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少年气”世子（十九）
六月十八。
锣鼓震得喧天响，不时夹杂着嘈杂的欢声笑语。
人声鼎沸，此起彼伏。
即使是关上门合上窗户，也止不住那熙熙攘攘的喧闹。
丞相府和镇南王府处处贴上了喜庆的红字对联，挂上了灯笼红绸。
今日便是世子叶南星同林家宝珠喜结连理的日子。
此时在一处院外等候的川柏，内心却是一片寒凉。
眼睛死死盯着林宝珠闺房的方向。
那间屋子的房门，他从前不知推开过多少次，如今却是再也不敢踏入。
屋内——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林母手执一把晶莹剔透的碧玉梳，轻柔地梳着林宝珠的秀发。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她手一顿，望着铜镜里清绝若仙的女子，便倏地念不出口那最后一句。
喉头哽咽，说出话来竟都是呜咽的。
“娘的珠珠，不知不觉，竟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了”
“娘的女儿哟——娘的珍宝哟——”
她潸然落下泪来，却是笑着替林宝珠缓缓梳下那最后一次的发。
“有头又有尾”
“不求共富贵，只求安宁一生一世”
林母将那最后一句改了。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女子满身浓妆艳抹，却依旧抵不住那眉宇间的半分清华。
望着铜镜里今日做新娘装扮的载体。
载体脑海意识里的001和002都不由得感叹道：不管再经历多少次任务世界，都不得不感叹古星婚礼仪式的壮观。
却也是来不及再做感慨，按照礼仪规矩，操控着载体，准备拜别载体的母亲。
林母替林宝珠盖上红盖头，紧攥着她的手，将她交予喜娘手中。
“珠珠——”
林宝珠微微回首，朦胧间见林母似是哭了。
林母竟是盈盈福身作揖，“做林家的女儿，委屈你了!”
林宝珠微怔，不是很懂自己母亲的意思。
却是因为时间就快来不及的缘故，只得搭着喜娘的手缓缓转身离开。
今日的丞相府，门前人来人往。
而此时林宝珠的院外却也是人头攒动，场面极为壮观。
被喜娘搀扶着，林宝珠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房门。
见到走出房门的林宝珠，原本围在院子外面想要凑个热闹的众人竟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倾国倾城莫过于此了吧，纷纷在心中感叹道。
都说出嫁那日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一天，可红盖头一盖，又还能瞧见些什么。
不过是些哄骗未出阁的小姑娘的天真玩笑话罢了。
但美人总有她被称之为美人的道理。
美人在骨不在皮，虽被盖头挡住，众人不能见到新娘的全貌。
可被禹朝林氏用百年风华娇养出来的佳人又岂止是美在那芙蓉面。
那身姿，那气派。
林家有女，禹朝明珠，不负其名。
倏然，新娘子脚步微顿。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模糊的嫣红下竟是格外醒目。
成亲这一日，新娘子由新郎迎上花轿，按照习俗，在上花轿前新娘子的脚是不能落地的，需由女方的兄弟将新娘子背上花轿。
而身为林宝珠的表哥，如今双腿又无大碍，背新娘上花轿这件事自然就落到川柏头上。
而他，也是等候多时了。
一袭红衣的林宝珠款款走向了川柏，像是要走进他的心里。
川柏眼眶微红，这是他思来想去多少年的画面。
现在的男子都讲究先成家后立业，自及冠以后，家里便会开始为其相看适龄的女子。
川柏自识得情滋味以来，心中妻子的人选便一直未曾改变过。
心中所念之事也唯余那一件——
迎娶他的珠珠表妹。
而今心上人得觅良缘，新郎却不是他。
说来好笑，明明是一家人，今日却是自林宝珠定亲以后，川柏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穿着嫁衣的她美极了，却也消瘦得厉害。
从喜娘手中接过林宝珠的右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知道来人是谁后，隔着红纱，林宝珠轻唤了一声：“表哥——”
轻轻一句呼唤，川柏的眼眶却突然有些酸涩。
自从那日以后，她有多久不曾这么唤过他了。
似乎往日对他的爱意，都尽数消散。
他真的好累，好怕。
再惊险的阴谋诡计他都无所畏惧，可只要这个被他放在心上多年的人稍一皱眉，他便慌乱到不知所措。
何谈是这种似乎是要与他此生不复相见的决绝呢。
他只能没日没夜的筹谋算计，想早日把他的珠珠给抢回来，然后他再向她偿自己的万死之罪。
这几日的殚精竭虑在女子的一句轻声呼唤中，恐慌和疲劳都荡然无存。
鞭炮声和鸣奏声若隐若现，由远及近了起来，迎亲队伍就要来了。
川柏先小心扶着林宝珠走向了院外，走到院门处，便走到她身前弯下腰来。
时间就快来不及了，可这时候的新娘子却是不肯再动了。
川柏弯腰的动作维持了许久，林宝珠却是无动于衷。
一旁的喜娘心中焦急不已，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林宝珠：“小姐您可是落了些什么——”。
没有回答喜娘的话，只是朝着川柏的方向问道——
“今日你送我出嫁，究竟是以我表哥的身份，还是我兄长的身份”。
女子的嗓音极轻，川柏听到却是头晕得厉害。
早已痊愈的双腿再次疲软起来，强撑着转过身去。
他将指尖刺入大腿，脑袋的嗡嗡响终是好上了几分。
狠狠地扣着大腿的血肉才勉强稳住脚步，川柏知道她看不到，却还是想要朝林宝珠扯出了一抹笑。
他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着，也许他笑一笑，或许珠珠也会想笑一笑了。
指尖用力地掐，微微回神，嘴角想向上提一提，却是无论如何也上扬不了。
他怎么笑，他怎么笑得出来。
有情人最终成了兄妹，爱慕的情郎是自己父亲背叛家庭的证据，是自己幸福生活的污点。
谁又能接受得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偿还不了的孽。
没有资格，乞求原谅。
“珠珠——”，颤抖着发声，想说些什么。
却在他还没有说什么的时候，林宝珠又走向了他。
对于这达官贵人们之间的不可言说，喜娘不敢多想，连忙使劲朝着川柏使眼色。
会过意来的川柏其实有些痛恨自己的耳聪目明，却也只能麻木地再次弯下腰来。
背起自己的珍宝。
一步一步。
留下了在听到林宝珠的话后，浮想联绵的众人。
告别了那些曾同身上人一起有过的浓情蜜意。
川柏稳步向府外走去。
男人的肩膀宽厚有力，令人格外安心。
趴在男人背上，女子最后一次贴近了他——“我告诉你，你不是我的哥哥，记住了吗？”
什么是近在咫尺的远，女子柔软的身躯同男人无比的贴合。
曾经相爱的二人之间如今却横跨了一条永远无法横跨的鸿沟。
胸口一闷，泪水便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染湿了男人朱红的衣襟。
没人注意到，一向偏爱青衫的玉竹公子，今日竟是换了一袭红衣。
远远望去，竟是比之婚服也不相上下。
——
载体脑海意识内——
“001，根据我们最新调查到的信息，人物川柏确实和载体不存在血缘关系，咱们可不能让角色人物一直这样误会下去”。
“说得没错”。
花轿摇摇晃晃地腾起，高头大马，同样一身婚服的新郎欢天喜地地准备带自己的新娘回家。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掩盖了那些欢喜背后的哀伤与哭泣。
有人得偿所愿吗？有的。
却无一人幸免。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洞房花烛夜，
在喜娘的主持下，新郎掀起了新娘的红盖头。
新娘瑰丽明艳的容颜将周围的光线都称得暗淡了许多。
没瞧见还拿着喜秤的新郎半天还没回过神来吗！
喜娘是个有经验的，看到叶南星这副模样，便向一边的侍女们使了个手势。
一行人悄悄退了出去，将新房留给了这对新鲜出炉的小夫妻。
小心仔细地将林宝珠的模样在脑海中描摹了一遍，叶南星闭上了双眼，像是要将人刻入心中。
又很快睁开了双眼，走向桌旁。端来了两杯合卺酒。
却是没有立马递给林宝珠。
只是温声对林宝珠说道：“珠珠，今夜过后，你便是我的妻了”
女子谨记临行前母亲的教诲，不敢妄动。
闻言只是羞涩一笑，微红的脸颊却是叶南星如今觉得此生能够得以所见的最美丽的风景。
“唤我一声夫君，好吗？”，一声询问端的是柔情似水。
“夫君——”，女子乖巧唤道。
将一只酒杯递给了林宝珠。
四目相对，叶南星和林宝珠共饮下了独属于二人的成婚酒。
接过酒杯，将其放置一旁，叶南星轻轻摩挲着女子的脸颊。
“外面还有重要的宾客在，夫君要先去对付了他们，只能待会儿再来陪你”。
听到叶南星这样说，林宝珠点了点头表示没关系，又十分激动的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青龙玉佩。
郑重地递到了叶南星手中。
做工良好的青龙玉佩上还留有女子的体温，烛光下闪烁着透绿的荧光。
“这是？”，望着手中的玉佩，叶南星迟疑地问道。
“贺礼，你完成大业的贺礼”，不谙世事的女子满心欢喜，误以为今日的婚礼是对方霸业将成的前兆。
玉佩本是死物，但林宝珠的这一份赤子之心却是烫得叶南星不知如何是好。
却也还是高兴地笑了起来，万分珍重地将玉佩纳入了怀中。
“好——”，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流出来。
又同林宝珠不知对视了多久，随后缓缓将女子揽入怀中，轻轻在女子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话音刚落，女子的身躯便瘫软在男子怀中。
将女子放置在床上，小心为其盖上被子，随后便换下了婚服，将其叠好后放在了女子的身侧。
不敢再看一眼床上的女子，叶南星快步朝门外走去。
推开房门，感受到来自前厅的欢声笑语。
夜色中的叶南星陷入了那无边的黑暗。
这场美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