下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在医院里大病一场。
桩桩件件，随便一个都够梨褚金和她舅舅给她上一节政治课了。
梨珞突然觉得头大。
“你明知道……”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明知道什么？”江醉反问。
明知道我做了那么多让我爸易燃易爆炸的事，还带我回去，是想让我被他们教训吗？
她的小心思，那个男人清清楚楚。
所以他也只是笑了笑：“我以为这些年，你什么都做，已经习惯这些了。”
谁他妈会习惯被别人教训啊。
梨珞觉得，江醉有些时候，脑回路是有点问题。
所以不能怪她，这人就是很奇葩。
她一甩胳膊，试图挣扎。
“别闹了。”她被人从身后抱住。
梨珞仰躺在男人怀里，看着他那双一贯冷得如冰的双眸。
他总是给人冷冷的感觉，即便是笑，也仿佛挂了一层冰霜的笑意。
宾利一路疾驰，停靠在梨家大宅的楼下。
这里整个园子里，都载满了梨树。
虽然是初冬时节，但是燕城刚刚下了一场小雪，雪花落于树杈上，银装素裹，仿佛冬日里，朵朵梨花突然盛放。
“喂。”
梨珞一下车就跑远了，还是被江醉叫住。
虽然很久不回来，突然回来一次，梨珞还是很开心。
这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她的所有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源自这里。
梨珞看见，江醉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你不是想空手回家吧。”他说。
她看了一眼，那是一个佛珠，纹路刻画极其精美，隔着装饰，依然散发出淡淡的香。
“上个月去印度出差，当地一个高僧送的。”
“算你聪明。”她大摇大摆接了过来。
自从梨珞母亲去世，梨褚金就开始信佛，他总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静静沉默很久。
宋曦也不能接近他。
她这位老爹大人，每次送礼物都够她费脑好久的。
“珞珞回来了！”一进门，阿姨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突然想起，自己原来很久没有回家了。
自从嫁给江醉，她回来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反正她不想看见那个女人，江醉不喜欢她随便出门，成了一个她光明正大不回家的理由。
宋曦从里面迎了出来，伸手要接过梨珞手上的东西，结果梨珞根本没和她打招呼，目光直接越过她看见后面的梨褚金，甜甜地拥抱上去。
“爸爸。”她看上去特别乖巧。
先发夺人，梨褚金这时候总不能再说她什么了。
然后再聪明地把佛珠盒子打开，戴到梨褚金的手上。
“这是从一个印度高僧那里求来的，爸爸，我可是很想着你呢。”
她说出这样的话，脸不红心不跳。
原来，今天除了家人，还有几个叔叔阿姨，一起来梨家做客。
年底了，大人们商量着生意上的事情，女人们则聊着花边新闻。
酒桌上，江醉和梨褚金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我知道珞珞给你惹了不少麻烦。”梨褚金叹气。
宋曦缓步走到沙发旁。
她总是这样，看上去特别温柔的模样，看着也不怎么说话，当年她嫁给梨褚金，林家的人没什么意见，也只是觉醒，她性格不错，又会照顾人，对梨珞总不至于太差。
然而，人心是最难看穿的，即便是在各个场合下已经游刃有余的梨家，也没有看透宋曦。
“珞珞她太任性了，又爱耍小孩子脾气，这些年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宋曦给梨珞夹了一个梨花酥，刚刚放在她的碗里，梨珞就直接把碗里的东西都倒在了狗饭碗里。
小狗多多平时只能吃狗粮，突然吃到其他的，它还挺高兴。
“梨珞。”
梨褚金这样叫她，便是生气了。
梨珞的声音是从牙根里咬出来的：“她给的东西，我可不敢吃，谁知道这梨花酥里面，有没有什么要我命的东西呢。”
“都是我不好，这些年她离开家后，就没怎么照顾她，我们母女之间都生分了。”
“谁是你女儿！”梨珞气得当即反驳。
梨褚金不是不知道梨珞的脾气，也知道她这么做不是没道理的。
但是眼下除了梨家和林家的人，还有很多外人，今天专门到梨家做客。
梨褚金并不想把家丑外扬，而且梨珞和长辈闹冲突，说出去，总归是对梨珞不好。
他给梨珞使了个眼色。
然而他这个女儿生来最不会的，就是看别人眼色行事。
在家里被惯坏了，出门都是别人讨好她的，哪需要她看别人。
梨褚金有点无奈。
宋曦见缝插针道：“珞珞只是小孩子脾气，大家不要介意。”
梨珞越听越气，她甚至想站起来，被身边那个人握住了手。
几个贵妇人见此，话头紧跟着就聊到了梨珞身上，开始一唱一和：
“我听说，小珞前几天一直没在家，把江醉一个人扔在家，自己也不知道去哪玩了。”
“小珞是去拍综艺节目了吧，之前那个事闹得那么大，小珞啊，听阿姨一句劝，别再去什么微博那些个地方闹了。”
“小珞啊，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和江醉两人走到今天不容易，别总是太任性，自己出去玩。”
“怎么说咱们也是女孩子家家，总是出去拍综艺，抛头露面的不好。”
“珞珞有没有准备要个小孩啊，你表姐今年生了个双胞胎，可漂亮了呢，你也早点生一个吧。”
“女人嘛，早生早好，不然以后你年纪大了，想生都生不出来。”
话题越来越往梨珞恶心的地方发展了。
宋曦还在一旁附和：“珞珞喜欢做什么，我们这些大人也不好拦着，只能她和江醉闹脾气，前几天都闹到离家出走，我们大人怎么着也得劝劝她。”
梨珞一拍桌子：“够了没有！宋曦，我离家出走怎么了，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在这里嚼舌头！”
宋曦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看见梨珞这样，甚至还有点如愿以偿的感觉，她微笑着：“珞珞和江总只是一点小问题而已，瞧瞧，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江醉开口：“我和梨珞，什么时候有问题了？”
刚才吵吵闹闹的女人们突然鸦雀无声。
梨珞和江醉有过问题吗？
有过，梨珞都在微博上公开撕小三了。
在场的这些八卦的女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本来以为，这对夫妻如今已经貌合神离，何况江醉这样的，外面有几个也不奇怪。
可没想到，江醉居然会出来替梨珞说话。
他慢悠悠拿过一旁的饮料，帮梨珞倒上。
“没想到让大家这么误会，我从未阻止过梨珞回家，更没有阻止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没有过任何问题。”
宋曦笑笑：“都是小事，说开了就好，只是，珞珞这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脾气，可少不得让江总头疼，前几天她舅舅去劝都没有用。”
“珞珞还是小孩子，还有点任性，爱闹脾气，大家不要和她见怪。”
她占据长辈这个特天独厚的位置，无论梨珞说什么，她都是输的。
江醉抬头，目光在宋曦身上反复打量，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
一直到宋曦觉得有些慌张，坐立不安的时候，他说：
“珞珞她任性，爱表现，矫情，自以为是，还有不少的毛病。
一堆的公主病……
但如果不是我当初弄丢了她，她也不需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无论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只要她伤心了，那就是我的错。”
因为她是我妻子，是我自己选择了一辈子的人。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在场突然鸦雀无声。
“江醉。”
这下，反而说梨珞有些坐立不安了。
江醉在桌下握着她的手。
“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我太太，成为别人的谈资。”
他低头，在梨珞耳边小声问她：“吃好了没有，如果你想回去的话，我让纪威提前送你回去。”
“不用。”
梨珞反而不好意思了。
“行了行了，好好吃饭。”梨褚金收起了这个话头。
“你们开心，好好过日子，我们做父母的就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这时候，如果再有人觉得，梨珞和江醉有问题，那这个人就有问题了。
不可否认，梨珞在微博上闹的那一次，加上两人早年一直分居，确实给了一些人勇气，乱七八糟地猜想两人感情分裂。
但今天，谣言结束了。
不知道饭桌上谁说了一句：
“你也太惯着她了。”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但江醉自动回复了：
“惯了这些年，习惯了。”
反正这些年惯着梨珞的，也不止他江醉一人。
那天接下来，梨珞和江醉频繁互相夹菜，完全忽视了其他人。
江醉给她夹到碗里的每一道菜，她都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再给江醉夹回去，任凭其他人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流连。
宋曦偶尔会瞥他们一眼，愈发无话可说了。
那天，是梨珞这些年回家最开心的一次。
她洋洋得意，在一群人面前秀恩爱，看宋曦明明被气得窝火，又只能忍着无话可说。
这些年的不痛快，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曾经以为，在那双永远结着冰的眸子里，她永远也看不见自己。
江醉永远都像一个失了灵魂的人，让她看不透，看不懂。
但其实她错了。
因为，在任何时候，任何一个角落，当她看向那个男人的时候。
他的眼里，永远都是映着她的身影。
那天晚上，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梨珞和江醉也打算离开。
原因无它，梨珞明天还有综艺要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上班族的痛苦，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现在已经想付一笔违约金退出了。
当天晚上，她整理好衣服，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梨蕊出现在门口。
“姐姐。”她说。
梨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背着包就要出去。
“姐姐不在家里住一晚吗？”
梨蕊今天去拍广告了。
原本她作为里士德这个品牌的代言人，但是这个本来就很一般的奇葩品牌，上次得罪了梨珞之后，在国内市场开始一蹶不振，很多家直接拒绝合作。
如此背景下，只能低调退出大陆市场，而梨蕊这个代言人也凉了。
她今天说去拍一个新广告。
梨珞看着她：“果然是大忙人啊。”
“我不如姐姐可以嫁给江总这样的人，只能自己努力赚钱了。”
这是揶揄她菟丝花呢，梨珞如何听不出来。
她也懒得和此人废话。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好好干好自己的事，别来惹对你毫无兴趣的人。”
说完，她挽上江醉的胳膊，哒哒哒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