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一把黄铜钥匙掉在手心,方佑德反应过来褚晔这是把院门的钥匙都还了,抬眼看着他问道:“你真要搬走?”
“这还能有假?”褚晔把农具放上车,然后便挨个屋子转了转,看还有没有什么是自己置办的给落下了。
方佑德咳了两声,走过去开口道:“其实你也不是一定要搬走,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那日你走之后我思索了几日,已经想出了两全之法。”
褚晔动作一顿,“哦?愿闻其详。”
见状,方佑德心里想着:看来你也不是面上表现的那么硬气嘛,村长的架子又端了回来,说道:“若是拿不出买宅子的钱,这也好办,为村子出力也是一样的。”
方佑德故意停顿了一下,见褚晔面无表情地站着,也没有主动询问的意思,只好自己把话接了下去,“你之前说过,深山里寻到的药材要更加值钱一些,对吧?”
褚晔“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方佑德又接着道:“我打算在村子里组织上一队人,由他们护送你进山采药,而你只需要负责带路寻药就可以了。采回的药材嘛,我会负责联系卖家的,卖得的钱一半拿出来给进山的人平分了,另一半就算作村里的公共财产。如此一来,你也算是为云溪村做了贡献了,我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这座小院贱价卖与你,就只象征性的收你……十两银子好了,直接免去了五十两,这价格划算吧。”
听了他的话,褚晔不禁冷笑了两声,说道:“方村长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感情我冒着生命危险,挨饿受冻地进山,采得的药材自己反倒只能分个零头,其他的都得充公对吧?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啊。”
褚晔走到方佑德身前,俯视着他笑问道:“方村长可是觉着褚某看起来傻?”
方佑德面色渐渐沉了下去,沉声道:“褚晔,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若是一定要吃罚酒呢?请问方村长打算怎么罚我?”褚晔看了眼方佑德拿着钥匙的右手,问他道,“把我赶出云溪村吗?”
“你!”褚晔说的不错,一旦离了云溪村他便挟制不了对方了。方佑德气得手直哆嗦,狠话到了嘴边却又吐不出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褚晔好整以暇地拉着骡车,打开院门往出走。
“哦对了。”走到一半,褚晔又退了回来,对着方佑德伸出手道,“还给我。”
方佑德黑着脸道:“什么?”脸都撕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不至于会天真到以为褚晔是在讨他手中的钥匙。
“钱啊。”
“什么钱?”
“方村长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赁这个院子时我可是付了你一年的租金。当初说好的,若是我没有住满一年,剩下的租金便要如数返还。如今我只住了四个月,剩下八个月的租金,嗯……一个月八百文,一共就是六两四钱银子。”褚晔把手又往前伸了伸,说道:“方村长,拿银子来吧。”
方佑德暗道不妙,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银子可是准备用作二儿子的彩礼钱和后面办喜酒的钱的。马上就要下聘了,这时候拿掉六两四钱,这么短的时间叫他上哪儿再找银子去?
褚晔看着方佑德的脸色变换来变换去,心里暗暗发笑。他原本已经把这一茬忘了的,谁叫方佑德非得上赶着来找茬呢?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把钱要回来了。
方佑德挣扎了半晌,对褚晔挤出个难看的笑脸来,“我家永年年底就要娶媳妇了,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家里实在是拿不出这六两来……”
褚晔好心纠正道:“是六两四钱。”
方佑德连忙改口,“啊对对,六两四钱,家里实在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你看这……”
褚晔掏了掏耳朵,露出个不敢置信的表情来,说道:“我没听错吧,方村长,这院子不是村里的公共财产吗?我没记错的话,您一向是说这租金都是用来赡养村中孤寡了,和你儿子娶媳妇又有什么关系?”
褚晔是刻意扬高了嗓音说话的,农闲时村里人都是走东家串西家的,哪里有八卦就在哪里聚作一堆。此时听闻褚家小院里有争执声传来,附近得闲的人便渐渐聚了过来。
如今方佑德在村里风评日渐不好,门口的村民听了褚晔的话,有好事者也跟着问道:“对啊,收上来的钱都用到哪儿了?村长你给大伙儿说说呗。”
“就是,村西的田阿奶去岁没了儿子,儿媳妇也回娘家了,独个儿带着小孙子连饭都吃不上,前儿个我还见她趴在晒谷场上拾稻粒儿呢,怎么也不见方村长去管管?”
“唉,出钱出力的都是咱外姓人,享福的都是人姓方的。要我说啊,还叫什么云溪村,改叫方家村得了。”
听着这些议论声,褚晔微微勾起了嘴角。在云溪村生活的四个月里,他早就发觉外姓人和方氏宗族有着很深的隔阂,多年以来,村长之位总是由方姓人担任,村子里的私塾也几乎成了方氏的族学,历任的教书先生都是姓方的。
这样一来,相当于经济和教育的资源全都被方氏宗族给垄断了,外姓村民难免心有怨气。只不过古代百姓安土重迁的思想根深蒂固,没人会轻易搬迁罢了。
看着眼前的场面,大冷的天方佑德硬生生急出了一头冷汗,他咬着牙根低声道:“褚晔,有什么事去我家说行不行?”
“不行。有什么话不能叫大伙儿听见的,非得去你家说?”褚晔双手抱臂,继续用足以叫在场每一个人听清的音量说道,“方村长该不会想赖账吧?咱们当初可是签了字据的,这银子你若是拿不出来,我可就要拿着租契上县衙了。”
方佑德面色铁青。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褚晔已经搬走了,而自己则是云溪村的村长,若是真的因为此事被告了,那可真成了自己一生抹不掉的污点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门口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方佑德别无他法,丢下句“我这就回去取钱”便神色郁郁地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不多时,方佑德又步履匆匆地回来了,将一个粗布攒成的小包裹递给褚晔道:“六两四钱都在这里,一文不少,你点点吧。”
褚晔打开包裹看了眼,收进怀里,抬眼看见方佑德一脸肉疼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又补了一刀:“今日多亏方村长主动上门,不然我就要把这笔银子给忘了。”
方佑德的声音仿若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好!走!不!送!”
-------------------------------------
南坪村
连着阴了好几天,好容易云散了,阳光普照大地,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赵金花一条胳膊腕间挎着篮子,另一只手挽着兰小陌,笑盈盈地带着他出去串门。
走进一家大门,院子里一个瘦瘦高高的婶子正端着木盆把水倒在菜地里,转头看见他们便露出个笑来,对着赵金花说道:“知道你隔壁搬来个招人疼的小双儿,这就迫不及待地带出来炫耀了?”
“我们陌哥儿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好,可不是要带出来炫耀炫耀吗?”赵金花左右看了看,问道,“你家玉哥儿呢?”
“跟着他嫂子回娘家去了。”
跟着嫂子回娘家?兰小陌闻言觉得有些奇怪,金花婶子已拉着他说道:“这是你林家安婶子,他家也有个小双儿,只比你小一岁,没事你俩也可以玩在一处。”
兰小陌点点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小声喊了人,“安婶子。”
林安笑着应了,见他们带了针线活儿来,也回屋取出了没纳完的鞋底,和他们坐在屋檐下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闲话家常。
多数时候是赵金花和林安两个在聊,兰小陌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边绣香囊边听他们聊村子里的那些人和事。
原来安婶子的儿媳妇是她自己的外甥女,玉哥儿跟着她回娘家其实是去自己的外祖家。
兰小陌自认比较笨,又刚搬来南坪村谁也不认识,便想着多听一听,把这些人和事都记在心里,以后在村子里见到了,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到时候就挑着好说话的人来往,性子厉害些的他不一定能和人家处得来。
闲话半晌,林安突然想起大儿子前几日从山里采了蜂窝回来,还从里面刮下小半碗蜜呢。他起身去冲了两碗温热的蜂蜜水端出来,给赵金花和兰小陌甜甜嘴。
递碗给兰小陌的时候,林安瞅见他手里的香囊,眼前一亮道:“你这是在绣花?哎呦,这可真好看。”
“那可不。”赵金花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说道,“陌哥儿手可巧了,绣品拿去镇上卖,可以给家里填好些进项呢。”
“真的啊?”林安将那绣着牡丹的香囊拿过去仔细端详了下,啧啧称赞道,“这绣得可真好,难怪镇上的夫人小姐爱穿绣花的衣裳呢。”乡下人家穿衣讲究的是结实耐用,有那爱美的绣上一两朵花,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
兰小陌被夸的脸热,羞涩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