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萧二姑娘
萧百婳是于一片漆黑之中醒来的。
她先是愣了会儿,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慌了一瞬，旋即又因这些年的磨砺而迅速镇定下来。大抵是意识到了些什么, 沉默地抬手, 掐了一把自己娇嫩的脸蛋。
为了确认，手上的劲儿不小，剔透的白皙上逐渐浮出一道红印, 但……
……不痛。
一丁点疼意都感觉不到。
也只有身处梦境才会如此。
梦中清醒, 还蕴着主意识，多少有些玄幻，萧百婳倒是不觉有甚, 毕竟她早已有过一次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经验, 再奇幻, 再不可思议，也比不过灵魂穿越来得叫人摸不着头绪。
闭了闭眸，深吸口气，随后淡定地坐起身来，安然等待脱离的时机。
出乎意料，不过片刻而已，身后便传来了久违熟悉却又多了几分陌生韵味的声音
“萧百婳。”那人如是唤道。
随着话音落下，她身子显而易见地僵住了, 清澄瞳孔轻轻颤动，满盈诧异之色。
缓缓转过头, 只见后方站着一位年仅豆蔻的女孩儿, 对方的脸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与她此时所占据的这具驱壳一模一样，只不过稚嫩得多了, 双颊还留有一点婴儿肥。
一时间恍如隔世，双唇轻颤，她顿了好半晌，才回应道：“萧二姑娘。”
“是我。”
那人便是萧家真正的二小姐，明明是同样的容颜，对方眉眼却是难掩柔色，似和煦春风那样温和至极，而嗓音乍听分明是同一道声线，可细听却是比她平日的娇细得多了，还隐含一丝习惯性的怯颤。
果真每人皆属独立个体，同样躯体，不同灵魂，展现出来的姿态仍能让人轻易分辨。
“……我是在做梦吗？”萧百婳惊得不自觉呢喃问出个早已有答案的傻问题。
萧二姑娘轻笑一声，施然朝她走来，“你不是清楚得很吗？也只有在梦中才不会疼。”
萧百婳：“……”她刚才肯定是智商掉线了。
很快地，萧二姑娘便行至她的对面，席地而坐，“你就不好奇其他的事儿？”
萧百婳缓过震惊后，又恢复先前平静的模样，菀尔一笑，“我怎可能不好奇，此时看萧二姑娘这副模样，想必是知情一切，所以……”语气转而严肃，“我为何会到齐周国来？”
萧二姑娘就等她这句话，面上依旧挂着柔和笑靥，启唇娓娓道来。
“我不过凡人，具体我也无从知晓，只是当年我死得不清不白，许是上天看不下去，在我意识到自己将死之际，忽而有道声音于我耳边响起，他问我，可愿让人替我活下去，我不甘让那两人就此逍遥法外，也不愿爹娘为我伤感，自是应了，随后眼前神奇地显出了数名女子的画面，年纪与容貌皆不尽相同。”
“唯独名字与我皆相同，而在那之中，便有你，萧百婳。”
“为何是我？”萧百婳掀起眼皮，盯着她，淡声道，“我不过一介普通女子罢了。”
并未当即回答，反而是率先注意到了别的细节，萧二姑娘笑道：“看来你已习惯了齐周国说话的方式。”若不然应当是言道“为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萧百婳微愣，继而淡笑认了。
都已然数年，能不习惯吗？
何况当年为了不被拆穿身份，可是凭着那些记忆，好一番学习面前对方的语气。
“为何是你？因我在你身上，瞧见了与我截然不同的性子。你也清楚的，我与我娘其实就是同一个模子，说好听叫安分守己，但实际上就是怯弱，而你却是相当有主意。”
“在二十一世纪，有自我主见的女子不少了，你不全然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是，你说得不错。”
萧二姑娘眼楮染了些许愧疚，“说来可能是我自以为是，我从中也瞧见了令尊、令堂及令妹，令尊与令堂显然将疼爱都予以令妹，而我萧家却不然，父亲一视同仁，娘……她也是疼惜我们的，我当时便想，你来了之后，或许能让你体会这份于你极为可贵的亲情。”
“这一切皆为我擅作主张，若是惹你不快了，我跟你道歉，望你能原谅我。”
萧百婳自是无谓，摇了下头，只是又问道：“萧二姑娘就不怕选择错了人？”
“面临生死，哪来的心思顾及如此多。”萧二姑娘哂笑，“出于这些考量以外，我还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当然也许会是错误，但那又何妨，如此机缘，本就是一场赌局。”
“……”萧百婳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所幸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
“假使而今于萧家的二小姐是我，我定是不会像你有这荣华的一日，我恐怕早已听从余夫人的安排，做那些品性不正之人的妾；而千儿她们……也或许会落得与我同样的下场。”
“你的到来，的确为萧家迎来了喜气。”
“最重要的是，多数人占了便是占了，即便了然自己这是取代了他人的存在，却仍会因畏怕而隐瞒一辈子，你却与众不同，不仅坦承，还为我报了仇，更是还烟儿姐姐清白。”
萧百婳不敢将功劳全揽在身上，她也只是顺着心意做事而已，能有今日，也是多亏萧家人心思多半向善，还敢说敢做。正好提及此，她垂下眼帘，“难道萧二姑娘不想回来吗？”
虽说对方回来之后，自己也大概会面临消失的结果，可萧百婳终究是违背不了自个儿的良心，她不想理所当然地占人身份及身躯。
萧二姑娘不带任何犹豫，恬淡笑着摇头，“人死即灯灭，我回不去了，也大可不必。如今的萧家二小姐是你，不是我这个已死之人，而我，只盼下辈子可不再像以往那样懦弱。”
尔后，也反问回去，“那你呢？萧百婳，你不想回去你的二十一世纪吗？”
按理而言，萧百婳应当要点头，毕竟那终归是自己的家乡，可她却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只因她在此处有了无法割舍的羁绊。
倘若她在这齐周国迎来的是悲惨人生，她恐怕会二话不说选择回去，至少二十一世纪有她熟悉的一切，还有平等的社会，然而事实却是，她在这儿，在这看似封建的齐周国，得到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求而不得的所有美好。
只不过她依然有些好奇一件事儿。
“倒是我家那边，可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实不相瞒，你虽在此待了数年，但那儿却只过去了一日。”萧二姑娘淡然告知。
闻言，萧百婳不由错愕地瞪大眸子。
萧二姑娘读出她的想法，主动解释道：“恐怕是上天让你得以有反悔的余地吧。“
“那若是我选择此生都待在齐周国呢？”
“那么，你家乡应当是再无你的存在了，你，萧百婳，此生即齐周国的萧家二小姐……以及大庆帝之妻，齐周的皇后。”
萧百婳神情生起了几许惘然，换言之，二十一世纪从未有过她的存在。
“你……后悔了吗？”萧二姑娘自始至终皆是那样心平气和，好似单纯负责陈述。
纵使怅然若失是难免的，萧百婳的回应仍然是摇头，“不，我只是想说，我不是萧二小姐，我是萧家另一个萧二小姐。”
萧家不过是奇迹似地有两个二小姐。
人们之所以害怕自身存在惨遭抹去，无非是如此宛若证明自己无人惦念，生来可悲。
可有好几个人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这齐周国与她相熟的人之中，有好些个爱她的人从未将她看作萧二姑娘，她就是她。她在此处已有独属自己的存在，又何必强求两个时空都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呢？
有失必有得，她既然选择了齐周国，那就必然会失去二十一世纪的所有。
此话听似毫无逻辑可言，萧二姑娘却似是早已料想到，垂头了然一笑。
旋即站起身来，“我想，我该走了。”
萧百婳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儿？”
萧二姑娘面上毫无知晓自己真的死去时的那种悲怆及难以接受，唯余看淡的坦然，“轮回，仇人已死，我心愿已了，自是该前往下一世，只盼下一辈子的我得以活得精彩。”
“你会的。”
“借你吉言。”
语毕，萧二姑娘转身离去。
望着她越发模糊的背影，萧百婳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问道：“萧二姑娘，此时到底是你托梦，还是我自个儿的臆想？”
萧二姑娘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声音中却仍能听出一丝笑意，“这不重要。”
“能够解释的事情，就不再是玄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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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萧百婳便猛然睁开双眼，再次于一室黑暗中醒来。
这回总算是在宁勤殿寝宫中。
褚瑜本就是紧搂着她入睡，有一丝一毫动静，便能立马感知。怀中人不经意地微微动了下，他有些困倦地醒来，眯着眸，声音夹着一丝久睡的沙哑，“婳婳怎么了？”
闻声，萧百婳才渐渐回神，歉意一笑，“啊，我吵醒你了？”
褚瑜摇头，再次问道：“你可是魇着了？”
“……我梦到了真正的萧二小姐。”实在太过妙不可言，萧百婳尚有几分呆愣。
褚瑜却是瞬间清醒，心头警铃大作，于其腰间的手臂不禁收紧，“婳婳要走了？”
“……哈？”萧百婳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顿然哭笑不得，她侧过身子，温柔地抚上他的面庞，轻声道，“怎么可能，你还在这儿，我能去哪儿？她只是来向我道别。”
褚瑜暗暗松了口气，手上却仍未松一分。
“但是我好像忘了向她道谢……”
“若不是她，我又怎会遇上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穿越就是那么玄乎的事，不必在意到底怎么飞来的，反正就是……magi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