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皇月事变
慈静宫至宫门之间的路线, 几位后宫中人皆熟门熟路，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个个默契地走得跟乌龟似地极缓, 一步只可作他人半步, 像是用脚底一点一点磨蹭着地面前进似地，惹得男子不耐转头催促。
见状，白婕妤立马轻抬下巴, 姿态高傲, “你这催的什么劲儿呢？后宫嫔妃平日需仪态稳重，哪能匆匆忙忙又冒冒失失的，就算情况不同, 这一时半会的, 她们也难以改变。”
男子莫名觉得有理, 烦躁地蹙起眉头，随后便扭回头，低声骂骂咧咧几句。
路程就那么一段距离。
几人终归还是抵达了宫门。
知晓门后等待着她们的会是什么，几位嫔妃不禁吞咽了下喉咙，站在最前方的白婕妤更是紧张地咬了下唇，交叉于腹前的双手不自觉地绞了起来，在掌心掐出一点红痕。
男子并未回头，他一脸淡定地将门推开, 像是准备好接受门后的人恭敬一迎。
然而现实却是，在他看清外头的情景时, 猝地愣在原地。
旋即脸色大变, 淡定不再，惊慌地瞪大眼眸，赶紧抽出腰间的长剑, 明白外面的局势不容自己单打独斗，遂当即改了主意，迅速转过身子，想随手抓住一个嫔妃作为人质。
可惜中间夹着一个白婕妤。
他不是没想过挟持白婕妤。
只是一思及外面那群人既然能料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又怎可能还未察觉白婕妤的身份？所以在他看来，要挟白婕妤，对方恐怕依然毫无顾忌，甚至下手更快。
于是他蹙眉，呵斥道：“让开！”
白婕妤未有动作，她将男子的神色看得分明，略一思索，便可知宫门之外是何种样貌。心里门路儿清，了然这人下一步欲如何，她故作无知，“发生了何事？还不出去？”
情况已让男子慌得有些失了冷静，他又是急促又是怒道：“你让开便是！外头有人！”
白婕妤瞧他，古怪一笑，“自是得有人在外待命，不若光靠我二人，又如何带走这么多人？”顿了一下，又复一脸烦闷地催促，“还不出去？可不好让大人等急了。”
言罢，也不等对方回话，便咬牙上前，直接上手将人转过去，往前推了一把。
她特意使了力气，男子懂武，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还未来得及变脸色，身子便不受控地朝前扑去，又恰好拐到了凸起的门槛，整个人更是难以稳住腿脚，只得顺着那股力道跌向外面，被迫接受刀剑的洗礼。
一切变故尽在电光火石间。
手中紧握的长剑还未碰血，便在一阵死寂之中，黯然落地，成那毫无用武之地的器物。
白婕妤松了口气，放心地踏出宫门。
在她身后的太后与嫔妃们也跟着走了出去，虽说心知肚明身处高门，望见洒血抛颅的场面委实常态，可从未亲眼撞见，心中仍不免有几分畏怕，她们强逼自己莫要往那处看去。
“德妃。”见过最多世面的太后率先出声。
在外头等待众人的确实是失踪有好些时日的德妃，出乎意料地，她身姿全然不显任何一丝狼狈，反倒一如既往地妍姿妖艳。闻声，她笑得从容，行了个礼，“太后娘娘。”
“你怎会在此？”太后扫了眼停在面前的马车，及身旁无声向自己行礼的男人。
白婕妤一眼便认出那男人的身份，声音刹那间全堵在喉间，也不知对方可有发现方才她在宫门之内的一言一行，思及此，郁闷地垂下眼帘，将那冉冉升起的爱慕之情藏匿于眼楮深处。
德妃正好不经意地瞥她一眼，有些稀奇地挑眉。
“禀娘娘，陛下与殿下早已料想到，今日会有这一茬子事儿，故顺势安排了人手，让臣妾随同，好将娘娘与各位妹妹带离皇宫，宫里近来不平，实在不是安全之地。”
说着，又循着太后的视线瞅向男人，补充道：“至于武状元大人，则是主事这回任务的人。”
纵使安排了不少人手，却也不好就此安心而大意，德妃解释完毕后，也不给她们消化的时间，立马催着她们上车。
武状元则是向她礼貌颔首，尔后便跨上自己的马匹，往另一个方向飞奔离开。
惠才人是倒数第二个上车的，在钻进车厢之前，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有些迟疑地看向杵在那儿动也不动的白婕妤。
却只见对方失神地凝望着某个方向。
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白怜华，上车了。”
白婕妤这时才回过神来，收回视线，佯装镇定道：“嗯，来了。”
许是因先前那一场不知真假的戏码，往常话多的惠才人变得异常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
车内才突兀地响起她的声音，“白怜华，你先前所说可是真的？”
车内众人瞬间哑然，面面相觑，仅有中途加入的德妃尚于状况之外，不过久经宫廷事，她早已懂得察言观色，眼楮在几人身上微微晃过后，便也跟着噤声不语。
白婕妤自是明了她言中所指，不答反问道：“你认为呢？”
“……”惠才人动了动唇，愣是不知如何言语。
白婕妤嘴角一哂，“我先前那些话，有真，亦有假，只是看你能否听得出何为真，何为假罢了。”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又复多问了句，“何况，倘若你觉得我真是背叛了陛下，方才又为何不让武状元大人将我除了？”
“……”惠才人被这话堵得语塞。
郭宝林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主动解释道：“惠才人莫要胡思乱想，白婕妤方才是为了保住我们的命，才会那般说。”想了想，又补充，“她若是属于敌方的人，应当前几日就该暗中对我们下手了。”
根本不会等到今日还在那儿给自己的“伙伴”添麻烦。
惠才人怔然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真的地方，在哪？”
白婕妤抬起眸子，也不隐瞒，“我说，莫要等待近乎虚无的回首，是真的。与其在后宫虚度一生，不如思考另外的出路，况且再过不久，我们就该离开了。”
惠才人皱了皱眉，“离开？你在胡说些什么？”
闻言，德妃禁不住望了望几位嫔妃，却发现连金宝林也是一脸诧异与茫然，她顿时惊了，脱口而出问道：“咦？你们竟还不知情吗？”
金宝林眨了眨眼，头一次主动开口，“德妃娘娘，敢问臣妾几人该知何事？”
德妃告诉她们，“陛下迟早都要散了我们这后宫啊。”说到此，又不由好奇了起来，“你们既都不知，那为何白婕妤与郭宝林看起来都知情似的？”
白婕妤也不觉真相多丢人，坦然回答道：“陛下担忧我继续害人，提前告知臣妾了。”
金宝林恍悟，好奇地转了转眸子，看向与自己最要好的郭宝林，“那妙妙呢？陛下为何也要提前告知你？”
“陛下从未告知我。”郭宝林语气仍然淡淡的，带着一丝温柔，“但陛下曾允诺我，将来让我前去御膳房当差，若仍为宫妃，又怎能擅自接触御膳房。”御膳房毕竟掌管着贵人们的膳食，除了皇帝，宫妃若靠近了，难免会让人起疑心，担忧是否要对谁的膳食动手脚。
德妃毫不意外地“哦”了一声。
惠才人听着她们的对话，错愕得整个人都傻了，有些委屈道：“这是为何？陛下为何不要我们了？可是我们何处做得不对，亦或是我们还不够安分？”
德妃瞎说大实话，“惠才人，你这话说得好似陛下有要过我们一样。”
惠才人：“……”
德妃懒懒道：“陛下从未想过要有后宫。”
“那太后娘娘可是知情这些？”惠才人眼神冒着些许期盼，一闪一闪的。
太后方才阖目休憩，陡然被唤了一声，也未注意对方的神情，一脸坦然道：“知情。”
“……那为何偏生是此时？明明前些年从未有过这等决定。”惠才人不死心。
太后笑了笑，感慨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陛下寻着了真爱罢了。”
惠才人：“……”知道缘由，好像更难以接受了，早知道就别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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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月中下旬。
边关战事告急，临城远眺北望国边界之内开始聚集了不少兵马，碍于萧寒先前的命令，齐周国的将士们见到此情，仍是不敢随意放箭试探，只得聚精会神地注意敌方动向。
而与此同时。
经过近半月的长途跋涉，萧家兄妹终是抵达了京城外围地带。
跟离京之前的京城相比，如今的京城又更为寂寥了，近乎死城一般，耳闻不见一丝一毫人声，所幸空气中尚未弥漫血/腥气味，让两人足以得知，此处还未战火纷飞。
或者说，战事刚起，因不远处传来了马鸣声，与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萧百婳呼吸一窒。
微微启唇，正欲说些什么时，倏忽听见自家兄长叫了自己一声。
抱持着疑惑，她偏头看去。
萧寒目光幽幽，莫名奇妙地问了句：“婳儿，你可会感到疲倦？”
她不明就里，下意识“啊”了一声。
却在这时。
不知何物趁机进了口中，旋即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她不敢置信地抬眸，瞪着眼，似是晓得对方用意，挣扎地“唔”了几声，未成想往日疼惜她的萧寒不仅不理会，反而扶着她的后颈，轻抬她的下巴。
那颗圆滚滚的玩意儿就这样顺势滚进了喉咙，然后吞咽了下去。
药效来得极快，还未来得及责怪自家兄长不厚道，萧百婳便感觉阵阵发昏，眼皮沉重。
即便精神再怎么拒绝这如狂风浪潮般袭来的困倦，终究还是不敌强烈的药性，意识沉沉坠入了黑暗之中。
在完全昏迷之前，她貌似听见萧寒夹着几分愧疚，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
——“这是陛下的意思。”
她心道，哦，那就难怪了。
然后——
她再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我在收尾了。
这个月肯定能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