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五年（二）
近几天身体越来越糟，已经转移到icu病房里了，医生在门外和谢臻絮叨了许久，不用听，我也知道。
这是让谢臻给我准备后事呢。谢臻再次来看我的时候，我的状态很不好，讲话都能耗费我极大的精力。
“今天什么时候了？”我按耐着身上的疼痛，一字一句的问道。
“九月十二。”谢臻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陷入了沉默之中。
嗓子里像是被异物堵住了，我剧烈的咳嗽着，想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谢臻见状，赶紧过来给我拍背。
熬过这段时间，我才稍微冷静了点。我混浊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体上有着治疗留下来的各种针孔，我无力的捂着脸，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酒酒，好点了吗？”谢臻蹲下来，观察我的表情。我有预感，如果我摇头的话，他下一秒就会让医护进来。
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我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要到头了，我不想有人为我的死而难过，也想在自己死之前，多留一点自己的独处时间。
我强硬的点了点头，一举一动满是虚弱之态。从前，我可怜那些得了癌症的人，现如今，我也成为了和他们一般的人。
我不可怜自己，我这样的人，是不需要被可怜的。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疼痛如白蚁啃食的侵蚀着我，我总是想着，我上辈子一定造了很多罪恶，否则怎么会这一世受尽这到么多苦呢？
就当是赎罪吧，我的出生本就是一个罪过。我是个孤儿，从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孩子，在孤儿院长大，学不会讨好别人，所以直到成年，也没有一个人来收养我。
我不配得到名为“爱”的良药。
曾经在季江夜那里得到过的，到现在也成了“恨”。
“酒酒。”谢臻的声音里带上了哭音，我抬头去看他。想伸手去给他把眼泪擦掉，可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榛子，别哭啊。”我深呼吸一口气，眼眶也开始泛红。谢臻哭的更猛烈了，和当年借酒消愁的我有的一拼，我无声的又叹了一口气。
“酒酒，我好舍不得你。”我和他，是相依为命的兄弟，近乎亲人的关系。如今却要谢臻白发人送黑发人，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你会遇到更好的。”我的身体现在轻微动一下都痛苦万分，但我还是坚持着，安慰他。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谢臻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把自己的心拿出来给别人看，他没有我了，我们同在孤儿院长大，我是他唯一的兄弟，也是亲人。
这份感情早已融入我们的骨血中。
我和季江夜分手的时候，季江夜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说，我能遇到更好的。
事实上，我没有。我忘不掉他，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承担得起这份后果，我不后悔。
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对季江夜以及季江夜之类的人避而远之。把自己的伤口每天划开太疼了，下辈子，我不想这么做了。
下辈子，来个人救救我吧。
谢臻慢慢地靠近我，然后一滴滴泪毫无章法的落到我的脸上。我闭上眼，没有说什么。
“谢臻，我好像撑不住了。”再次睁眼时，我对谢臻郑重的说道。谢臻一下子就慌神了，马上就按了铃。
铃声一直回荡在病房中，据说，临死之人都会回光返照。我好像也到了这个地步，那重有千斤的手被我拿起来，费劲全力，我终于擦干了谢臻眼角的泪。
“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还有，记得告诉季江夜，我想他。”活了这么几十年，也就在临死之前敢这么放肆一回。
毕竟人都死了，也不用担心季江夜怎么怎么着觉得他有病，我理智又怯懦的一声，终于要结束了。
说话间，医护人员到了。我磕磕巴巴的说完最后的遗言，最后一眼望向了病床边的柜子上摆着的日记本。
那里，有我对季江夜的思念。
我合上了双眼，陷入到无尽的沉睡之中。好像，我听见了谢臻近乎发狂的呼喊声，他在叫我，别睡……别睡。
这一次，我好像可以触摸到季江夜的身体，他依旧是那么年轻，跟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多了几分成熟。
我自言自语着，“季江夜，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我好爱你。我马上就会死了吧，我不想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相比起来，我想躺在你的怀抱里死去。我真有病，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了。等我到了阴曹地府，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喝孟婆汤，忘掉你。
喜欢上你的日子，太让我难过了。你没有错，但我不想让自己下辈子也这么难过下去了。
再见了，季江夜。你说，我死后，在无人的午夜，你还会想起我吗？”
我细细的抚摸着季江夜身体的每一寸，但是很快，我就走远了。我想着远处的季江夜挥挥手。
“季江夜，这回是真的再见了，即使你听不见，我还是想说，我爱你。”
就这样吧，季江夜。就这样了。
突然，我看见了季江夜朝我走过来的脚步，他对我说，“酒酒，别哭，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是啊，酒酒，别哭了。
我和季江夜的视线终于对上了一瞬，我花了那么久时间构成的防线就这么被他的一个眼神给轻易地打破了。
我真的好想……好想抱抱他，像往常一样，对他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干了什么，然后索取一个甜蜜的吻。
他会问我今天过的怎么样，开心不开心。接着问我晚上想吃什么，一言一行里满是宠溺。
这些，这一切，我现在都看不到了。
我的意识好像也快支撑不住了，我好困，好想睡觉。但我知道，我这一睡，就是真的不能醒过来了。
“季江夜，即使到死，我也爱你。”这句闷了五年的话说出口，即使没有人听，我也心满意足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死的时候没能死在他怀里吧。
至此一生，终于结束于我们的分手第五年纪念日，再无以后。
（正文完）