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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魂魄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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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府探魂录

    文/季九枝

    落阳镇。

    阳间之人坠落之地,是为落阳。

    落阳镇是冥府轮回路上的第一站,所有人世间逝去的人,都会落到落阳镇,从这里出发,去往奈何桥轮回投胎。

    这是阎写意第一次来落阳镇。

    镇上店铺林立,魂魄熙攘,若不是地处冥府,大抵与人间并无二致。

    一旁的鬼魂司司长还在介绍落阳镇的基本情况,阎写意抬手阻了,语调温柔,内含几分不容置喙:

    “牧司长,基本情况我在阎冥殿时便已了解过,事态紧急,您只需和我说说,那些失踪的魂魄之事便可。”

    牧之遥那句“因此落阳镇从未出现过魂魄暴/乱之事”的邀功便被悉数憋回了肚子里。

    他轻咳两声,嘴角边落着的两缕小胡子也随之颤动,搅乱了被尴尬凝滞着的气氛,而后恭敬道:“人间每逝一人,落阳殿内点魂灯便会亮起一盏,直至魂魄归落阳镇方熄灭。近日,殿内侍从例行盘点时发现有几盏七日前便亮起的点魂灯迟迟未灭,穿灯唤魂也并未收到回音。”

    阎写意放下手,拂了拂袖,皱眉问他:

    “过去可曾出现过超七日才落的魂魄?”

    牧之遥摇了摇头:“亡后,魂魄若超五日未至落阳镇,则灰飞烟灭,永世无法/轮回。魂灭,则点魂灯暗,灯暗则光弱,不该长明。”

    这是兜兜转转又绕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人间……竟然能有停留超五日尚还存世的魂魄么?

    阎写意眼眸深邃,微微偏头,若有所思。

    怪不得自己刚结束闭关,就被父王火急火燎耳提面命尽快赶往落阳镇。

    确是十万火急不可耽搁的头等大事。

    冥府掌魂魄轮回之事已有千百万年,这千百万年来风平浪静,一切井然有序。出过最大的事,也只七百年前那高高在上不见天颜的神宫太子因着寻魂的由头大闹轮回路一桩而已。

    只这一桩大事最后也是神君直接出手下追神谕带走了太子,顺带赐了冥府一道安魂神令,整个过程冥府大抵只是充当了个受了点小伤的背景板,最后还捞到个顶级治伤膏。

    顺风顺水太久之后,猛然出现这么一档子要紧事,确实叫人措手不及。

    阎写意尚还在阎冥殿内了解落阳镇基本情况时,向来稳重自持的冥王阎曜便显露出了一丝没有把握,焦虑之色袭上眉梢,来回踱步喋喋不休:“若大量魂魄在人间积留,轻则阴气过重,影响人间气运,重则乱轮回之道,魂魄阴阳畅行,穿越各界,不止冥府,只怕天下苍生都要大乱。”

    他步履不停疾走几圈,最后回到阎写意身前,俯身按着她的肩膀,目光平视,认真开口:

    “写意,此事事关重大,务必查清,妥善处理。”

    穿越阎冥殿和落阳镇之间的山川沟壑,父王落在肩上的手掌温热仿若还未曾散去。

    阎写意思绪回笼,敛眸轻叹一声,抬首温声道:“牧司长,劳烦带我去趟落阳殿。”

    -

    落阳殿内,点魂灯明明灭灭,记录着每一个魂魄的轮回。

    阎写意走到那几盏七日未灭的点魂灯前,轻抬手,为其中一盏注入了一丝清透的冥力,牧之遥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眸中迸射出了一丝热切的光。

    点魂灯内记载了魂魄亡后的一切经历,但只有冥王一族才可查看。这是他第一次见此术法,激动之情毫不掩饰。

    随着冥力的不断注入,一幅透明的画卷自空中缓缓铺陈展开,显现出此人亡后魂魄所经历的一切。

    这是一个意外跌落桥下溺亡湖中的少女魂魄。

    她的魂魄自尸体中抽离,在床边以泪洗面的父母身旁久久徘徊,不愿离去。

    牧之遥视线微凝:“竟还是个幼魂。”

    阎写意微微颔首,眸中泛上几缕冷肃:“幼魂最为精纯,也是最不易受干扰的魂魄种类。若是成魂未落,尽可往被炼魂者蛊惑或狩猎上猜测调查,但若是幼魂未落……”

    她转头看向牧之遥,无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此事恐怕有些棘手。”

    这个幼魂在府邸中滞留了整整一日,挨个看过自己的亲人后,才缓缓往落阳镇的方向飘去,却在刚出府邸之时便被一股凭空出现的莫名力量裹挟,那力量像漩涡般很快便将这幼小的魂魄吸入吞噬,而后消失不见。

    阎写意心神一凛,迅速捏了个追魂决没入画卷之中。

    追魂决的光点在画面之上闪烁不定,最后一闪停留在了人间都城,盛京。

    巍峨高墙,凛凛侍卫,商铺密布,学堂琅琅,孩童欢笑,人人喜乐,一片河清海晏之象,繁华意趣尽显其间,阎写意看着,却只觉后背缓缓爬上凉意。

    若是这些魂魄最终都归集到了人间最为繁华的都城……

    她抿了抿唇,收回了冥力,画卷自空中消失,而后,她来到其它七日未灭的点魂灯前,一一尝试,竟无一例外,皆至都城。

    随着最后一盏点魂灯的追魂决光点停止闪动,画面再度来到盛京。

    阎写意握了握拳。

    这些魂魄除了最后都汇集到了盛京,还有一个共同点。

    均为幼魂。

    一面是最为精纯不易被干扰的幼魂失踪,一面是人声鼎沸万家和乐的人间都城盛京。

    阎写意紧抿双唇,只觉眼下思绪有些乱,方才接收到的所有消息都恍若挤在了一起,像缠在一起的面团,在她脑海里发酵胀大,叫她头疼。

    正欲收回冥力之时,那画面却忽然一闪。

    以为是有什么变化,她瞬时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去。

    呈现在整个画卷正中的,是一副自空荡瞳洞之中落下鲜红血泪的森森白骨头颅。

    视线方一触及这个画面,牧之遥整个人便一激灵,下意识就要叫出声,却和阎写意转头看来的沉静眼神对上,那声叫喊便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人小姑娘都不怕,他怎么能怕。

    他抖了抖袖子,欲盖弥彰地遮掩住尚在颤抖的手,看着阎写意将冥力收回,缓缓出声道:“冥主,这几个幼魂都归集在盛京,眼下那股吸力来源尚不明确,若是源源不断,盛京城恐要遭难。”

    阎写意稳了稳心绪:“此事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落阳镇这边还需牧司长多加留意,若是还有此类情况,劳烦用冥玉令传信于我。”

    牧之遥颔首应是,阎写意想到了什么,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此事除父王和我以及经手的人之外,切勿对外声张,避免人心涣散,造成恐慌,也避免……”她顿了顿,而后缓缓开口,“……中了某些有心之人的下怀。”

    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过来,明明是温善的玉面娇颜,他却从中生生感受到了几分凌厉威压。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魂魄五日未归,点魂灯就该异常。

    落阳殿内每日都会派至少三名侍从在不同时间巡查,却仍到第七日才被发现,虽只差一两日,却足够有心之人做些什么了。

    牧之遥面色浮上几分严肃,沉声应是。

    -

    返回阎冥殿后,阎写意第一时间去找了阎曜,将落阳殿内的情形一一转告,并提出计划去一趟盛京之事。

    末了,她又问:“此事毕竟涉及人间,需要和仙界知会一声吗?”

    阎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自是需要的,你先回去收拾一番,等我消息。”

    闻言,阎写意也没再多待,这一趟盛京之行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她需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收到阎曜的消息时,阎写意将将收拾好。

    她将行李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冥骨戒空间中,回到了阎冥殿。

    “仙帝那边已知晓,必要时他们也会提供一些帮助。另外,此次游绎也会与你同行。”阎曜边说边示意她坐下。

    阎写意听罢,诧异抬眸:“游绎也一起?”

    阎曜拧了拧眉心:“盛京似是出现了些岔子,仙帝正欲让游绎去查探一番,恰好此时我和他说了你要去盛京的事,他便提出让你二人同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自幼相识,知根知底,一同去的话相互也能有个照应。”

    阎写意不置可否,颔首应下:“何时出发?”

    “等等游绎吧,仙帝让他来冥府寻你,一同出发。”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一道清亮的声音自殿外传来:“阎伯伯,听说阿意也要去盛京?”

    随后,一道风风火火的少年身影走入大殿,他一身水青色窄袖锦衣,桃花眼内浸润着笑意,身上似还沾染了些冥海的咸湿潮气。

    阎写意无奈扶额:“你怎不走仙冥桥?”

    游绎在她身侧站定,闻言撇了撇嘴:“走仙冥桥有何意思,过冥海才有魂萤草。”

    说着他从手中幻出一把魂萤草:“听阎伯伯说你才将将出关便赶去落阳镇处理要务,这魂萤草有温养之效,你方才出关,根基未完全定下,得要温养一天才行,万一遭冥力反噬可就不好了。”

    与游绎自小相识一同长大,阎写意也不扭捏,接过魂萤草,将其慢慢从腕间融入体内,还不忘叮嘱游绎:“以后此事我尽可让冥卫去取,你仙体之躯,还是少去冥海为好,莫被冥气伤了仙气。”

    游绎微微俯身看着她确实将魂萤草融了进去,才起身摆了摆手:“无妨,冥卫可没有我这般见多识广,我挑的可尽是生长百年的极品魂萤草。”

    阎写意失笑,正欲回他,就听得阎曜在上首刻意咳嗽了几声。

    二人俱抬首看向上方的阎曜。

    阎曜语调沉稳,仔细嘱咐二人道:“此行去盛京,诸事未知,你们切记安全为上,小心行事。”

    二人齐齐应下。

    -

    盛京城,烛光跃动的密室里,主仆二人正一同听着密探前来汇报方才在落阳殿内发生的一切。

    “主子为何要如此轻易便将盛京的线索放给他们?让他们耗费时间在找寻地点之上岂不是能为主子的大计争取更多时间?”

    密探汇报完离开之后,仆从疑惑发问。

    坐在高台之上的男子正把玩着桌上棋子,闻言唇角微勾,带出了一丝邪佞:“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拖延时间。”

    仆从闻言一愣。

    男子将棋子落在面前棋盘之上。

    此时的棋局之中,白子已经被黑子以诡异而狠绝的方式彻底包围。

    他满意地笑了笑,将剩余的棋子放入了棋笥之中,而后不急不缓地开口:“主动出击,做这局面的主宰者,看着他们在我们的圈套之中自以为是,那才足够有趣。”

    他眸色深黑,眼底淬着些浅浅的凉薄,明明面上是带着笑的,周身的气质却有如修罗。

    问话之人无端打了个冷颤,躬身隐入一旁的暗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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