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凉宴
夏凉宴是在八月盛夏,皇后在城西风清山的皇宫别院举办的避暑盛会,名头上说是盛京各家官家青年参与的一项谈诗词、说乐赋的风雅避暑活动,但实则已成为了一些人眼中的相亲盛会,各家都恨不得将自己打扮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模样来赴宴。
因着国师府表公子表小姐的身份,游绎和阎写意也收到了宫里来的邀请函。
夏凉宴前一天,二人与宋沉洲一起去往风清山赴宴。
“风清山景色秀丽,风景奇佳,是盛京不可多得的夏日好去处。此次夏凉宴,二位仙君尽可尽情游玩一番。”
明明是在说着邀请般的话语,面上却依旧没有表情,好似这般话语并非是出自他之口一般。
阎写意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风清山虽在城西,但马车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就能到。
国师府的马车在山下停下后,有宫中侍卫上前:“国师,公子,小姐,马车不得上山,需得步行前往别院。”
此次赴宴的不少都是世家公子小姐,各个都是娇贵人,但皇后如此安排,也无人敢多有怨言,只得一步步攀登上山,公子们多习武还好,女眷因着几乎都是在府宅之中,体力自是不如男子,没登几节阶梯便香汗淋漓。
阎写意一行很快便超越了不少人,两男一女速度还如此之快的搭配很快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不是国师吗?与他一同的那二人是谁?”
“听说是国师母族那边的表亲,族中遭难,便来盛京投奔国师了。”
“听说国师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了。”
“但那二人看着倒是生得极好。”
“可不是嘛,你看看国师那副清风朗月之貌,他表亲还能差到哪里去?”
“这二人仅凭相貌怕是都能成为此次夏凉宴的香饽饽吧?”
“只可惜不是盛京人士。”
……
周边的讨论声不绝于耳,阎写意有些无奈,她给一旁正与宋沉洲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这盛京轶事的游绎隔空传音道:“走快些。”
游绎的声音很快便传了回来:“国师府表小姐这个身份本就会带来这些议论,更何况是一个容貌如此出众的表小姐呢?”
说着,他还冲阎写意眨了眨眼,示意她忍忍。
阎写意转头朝路边走了过去,看着蜿蜒向下的林海,才觉胸中闷气散去了些。
她不是一个爱凑热闹之人,本来她打算称病不赴宴,但是卢芷告诉她,因着妄念堂救人的事迹,堂内几个医士也收到了此次夏凉宴的邀请,她这才改变主意决定赴宴。
皇宫别院。
忙碌了半日在登山、安排住处、放置行李上,到了下午,才开始有时间去旁边走走。
夏凉宴明日开宴,今日不少公子小姐纷纷在山间游玩,有人去爬山,有人打算去玩曲水流觞那一套,有不少世家公子来欲邀阎写意同行,都被游绎挡了回去:“舍妹怕生,不好意思了各位。”
终于等人渐渐散去,阎写意坐在门外巨石之上,看着夕阳斜倚西方,给山峦叠上了一层流光外衣,转头问游绎:“可去抓鱼烤鱼?”游绎耸了耸肩:“我都行。”
“那便走吧,我去唤卢芷。”阎写意起身,随意拍了拍衣裳,便往卢芷的院子去。
游绎点头:“那我去唤宋沉洲,我们一会便在这门口会合。”
阎写意找到卢芷时,她正坐在小几旁看着一本医书。
“阿姐。”阎写意嗓音清脆唤了她一声。
卢芷将视线从面前的医书上抽离,见到来人,眼中泄出了笑意:“阿意,你怎的来了?”
“我一会儿和阿兄和表兄去烤鱼吃,你要不要一起?”少女眼中盈盈,盛满期待。
卢芷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自是去的,那便出发吧。”
几人绕了条小路,躲过了人群,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此处溪流淙淙,头顶树木茂盛可遮阳,怪石点缀其间,别有一番清凉美。阎写意寻了块平坦些的巨石,朝着其余三人喊道:“阿兄,阿姐,快来这里!”
她表情开怀,阳光倾泻而下,仿若在她面上撒了层金粉,将她本就脱俗的面庞衬得更加昳丽了起来。
宋沉洲眸中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而后率先上了巨石。
阎写意从袖中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调料,献宝似的冲这他们三人道:“我其实已经馋烤鱼许久了,前些日子找厨房青苌嬷嬷要了烤鱼的料子,现在就差鱼了!”
游绎拉着宋沉洲往溪流里去:“还愣着做什么?抓鱼去呀。”
宋沉洲被游绎拉着,倒也没有拒绝。
卢芷笑着看着阎写意:“我去拾些树枝,阿意你一人在此地莫要乱走。”
阎写意冲她点点头:“好的阿姐。”
待卢芷走远后,阎写意在她身上安了一个寻踪诀。
她之前怀疑卢芷是卢府之人,因此那日之后她偷偷跟了卢芷几日,直到那日,看着卢芷进了卢府。
却不是走的大门。
若卢芷真是卢府之人,她为何不走正门?
阎写意不理解,但她从与卢芷说起卢府之时卢芷异样的表情以及那天晚上的所见判断,她该是卢府之人,看年纪,还有可能是卢平的女儿。
卢平作为盛京比较有名的富商,家中人口之事随便便能打听到,可是打听来的消息之中,无一提到过他还有个名唤卢芷的女儿。
若是卢芷真的是卢平的女儿,卢平为何会放任女儿这般凄凉长大?
阎写意皱了皱眉,暂时还想不通。
另一边,游绎与宋沉洲二人正手持削尖的树枝,站在溪水之中的石块上扎鱼。
宋沉洲回忆着方才阎写意的模样,有些斟酌犹疑地问道:“仙君……原是这般的性子吗?”
他难得主动开口,游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你说阿意吗?她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小女孩,只是该要她担起的责任,她也能做得很好。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收放自如。”
“收放自如?”宋沉洲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
“对,该严肃的时候严肃,遇善则善,遇恶则恶。她不是很爱凑热闹,但是真的到了热闹之地却也不会冷场,喜欢干脆利落不爱拖泥带水,但本质还是个小女孩,爱玩爱闹。”提到阎写意,游绎便有许多话可说。
“两位仙君似乎关系极好?”宋沉洲又试探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我与阿意自小一起长大,要是说阿意与我的关系排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一了,”游绎眼疾手快,扎中了一条鱼,从溪流之中带出来时,那鱼还在翻腾挣扎,溅了游绎一身水,他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转头看向宋沉洲,“你今日怎么问这些了?”
宋沉洲看着那条还在挣扎的鱼,眸光幽深:“只是今日仙君的行事让我有些意外,一直以为仙君是个沉稳的人,没想到今日竟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游绎拍了拍他肩膀:“习惯便好。”
他看了看宋沉洲手中空空荡荡的树枝,又催促他道:“快扎鱼才是要紧事,一会可别没得吃了,到时你就可以见识到仙君的另一副模样了。”
宋沉洲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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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芷正在山谷旁边的密林里捡树枝,一阵风声从她耳旁刮过,随后她的脖子上便被架上了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她整个人倏然一顿,一动不敢动。
“卢大夫好雅兴,竟是捡起树枝烤起鱼来了?”持剑之人嗓音嘶哑,说话像是在漏风,听着让人无端便起了鸡皮疙瘩。
“夏凉宴上杀了三皇子,否则休怪我无情。”他嗓音凶狠了些,长剑逼近卢芷细腻咽喉。
卢芷皱了皱眉:“此事你应当去卢府寻卢平和那卢许氏,找我做甚?”
“哦?看来卢大夫不知道,卢府上报的名单,可是你卢芷卢大夫呢。”语调之中带着几分看好戏般的调笑,气氛却是更加凝滞。
卢芷放在身侧的拳头倏地握紧,面上浮现一片自嘲之色:“他们倒是毫不犹豫。”
“我可不管你与卢府的恩怨,我只管结果,这三皇子,你杀是不杀?”
卢芷冷笑一声:“若是我不杀呢?”
“那我便杀了你,然后再去卢府要人。”那人语带威胁,长剑已经将卢芷白皙的脖颈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杀皇子非小事,这群人明明自己权势滔天,却还是要找上卢府让卢府替他们杀皇子,可见这杀皇子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些。
卢芷不想为卢府消灾,只是现如今自己却已被那无情无义的卢府推上了风口浪尖,只怕不应都不行。
“我杀。”她松开了紧握的手,垂在身子两侧,语调低沉。
“我随时在你身边盯着你,别想耍花招。若是明日夏凉宴没看到三皇子的尸首,那明日便会是卢大夫你的祭日。”
“卢大夫好自为之。”
寒气从脖颈处消失,卢芷缓缓走到一旁的树旁,沿着树干缓缓瘫坐在地。
卢家……对她当真不客气。
她抬头向上看,有细碎的阳光从枝桠之间倾泻而下,斑斑点点跃动在这密林之中。她缓缓抬手,想要接住这阳光,阳光却穿透她的手掌,直直照射在地,铺陈出了她手的影子,和光一起,一亮一暗。
她收了手。
“阿姐在看什么?”
一道清脆的少女音从耳畔响起,卢芷恍然抬头,看到阎写意正看着她,面露疑惑。
“在看影子。”
她听到自己这般回答。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阎写意摆弄着手指,兴致勃勃拼凑出了不少动物形状,“看,影子多可爱。”
“要……跟着光走,”她转头看向卢芷,眼眸之中满是清澈和坦然,“这样便能一直看到这般有趣的影子了。”
她走近卢芷,朝她伸出了手:“阿姐,太阳快要落山啦。”
“走,我们去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