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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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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姨准备了两份低糖的蛋奶布丁。面对面坐着挖吃时, 周谧脸上余温尚存,心头还有点打颤,更赧于直视张敛, 就像只偷食晒谷的鸟儿那样, 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去一眼。
    张敛很快吃完了,撑着半边脸在手机里查阅邮件, 过了会, 他掀眼看向周谧。
    他截住她窥探的视线,不徐不疾地喝了口水。
    然后挑唇,双目再不移走, 幽静地看着她。
    周谧立马低头接着吃,表面装心无杂念。
    一直到睡前,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周谧心里却一团乱麻,临睡前, 她给张敛发消息:滴滴。
    张敛回了个“?”
    周谧敲字: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张敛问:哪样?
    周谧:就今晚这样。
    张敛或许笑了:结束了跟我说不太好。
    周谧面热:我有逼过你吗?你哪次不是突然出手, 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根本来不及反应。
    张敛回:以后提前一周给你打申请报告。
    张敛:周谧,请批准我下周二与你有更深层次的交流。
    张敛:可以吗?
    他三句下流话顺畅地讲出来, 周谧只觉脑袋像焦糖爆米花一样轰了下,膨胀, 灼热,又有些不可理喻的香甜。
    她掂高手机抵了下脑门降温, 没憋住粗口:神经啊。
    又说:就该把这段聊天记录张贴出来让你员工知道你背后是这种人。
    张敛回:有一个知道就行了。
    周谧皱着鼻子笑了下, 存心反其道而行:我还是建议你去找别人。
    张敛似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周谧说:找其他女生满足你这些。反正我们只是契约合住的关系, 我不会有意见的。我就觉得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太畸形了, 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 我也不想再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 在同一家公司又那么危险,还是保持距离更周全。
    她忽然无法制止自己开始这种明知会败兴的试探,奢求某些虚无缥缈的答案。
    张敛问:怎么畸形了。
    周谧说:这三个月你准备怎么度过?你说实话。
    张敛说:做同居男女该做的事。
    周谧心脏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很小的裂口:三个月后呢。
    张敛很擅长将难题回抛:你什么打算。
    周谧想了会:不知道。
    又说:大概率回家,然后不相往来吧。
    张敛:又来了。
    周谧心头激颤一下,无端联系到今晚散步时他说的那些话: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啊。我又不是你,我对爱情是有憧憬的,假如我想交男朋友了呢。
    张敛的回复随意又无情:那等你有男朋友再说。
    周谧登时变成一颗被死命挤压的青柠,汩汩往外冒着酸涩:万一没几天就出现一个让我有好感的人呢,我不想再跟你这样子了呢。
    张敛回:你都建议我去找其他女人了,我当然也不会约束你。
    周谧面颊在不经意间变得格外灼烫,她深吸气:好,反正也没人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
    她开始直言不讳:你别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傻,我知道你所有举动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跟我睡觉。
    她打着字,感觉自己的情绪在急剧液化,向大脑翻涌,又滚烫地从右眼眶滚落出去,滑到下巴。
    周谧用手背重重地掖了一下,接着输完:这件事实现起来其实很简单,你这样条件的人大手一挥,愿意跟你上床的女人比比皆是,何必赖上我。
    发出去后,对面有好一会都不在输入状态,整个聊天框是静止的,死寂的。
    过了会,他才说:我本以为这会是个美好的夜晚。
    更多的泪水开始往外漫涌,周谧喉咙哽塞着:哦,让你失望了,我又搞破坏了。
    张敛说:睡觉吧,晚安。
    他结束对话的意图鲜明,似乎半句都嫌多。
    周谧也没有再说一个字,把手机和自己一起蒙进被子里,憋着泣意沉重呼吸。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这种冷血怪物心怀期待。
    为什么还是去主动吞咽毒苹果和深信十二点钟就会消失的水晶鞋和南瓜马车。
    为什么没办法像他一样把身与心、灵与肉都得体而理性地区分割裂开来,能在投入与享受过后还保持无动于衷。
    翌日,周谧起了个大早,七点多就爬下床,打算避开张敛出门。
    结果才走出房间就碰上了同样从卧室出来的男人。
    他一身灰色运动服,瞥她一眼,摘掉左边耳机问了声早。
    周谧置若罔闻地路过。
    绝了。
    他的生活节奏一成不变,还有心思晨练;而她黯然神伤到大半夜,为了遮自己的核桃眼,还翻箱倒柜找出了老八百年没用过的平光框架眼镜才放心入睡。
    周谧刷牙的力道堪比搓鞋,洗面奶揉出来的泡沫也是雪沫纷飞。
    她没有在家吃饭,收拾好就换鞋出了门。
    张敛回来后,不见餐桌有人,杯盘里的早餐也一筷子没动,问陈姨:“周谧人呢。”
    陈姨答:“她说今天想在外面吃。”
    张敛点了下头。
    陈姨本不打算干涉两个人的事,但想到自己女儿,还是关心了一句:“是不是跟谧谧吵架了啊。”
    张敛眉梢略挑:“算也不算。”
    陈姨又叹气:“女孩子还是多哄哄咧,尤其谧谧这么年轻,容易死脑筋。”
    张敛不置一词,坐下用餐。
    —
    打包了一份煎饼果子来到公司,周谧狠咬了一口,归属感如酱汁满溢。她果然还是更爱这些俗物,而不是张敛家那一桌随时能摆拍放进美食频道的珍馐美馔。
    周谧绕路去打了水,强令自己别再想东想西,专注忙起工作。快十点半时,同部门一个叫许茉的AM忽然过来通知她去开会。
    周谧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邻座:“Yan今天有事出去了吗?”
    许茉说:“她请假了。”
    “啊……”周谧发出一个诧异的气音:“她怎么了。”
    许茉说:“最近一直休息不好,昨晚在家晕过去了。”
    周谧瞪大眼,急切问:“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贫血,”许茉有条不紊地吩咐:“我带你们几天,明天我会出一版brief给你们跟创意那边,记得查收。”
    周谧点点头,目送她远走。
    许茉并非快消类的客户经理,她平时负责的汽车品牌较多,而且几乎跟retainer客户打交道,估计这次也是赶鸭子上架被临时请过来救场的。
    然而她看起来很有底气,对接触甚少的短期项目似乎也能镇定自若地上手,周谧对此很是钦羡。
    担忧起叶雁的身体状况,周谧赶忙低头发微信给她,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叶雁几乎是秒回:安啦,没事。
    周谧说: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多补充营养,保持充足睡眠。
    叶雁说:你这孩子怎么跟我妈说话一样。
    周谧笑:今天听说你晕倒我快吓死了。
    叶雁很是无所谓: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晕一下?就是到手的鸭子飞了,帅哥要让给许茉对接了。
    周谧说:所以你得抓紧恢复,回来了还能再联系。
    叶雁呜呼哀哉。
    难怪都说忙碌是最好的情绪调节器。
    今天是焦头烂额的一天。leader因病休假,三个项目团队如被抽掉一根粗壮的主心骨,原先稳固的结构开始摇晃,大家一时间都断了节奏乱了方向,不是在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接下来的安排,就是上午下午都在开会商议调节各人担负的工作。周谧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有闲心去激发自己的文艺癌和少女病。
    晚上七点多,她才喝上一口热乎的牛肉粉丝汤,同时还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先是一通衣食住行方面的嘘寒问暖,再者就是关心她跟张敛这几天来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得如何。
    提起他来周谧就心生烦躁,双目死锁着电脑里的图表,嗯嗯嗯好好好地应声
    见她这般敷衍,汤培丽兴致骤降,又猜测她还在加班,就不多打扰,叮嘱说同城快递给她寄了些东西,昨天下午就到了,让她下班记得去物业拿。
    “知道啦,”周谧这才集中精神答话,还新奇:“你居然没有亲自送过来?”
    汤培丽没好气:“我怕我亲自去了你又怪我我打扰到张敛还有你们小两口了。”
    周谧哑口无言。
    临近九点多,周谧得空瞄了眼微信,她跟张敛的聊天记录还戛止在昨晚那句快气炸她的“睡觉吧,晚安”上。
    周谧突然有种搞砸了又烦透了的憋闷,像被强塞进空间逼仄的密封罐头。
    她一天都没有看到他。
    他也一天都没来找她。
    他们的关系真是比她想象中脆弱易碎多了,实感薄弱,前路随机,从沸点降至冰点,只需要不到二十四小时而已。
    鼻腔略微阻滞,周谧极轻地吸了下,把涌上来的多愁善感咽回去,收拾好东西,她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走出大厦。
    只是,等电梯时,进地铁站时,出地铁站时,她都会在这些短期内被标上过粉色记号的地点停顿一下,东张西望,像是生怕会错过什么奇遇或彩蛋,就只因为那一抹耻于表露,但又油然而生的期盼。
    魔法又消失了。
    周谧一个人溜达回了小区。
    华郡高耸入云的玻璃城堡,变得像几道牢不可破的诅咒,长发公主一辈子都别想下来的那种。
    可能是最近几日都有出入这里,她在保安面前成功混上脸熟,这个看起来像是AI套着蜡像皮的制服男,终于会冲她有一丝人味儿地颔首。
    周谧也点了下头,道句“晚上好”往里走,想想又调转回来:“请问您知道取快递的地方在哪吗?”
    保安指了个方向,并告诉她如果自己不想拿,也能联系物业那边配送上门。
    周谧道了声谢,顺着走过去,果然有间专为业主开设的物流中心,规整的长方体银色大窗屋,跟间灯火通明的小号市政厅似的。
    周谧走进去,在前台出示身份证明,又报了手机号码,稍适等候,工作人员就搬来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纸箱。
    周谧没想到老妈竟给自己寄了那么大件的东西,外加她网购的一部分零碎小物,垒起来像座纸箱山。
    对方可能见她惊悚地瞪了下眼,友好询问:“需要我们派人送回去吗?”
    毕竟不是这里的真·业主,她也没有那种热衷麻烦人的习惯,周谧就摇了摇头。
    周谧将它们从小到大由上到下重新叠好,一鼓作气抱高走出门去。
    比较不爽的是她今天把电脑带回来办公了,有一边胳膊挂着14寸的笔记本,难免吃力。
    妈妈可能还给她寄了些她上次随口一提的书籍和特产,中间有个纸箱重到不可思议。
    周谧不得不微仰起上身,动用腹部帮忙支撑。
    下第一级阶梯时,因要注意脚下,她重心倾斜,上方最小最轻的那只纸盒脱离组织,滚掉下去。
    周谧“哎”了声,目光急慌慌追逐过去。
    纸盒在剩余石阶上弹跳几下,跌在最底层一双鸳鸯尾的全白板鞋跟前。
    一只手随即将它捡了起来。
    相当吸睛的手,手指乃至手型都极为瘦长、白皙,微带点骨感,感觉得安在钢琴家或电竞选手的躯体上才算恰当合理。
    周谧微怔,停在原处,忍不住循着这只手去看它的主人。
    她双眼圆了一圈,无法抑制地愕然。
    阶下的男人看了过来,面色平静:“是你掉的吗?”
    周谧回过神来,忙将其他快递和笔记本包搁到地面,快步跑下去接过来:“对,谢谢你。”
    男人往这边走过来,视线滑过她脚畔的快递:“你东西有点多。”
    周谧说:“啊,是有一点。”
    周谧双手攥着那只小盒子,又去看他,辨认:“你……”
    男人被她躲掩的打量和欲言又止弄得有点莫名:“怎么了?”
    周谧无来由紧张,支支吾吾:“你是不是K记的……”
    男人意外地扬了下眉。
    周谧吸了口气,有点不敢看他正脸,视线就停留在他上衣的图案上。像是小孩用红色马克笔随意画下的涂鸦,有花朵,有法语……KENZO的标志也诙谐地融在里面。
    它们的童趣感让她心跳放缓了点,她接着说:“我leader昨天刚加上你。”
    男人问:“你leader是谁?”
    周谧说:“微信名叫yanyan那个。”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到大客户本尊,她脸微微蒸热,后知后觉想起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奥星……我在奥星实习。”
    男人领会过来,若有所思:“哦……”
    “我昨天——”这般“相认”似乎有些唐突,周谧微微结巴着解释:“看到过你朋友圈照片,不是,就我们组都看了。照片里你也穿的白T,跟今天一样,就有辨识度……嗯……”
    越描越黑,她有点无语伦次了。
    他笑了起来,真的很好看,是跟照片里别无二致的烂漫感,不,比照片里还更清透,似秋日的晨气。
    “谢谢你。”周谧拘谨地点头哈腰,就差深鞠躬,接而才退开两步,将那只几乎没有重量的小盒子累回最高处。
    刚要屈身,男人忽然在上方问:“你住这吗?”
    周谧抬眸,顿了下:“算吧。”
    他说:“等我一下吧。我就一件东西,待会帮你一起。”
    —
    周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生平第一次与甲方爸爸的正面交集竟然是让他帮忙搬快递。
    走在他身畔,她忐忑到一个字都不敢说。
    男人问她:“你住几座?”
    “六座,”周谧生怯地瞥去一眼:“你呢。”
    男人说:“四座。”
    周谧“喔”了声,又轻声轻气:“我快递是不是很重……?”
    他说:“还好。”
    他人很好,只给周谧留了俩体积最小的,其中有位就是她刚刚才无意掉下去的那一只,周谧一手一个,像握着两坨硬邦邦的,无处安放的尴尬。
    她注意到他自己的那只深蓝纸盒的快递,包装上是ziwi的LOGO,那是一个宠物食品品牌,就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养了只比格犬?就……也是在你照片里看到的。”
    男人侧来一眼:“你认识比格犬?”
    周谧小心翼翼地慢语速发言:“嗯,你知道微博上有个账号叫比格犬受害者联盟吗?”
    男人心领神会地笑出声音:“当然,我还关注了。”
    周谧说:“那个博很有意思,我的快乐源泉。”
    男人“嗯”了下,问:“你看过之后觉得它们可爱还是讨厌?”
    周谧音调上扬:“我超爱看各种宠物的,怎么会讨厌?”
    他又看她:“你也养了宠物?”
    周谧语气惋惜:“就是没办法养才四处望梅止渴。”
    他泄出笑意:“我养了两只比格犬,有时会发在朋友圈,你要看吗?”
    周谧愣了下:“可以吗?”
    他说:“当然可以啊。”
    周谧难以置信:“你意思是……我能……加你微信好友?”
    他在她很昭彰的神态里弯唇:“有哪里不能么。”
    周谧不自在地拿两只快递盒子相互叩击:“就实习生,其实很难接触到客户的,就有点……”她斟酌着措辞,不甚确切:“高攀吧。”
    男人小幅度掂了下快递:“没手拿手机了,我报给你吧。”
    周谧当即蹲下去,煞有介事地将手里东西全部放回地面,才跟在皇帝跟前捧笏的大臣那般,双手端高手机,站直身体,毕恭毕敬:“我准备好了,你报吧。”
    男人不知道第几次露出笑眼,慢而清晰地说了一个英文单词,一个下划线,以及两个数字。
    她注意到他的网名:season。他的头像就是他两只狗狗的大头合照,很有“没头脑和不高兴”的CP感。
    “你英文名是season吗?”周谧开始掂量今后要给他怎样的尊称。
    男人回:“我的中文名也是season。”
    周谧不解,溢出一声细细的:“嗯?”
    他说:“我叫季节。”
    周谧一怔:“就是季节那个季节?”
    他回:“对,就是季节那个季节。”
    周谧恍悟,忙不迭狗腿子:“哦,季总。”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季节又露出那种薄荷汽水一样的笑容:“你还是叫我季节或seaso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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