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手足开解
赧然与不甘使然, 乔姑娘甩上萧家大门是用了十成十的劲儿,将那斑驳朱红大门弄得蹦蹦作响,却只惊起几只立在枝头绿叶间的鸟儿, 杵在门前望着大门的两人倒是面不改色。
只余两兄妹两两相对时, 周遭氛围刹那间凝滞了下来,若非使树叶骚/动的鸟儿们不停叽叽喳喳,两人险些以为时间莫名被定住了, 他们沉默的眼神中, 似是隐含了无数情绪。
有尴尬,有难言。
亦有愧疚与害怕。
最后这场目光对峙,还是由捱不住这种气氛的萧百婳先败了。
僵持许久的面部肌肉终于有所动静, 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 喉间挤出若有似无的笑声, 仿佛增添轻松的气息。她轻声说道:“哥哥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两兄妹何时变得如此生疏了,连家常话都问不得似。”
萧寒抿了抿唇,轻轻揭过兄妹之间的这一茬子事儿,“婳儿是如何知晓乔姑娘的想法?”
就知对方会询问这个,萧百婳一丁点慌张皆无,神色自若地回答道:“哥哥就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吧。”稍作一滞,解释道, “我本也只是猜测罢了,便随口诈了一下, 谁知对方连一日都经不住。”
就连有无数个“哥哥”, 也是她循着那些套路,估摸着对方的心态,胡口就来的。
孰料对方后来还真被自己影响了, 话语皆偏离初衷,开口闭口便是那人与他们,或许也恰好是此细节,才真正让萧寒心灰意冷。
谁又曾想心上人竟如此不自爱,明知那些皆为好粘花惹草之人,却还是勾三搭四。
他满心想要护着的人,却不知自我防卫。
可笑的是,或许当初会盯上了萧寒,亦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取优越感。
宛若在说“瞧,如此俊逸有为的郎君,明知我心有属,不也仍被我迷得颠三倒四”。
“那你又为何在此处?”
“自是为了哥哥而来。”
“你不怨我?”萧寒以为小姑娘毫不知情,又怀着些许内疚,坦白道,“为兄……这阵子从未寻婳儿你,的确是在逃避。”
萧百婳淡定地“哦”了一声,“我知道,可这毕竟无关我想待哥哥好的主意。哥哥从前那般疼我,我自是盼哥哥能觅得合宜的良人,而非乔姑娘那般心术不正且不思进取的女子。”
“心……术不正?不思进取?”在萧寒的想法中,乔姑娘不过是用情不专,玩弄他人感情而已,“婳儿又是何出此言?”他是真不大明白。
一来一往好几回,萧百婳先前的扭捏消散许多,姿态逐渐变得落落大方,“这俗话说得好,远水救不了近火,北方知府距咱们京城少说也有近半月的路程,倘若乔姑娘真迫切需要他人相助,难道不该直接在知府那处求助?”
“可她言道……众叛离亲。”
“姑且不论这是否她假意让人同情的说辞,即便真无人愿意助她一把,那也应当是她自作自受,她以前若是愿意真心相待,那些友人又怎会全都袖手旁观?总会有一人心善。”
“况且再不济,乔姑娘也可自力更生。”
这个时节的天光炫目灿烂,衬得少女自信的眉眼更是神采飞扬,萧百婳笑靥美好,头头是道,“既有盘缠足以供乔姑娘抵达京城,她又何不试着待在家乡谋路?人突遇莫大事变,总该有所成长,而非总想着依靠他人。”
“更遑论哥哥你与她也不过是几月之缘,更非日夜相处,你二人的情谊哪儿会比生养她十多年的爹娘来得深厚。”
许是她本质就是个小人,疑心病重,从方才见到乔姑娘的那一刻起,她想也不想,便生起怀疑,对方是晓得了萧寒的身份,所以上赶着来攀龙附凤。果不其然,对方口口声声都是自己多么凄惨,受到多少背叛,却从未提及要萧寒如何搭手,她又有何打算。
借宿也好,借钱也罢,但凡她有一丝愿意滚出去寻差事的想法,他们萧府都不会小气。
不过真正让萧百婳作呕的是,那乔姑娘明知萧寒的心意,却终究还是将那份最是纯粹的感情当成让自己获取富贵的筹码。
真是枉然萧寒曾经的真情与温柔。
萧寒闻言,心觉这推测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心中情意未散尽,怎样也实在不愿恶毒揣测故人。他轻吐了口气,佯装云淡风轻地转移话题,“所以婳儿是一开始便打算惹怒她?”
“是啊,我就是瞧她不顺眼,想撕开她那张虚伪的面具。”萧百婳挑了下眉,简直诚实过头了。
末了,她又嗤笑一声。
“其实……只要她对哥哥你有一分真情,我都不至于这样口无遮拦,少说也会看在哥哥的份上,留给她那一分情面。”眸色淡了下来,连带着语气都冷了一些,“只可惜,她把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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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乔姑娘的话题后,萧寒又与自家妹妹多闲谈几句,前些日子的那些糟心事儿这才总算被两人揭过去了。人总归是得朝前看的,纵使余夫人的离去令人悲痛,但他也不能因此就与仍在身边的家人疏离了去。
过往免不了缅怀,但当下更需珍惜,他不乐意再失去更多了。
分开各自回房之前,忽而思及某些犹豫良久的事儿,他脚步一滞,状若无意问道:“不知婳儿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能言善道?”
这问话听来古怪,萧百婳愣了一瞬,拧眉思忖了半晌,恍然大悟。微眯眸子,她笑得有些像狡猾的小狐狸,总之与原身那样的小绵羊相差甚大,“那哥哥又是从何时起了疑心?”
“马车上,以水密谋。”萧寒并不拐弯抹角,“你的字迹,变了。”
萧百婳这下了然,当时一心顾着正事,一时间也忘了这些细枝末节,如今回想,字如其人,原身字迹清秀小巧,偏细长,而她那时的倒显得圆润可爱,还带着以前硬笔字的习惯。
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有些无奈,她也懒得再继续顶替原身,她只想做回自己。
“哥哥有何疑问,不如去问父亲吧,我身为当事人,难免有失偏颇。”更重要的是,萧长启与萧寒这对亲父子哪儿能一辈子不相见、不交谈,也是时候给他们寻个由头破冰了。
萧寒旋即听出了她的用意,垂眸了会儿,便坦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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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惜兰轩后,萧百婳出了会儿神,蓦地有了新灵感,便兴/奋地拾笔撰书。
只不过才刚落笔写下个开头,房外又复传来动静,她纳闷地颦眉放下毛笔,稍稍收拾铺在桌上的宣纸,便开门走了出去。
未成想这一瞧,便撞见了两个鲜少会凑在一块儿的人,委实稀奇。
是萧迎夏与萧千儿。
懵了好片刻,她才好奇地出声问道:“大姐姐、千儿,你二人怎会来了?”
萧迎夏性子较为强势,闻声,当即快步朝着人走去,“怎么会来?自是来问你何时与陛下相识的,怎会如此突然就要进宫当皇后了?也难怪以往每逢我问你可有意中人时,你总故作他言,拿其他理由来搪塞我。”
“啊?”不知为何,霍然想起对方曾经倾慕过小皇帝,萧百婳顿然如临大敌。
瞧她那警惕的小眼神,萧迎夏怎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萧迎夏有夫有儿了,你莫要胡思乱想。只是……你可清楚那皇宫是怎样的地方?虽说陛下目前是无意纳妃,但将来可就不好说了。”
萧百婳猜对方未尽之意应当是说她不比其他贵女,若真玩上了宫斗,她斗不过的。暗自撇嘴,却也晓得,这便是萧迎夏别扭的关心。
“我当然知道那是怎样的地方。”她并未将自己与小皇帝的过往讲得详细,只是简略地说个初遇与熟悉的原因,总地可以归于一个词
——日久生情。
更深入的,她们也不会懂。
“可二姐姐不是不喜拘束吗?”萧千儿的慰问就是知心标配,怎么听,怎么舒心
萧百婳应了一声,“是这样没错。”
撞进对方饱含犹豫又忧虑的目光,她菀尔一笑,径自如实倾诉,“但毕竟陛下已然住在我心上了,莫非还要强行割舍?”
“我亦如千儿你,你曾经不也从未想过自己与宋公子会有而今的关系。”
“……”萧千儿哑然。
萧百婳顿了顿,“你本是畏惧与宋公子相爱的,可心不由己,我们又多半听从心声,至少……陛下至今为此是真的好生宠我,所作所为亦能感受爱意,叫我甘心留下,足矣。”
退一步说,真要矫情地考虑日后几十载的事情,早该在褚瑜告白的时候就拉着人问“你会不会爱我一辈子?”、“是不是真的只会有我一个爱人?”这种只能靠时间证明的问题。
而非到两人互诉心意如此多年之后,再来迟迟探究,不仅伤情,更是白费功夫。
猝然,萧千儿又弱弱道。
“皇宫终究是囚笼啊……”踏进去了,终其一生,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囚笼么……”萧百婳喃喃反诘,抬眸远眺皇宫的方向,好似能借此看清自己的余生。
“皇宫原不过是皇帝与嫔妃的居住地,亦为权力中心。囚笼一意,自始至终,不都是他人有感而发才加诸上去的吗?”
所以——
也并非绝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数数啊,应该还有3~4章就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