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试探
周末，桑清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了很久。对着镜子，他哑然失笑，楚夭寻是个瞎子，自己再吸引人，他也看不见。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下遗憾，如果那两扇紧闭的长睫毛能睁开该多好。没有盲眼的瑕疵，才真正算得上美玉无瑕。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楚夭寻是明眼人，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天真纯洁，楚楚可怜，仿佛一株伶俜生在水边的水仙花，需要有人为他遮风挡雨，被帮助，被保护。
那么自己，也就不能轻而易举地走在他身边了。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神明让楚夭寻盲了一双眼，实在是再明智不过了，桑清发自肺腑地感慨。
他让家里司机开上车库里最贵的那辆豪车，兴致勃勃地出发去接楚夭寻。
看见人的那一刻，他有点失望，楚夭寻还是平时那身朴素土气的打扮，并没有为他稍微改变点什么。
算了，一个小瞎子，又能懂什么美丑呢，桑清自我宽慰。
况且私心里，他也并不希望楚夭寻美而自知，最好能永远感受不到也认识不了自己的美。
珍珠只有藏在沾满污泥的蚌壳里才安全，不然的话，早就被无数觊觎它的人掠夺走了。
“你眼睛怎么了？像哭过一样。”
桑清像平时一样，以朋友的姿态靠近，名正言顺地欣赏那张红意晕染的小脸。微挑的眼尾像飞了一抹戏妆，惊艳到屏息。
楚夭寻赶紧摇头，怎么能让人知道自己昨晚和星星先生吵了一架后，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我就是没睡好……”
“这样。”桑清笑了一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是因为太期待和我见面，所以激动得睡不着吗？”
楚夭寻牵了牵嘴角，没接话。
“离我预订餐厅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我知道附近商场新开了一家书店，里面有很多调香方面的书，都附带视听教材，我们先过去逛逛怎么样？”
桑清说完，胸有成竹地等楚夭寻的回答。果然，楚夭寻点头了。
和平时一样，他想找机会多和楚夭寻在一起，只要用借着学习的名义就可以了。
“这些书对现在的你而言，难度还是稍微高了点。”桑清对正兴奋地试听教材的楚夭寻道，在对方露出惹人怜爱的失落表情时，恰到好处地补充，“但你不用担心，有不懂的地方，我都会教你。”
说着，他很自然地从楚夭寻手中接过装满教材的沉重纸袋，另一只手伸过去，想要牵住那只柔软白嫩的小手。
可是，他的指尖刚触上楚夭寻的袖子，楚夭寻就像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一样，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回了身后。
“啧。”桑清不爽地轻啧一声，按捺住心中的焦躁。
他知道楚夭寻胆小，学校里好多人都想方设法地想接近他，讨他的欢心，可他总是谨慎地与这些人保持距离，就像一只竖起耳朵时刻保持警惕的小兔子。
自己好不容易成为唯一一个进入他安全领域的人，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吃饭的时候，桑清又再次做出试探。
他先是欣赏了一会儿楚夭寻吃东西时的样子，当然没有丝毫优雅可言，楚夭寻很难用刀叉去取用面前的食物，连准确的位置都找不到。
不过，放在别人身上是笨拙可笑，楚夭寻做来只会令人觉得可爱又可怜。
欣赏得够了，桑清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过楚夭寻的餐盘，切好后叉起一小块牛排，递到他的嘴边。
确实是稍显暧昧的亲密举动，但桑清相信楚夭寻不会也没理由拒绝。因为自己是在帮助他。楚夭寻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
“我自己来吧。”楚夭寻偏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桑清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楚夭寻往后缩了缩，背脊紧贴上座椅靠背，说：“谢谢你这么照顾我，和你一起吃饭我很开心。但是，这样对朋友之间而言，我觉得有点不合适。”
桑清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握着叉子的右手攥得很紧，骨节尖锐地突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下叉子，用带着一点笑意的柔和声音说：“如果，不再只是朋友呢？”
楚夭寻浑身一哆嗦，本就很费劲地握在小手中的笨重金属刀叉，“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很响的动静。
餐厅很安静，楚夭寻窘得脸都涨红了，蹲下身摸索着去捡。
桑清垂眼，看他低头时从衣领里露出来的一小段霜白纤颈，单薄衣衫下突耸的蝴蝶骨，细瘦伶仃的手臂衬着漆黑的大理石地面，白得晃人眼睛。
他移动鞋尖，轻轻把掉落在地的刀叉拨到离楚夭寻更远的地方。半晌，才弯下腰帮楚夭寻捡起来，又叫来服务员，让他重新换一份干净餐具。
细致地，体贴地，充满绅士风度。
“你看你，”桑清微叹了口气，“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楚夭寻半低着头，一声不吭，面颊上还染着刚才急出来的红意，深琥珀色的柔软额发垂下来，投下一片暗淡的阴影。
桑清扯了下嘴角，拿起餐巾，伸向楚夭寻雪净无暇的脸，柔声道：“沾到一点酱汁，我帮你擦掉。”
就在餐巾角快碰上楚夭寻嘴唇的时候，桑清余光里骤然撞进一抹漆黑暗影。那强烈的存在感几乎像在侵蚀他的眼球，迫使他不得不转过头去——
落地窗外，精致绚烂的花园里，停着一辆古典行政级豪车。
这家餐厅连客人车停在门口都不允许，可这辆车却堂而皇之地停在了广场正中央，活像一口奢华诡异的巨大棺材，横亘在如茵花草与光天化日之下。
桑清咽了口唾沫，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作此联想。
他想努力压住这种没来由的恐惧感，可那辆黑色的车就像死死压在他的视网膜上，迫得他脑髓都发麻。
不过，当车窗缓缓下移，露出后面那张男人的脸的时，这点害怕的感觉瞬间就变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