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返盛京
仵作来得很快,在阎写意如矩的目光下紧张地完成了验尸,而后转头向阎写意汇报:“钦差大人,这县令大人没有外伤,臣已仔细检查过,乃服毒而死。”
阎写意看向他,语气若寒霜:“既如此,可能查出来是什么毒?”
仵作回答得很笃定:“□□。”
阎写意抿了抿唇。
宋沉洲确实谨慎,一个自杀之人,自是不会寻找太过复杂的自杀方式,自杀所用之物,也必然不会是太难寻得的东西。
只是不知这县令在被自杀之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能这般面色安详地从容赴死。
宋沉洲此人,当真可怕。
阎写意眸中闪过几缕寒光,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叫人疑心方才是不是看花了眼。
眼下,也只能认定县令是自杀了,毕竟宋沉洲堕魔神之事,人间还是莫要受太多影响才是。
阎写意再次砖头看了县令一眼,本是因为无法为他伸张冤屈而感到愧疚,但是看到他安详的死状又想起了在梦境之中听到的他曾做过的种种恶劣行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恶人自是应当受到惩罚,这一切,只能怪他自己贪心枉法,自作自受了。
阎写意走出了县令的屋子,唤来几个官兵:“安排人将县令的死讯通知他家人,另外,给我备纸笔,我要将此事书陈纸上,送往盛京。”
官兵很快按照她的要求将事情办妥,阎写意将鹤川之事并三皇子之事详细记录在了纸上,而后在纸上说明了如今民怨沸腾需留下处理,暂无法返京面见之事,写完之后,她遣人将在门口帮忙的青淮喊了进来,手中的纸也没有寻信封装着,只是半折了一下就递给了他:
“青淮,你将此信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呈给陛下。”
青淮接过信,有些犹疑,阎写意一眼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国师那边我会去说,你只管将此事办好便可,如今整个鹤川,也就只有让你去传信我才能放心些。”
青淮抿唇跪下:“钦差大人,属下只听国师令。”
阎写意看着他这般模样,险些给他气笑:“怎么,你家国师难道还会不让将这信送往盛京吗?”她顿了顿,又存了些试探的心思假意开玩笑道,“这要是不让送,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蓄意要隐瞒鹤川之事了。”
青淮听到阎写意这话,迅疾起身行李道:“自是不会的,我这便去与国师禀告一下,即刻便会出发返盛京。”
阎写意点了点头:“那你便去吧,记住,务必亲手送到陛下手中,可有听清?”
青淮再次行了一礼应下,而后匆匆往县衙门口走去。
阎写意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眉眼间积满了阴翳。
宋沉洲比她想象之中还要更加谨慎小心又心狠手辣,这样的人,这样的堕魔神,她所想象的感化他,真的能成功吗?
门外,人群已经散开,宋沉洲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尘,就感觉到青淮走了过来。
他并未抬眸,只专注拂去衣袖之上那些并看不见的尘埃,青淮开了口:“主子,冥主让我将记载鹤川之事的信件即刻送往盛京,亲手交于宣平帝。”
他将信件放在手上呈了过去,犹豫的话语在唇齿之间打了个转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冥主还说……若是您不让我去送,她都要怀疑您是不是蓄意想要隐瞒鹤川之事了。”
宋沉洲面色未变,抬起了头,接过青淮递来的信件,展开,阅毕,而后递还给了青淮:
“既然冥主让你去送,你便去送,送之前记得拿个信封装好。”
宋沉洲发话,青淮自是不会拒绝,他接过那张半折信纸,转身离开去寻信封。
宋沉洲将视线往县衙之内看去,目光仿佛穿越了重重高墙,到达在最里间县令寝屋的阎写意身上。
他视线微凉,却又带了些兴味,方才那张薄薄的半折的纸的触感还停留在手上,青淮补充说的那一句话也犹在耳畔。
是故意的吗?知道青淮必然会拿来给他看,便干脆封都没有封就递给青淮了?
是因为他堕魔神的身份,还是已经开始怀疑起了他是不是幕后黑手?
宋沉洲收回了视线,最后掸了掸衣袖上的灰,而后往里间走去。
不管是哪一种,问上一问便能知晓,更何况,他回忆着那些民众满意离开的模样,嘴唇微微勾了起来,这安抚民众的功劳,他可还要说与她听听。
里间,阎写意正遣人将县令的尸体好生收拾一下,就看到宋沉洲稳步行来的模样。
虽然已经知晓宋沉洲有多么心狠手辣,但是阎写意看到他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想要感叹。
当真是一副不谙红尘的清冷仙人模样,如那山巅雪,天边月,叫人不敢靠近,却又崇敬景仰。
她轻晃了脑袋,将那些七七八八的思绪甩了个干净,而后迎了上去:“门外聚众的民众,国师这便就已经处理好了吗?”
宋沉洲面上露了个笑出来:“已经处理好了,都是些小事,问题不大的。”
阎写意回忆了一下方才在县衙门口时看到的愤怒人群,有人在破口大骂,有人在推搡间想要去踢那道紧紧关闭的木制大门,更有甚者正从家里拿着工具过来试图劈门,宋沉洲管这叫小事的话,她还真想象不出里什么样的场面在他眼里才会是大场面。
她在原地沉默伫立了一会儿,而后秉着谦虚好学的态度问道:“国师是如何处理的?来时看到那个人群,我险些以为要暴/动了。”
宋沉洲又往她面前走近了一些,微微低头靠近她耳畔,说话间的气息喷出,阎写意只觉得痒:“自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听到宋沉洲的回答,阎写意眼眸微微瞪大:“钱?”
宋沉洲重新直起了身子,云淡风轻般说出了令阎写意感到震惊的解决方案:“我让他们安静,和他们说,陛下正派人调查此事,对于给他们造成的麻烦感到非常抱歉,并会在半个时辰后在县衙门口发放补贴银钱,因过去的瘟疫被困在鹤川城内的人都可以领取。”
阎写意忍不下去了:“你给他们每人多少钱?这个银钱从哪里来?你就不担心有人重复领取吗?你这根本就只是治标不治本,他们为了领取这个银钱可以忍一时,领了银钱之后再翻脸,你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不理解,或许是因为气愤,阎写意说话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尾音勾着点生气的劲儿,叫宋沉洲有些愣。
这是阎写意第一次在宋沉洲面前生气,她其实说完之后就后悔了。
宋沉洲是谁?那可是堕魔神,是堕魔了的上神,是她正在调查的事情的幕后黑手,是谨慎又心狠手辣的夺魂者。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她也只能维持着面上的气愤表情,实际内心已经在狂哭后悔。
宋沉洲默了默:“我已经同他们讲过道理了,他们也都表示了理解,我是在他们情绪缓和之后才提出补贴银钱的,另外,我已经与领头的几个人也都互相解释交流过,他们都是一个地方中有些话语权的人,与他们说通了,便是与那一整块区域的人都说通了,至于银钱,我从我自己私库里取用,有何不可?”
阎写意抿唇,硬梆梆地回他道:“国师能处理好便好,毕竟国师比我更有治国治民经验,现下看来,倒是我目光短浅了,抱歉。”
宋沉洲看着她那副憋着的模样,沉下了眸子:“不是目光短浅,只是太过着急忧心罢了。钦差大人以后莫要再先入为主认定之后来说我就好。”
半个时辰之后的银钱发放倒是格外顺利,阎写意一行人在鹤川处理后续事务待了三天,三天后,众人启程返回盛京。
回到国师府之后,阎写意率先去找了卢芷,卢芷前几日给她去信,说自己打算离开妄念堂,四处游山玩水行医救人,在后半辈子当个自由自在不受人控制,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阎写意返京这日,便是她离开的日子,因此,阎写意马不停蹄去送她。
卢芷给阎写意拂去了被风吹乱的头发:“阿意,能结识你我非常开心,你治愈了我内心里曾经枯涸的地方,也让我更能直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希望你之后一切顺利,也希望我们还能有再次相会的时候。”
阎写意上前一步拥抱了卢芷:“阿姐,祝你此行顺遂无虞,喜乐长安。”
二人分别时,日头正好落下,卢芷骑着马,踩着夕阳,离开了繁盛暗涌的盛京城。
回到国师府后,阎写意与游绎和双祈再一次在她房内碰上了头。
“青淮并无异样。”游绎和双祈一直盯着青淮,甚至跟着他送信给宣平帝,又返回鹤川,再从鹤川又返回盛京,好似从上次下解药之后,青淮的所有一切行为动作都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阎写意托着下巴:“宋沉洲也并未有可疑动作。”
所以,为什么最近如此安静?
“莫非,他们是在韬光养晦,酝酿什么大动作?”双祈想了想,开口问道。
“我就怕是这个,”阎写意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拧眉担忧道,“自从返回了盛京,我就感觉这眉头跳得勤快,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今天卢芷正式从妄念堂离开了,这个时机,实在有些巧合,她身在妄念堂内,又不是一个迟钝的人,虽然没有与我明说,但我总觉得,她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干脆放手离开了。”
阎写意的视线从窗外收回。
今夜无风亦无月,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沉闷叫人窒息且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